“你也是第一次喝酒,肯定是醉了吧?”步清善追著小貓問。


    步清善似乎就是想要從小貓嘴裏得一句準話。然而小貓這些年並沒有長進多少,懵懵懂懂還是那麽迴事,並不會說話,總是一副未開靈智的模樣。它歡快地舔著杯中的酒液,並不怎麽搭理步清善。


    有琴清若和相清水對視一眼。相清水輕輕推了推步清善的胳膊,說:“師兄,你才是醉了。”


    步清善眯著眼,晃著杯中的酒液,笑眯眯地說:“我哪裏會醉呢……我祖上有俄羅斯血統。在俄羅斯,任何度數低於百分之十的飲料都隻是普通飲料而已,是不算在酒精飲料中的。”如果他的臉沒有那麽紅的話,這句話應該會更有說服力。他原本麵色如玉,現在染了豔色,當真是好看呢。


    不懂步清善口中說的那個俄羅斯是怎麽迴事,有琴清若和相清水也並沒有追問。對於步清善偶爾露出來的那麽三兩句口風,大家都是記在了心裏就不多問了的。這也不能說步清善不謹慎,當真隻是一種信任而已,就像是各有來曆的沈清上和有琴清若偶爾也會露出一些口風一樣。他們都信任彼此。


    步清善祖上的俄羅斯血統其實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隻是依稀聽得村裏人說過他爸爸可能有那麽一點俄羅斯血統而已,卻是無人能證明這一點。不過,疑似八分之一混血的爸爸倒是真長得很好看,娶了方圓百裏同樣長得好看的一枝花,然後生了他。而他作為集合了父母優點的孩子,更是青出於藍。


    步清善在小世界中的那十來年往往是魂穿,但這次卻仿佛是身穿呢,雖是從嬰幼兒一點點慢慢長大的,但這身體就應該是他第一世時的身體,長相胎記都半點不差。這裏麵的種種奧妙,步清善至今也不理解。但不理解也無所謂,總之日子還是要這麽過下去的。他半點不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


    不過,或許是因為仙法的加持,他雖然是身穿,但模樣卻比第一世時的自己更好看了。


    看似不勝酒力的步清善其實是真的沒有醉,他的酒量可比沈清上好多了。


    他凝神看著自己的小貓。


    小貓喝水的樣子和人有著極大的不同。它們的嘴部構造和人不一樣,所以不能做出“吸”這個動作來,隻能把舌頭的前端卷成三角形的“小勺子”,然後用自己的舌頭舀水喝。舌頭一伸一縮,酒液就入了口中。於是,它們喝水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發出嘖嘖嘖的聲音,且這種聲音還相當明顯。


    步清善凝神聽著,有一陣當真是恍然了。曾經的許多經曆又漫上了心頭。


    步清善把小貓一攬,說:“你若是不承認自己醉了,我自然也不承認我自己醉了。不如,我親你一口用以證明自己沒有醉吧?”他這句是戲言,承接了百足之前的戲言,是一個不夠好笑的玩笑。


    傲嬌的小貓立刻伸出爪子拍在了步清善的嘴巴上,似乎是想讓他保持安靜。


    相清水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是真喜歡師兄的這隻貓,可惜他卻抱不得它。


    步清善把小貓頂在了頭上,對有琴清若和相清水說:“我們也迴房休息了,明日見。”


    桌子上就剩下了有琴清若和相清水兩個。大師姐和小師弟相顧無言,最後大師姐對著不遠處的馮掌櫃一招手,說:“你來給我們講講錦安城吧,哪裏是集市,哪些是仙府,好叫我們能心中有數。”


    雖已經知道有琴清若並不是自己所認為的夫人了,但馮掌櫃還是不敢怠慢,立刻仔細地解說起來。


    頂著小貓迴了自己的房間,步清善把小貓往床上一放,待自己脫了外衣後,也上床躺著了。他有時候覺得自己的心腸已經被磨礪得無比堅硬,那這幾杯蓮華酒卻還是讓他泄出了幾分不該有的情緒。這酒入腹,入四肢百骸,入骨血深處,然後就能夠把內心深處那些早已經淡忘了的記憶全部勾出來。


    到了這時候,步清善心裏也就有數了。百足這妖約莫又是想要看沈清上的笑話,所以這蓮華酒必然不是一般的靈酒,它總有些特殊的功用。步清善的反應快些,想來沈清上、有琴清若和相清水他們也逃不過。恐怕在喝了酒的眾人眾妖中,除了早有準備的百足,隻有沒心沒肺的小貓能逃過一劫吧。


    那些步清善很久不曾有過的情緒在心上翻湧,如大海中的狂浪,叫他變得軟弱了。


    “我的父母呢……其實他們的模樣,我都有些不記得了,但一個自私,一個軟弱,這卻是忘不了的。”步清善小聲地和自己的小貓說著話,“他們一個死了,一個失蹤了,我卻是鬆了一口氣。因為沒了他們以後,我就有了春叔春嫂,而春叔春嫂他們愛我。日子很苦,但我總覺得自己無比幸運。”


    還有他在小世界中輾轉的那十來年,有時候日子也很苦,但考慮到他現在的狀況,他還是覺得自己是幸運的。第一世的苦,至少有春叔春嫂教會了他“愛”這種東西;後來的苦,至少給了他十世善人的光環。所以,步清善可以非常坦然地看待那些過往,那些略顯悲慘的曾經總在成就現在的自己。


    小貓聽不懂步清善的話。妖皇卻是聽得懂的。


    這倒是巧了,妖皇在心裏說。他的父母同樣是一個死了,一個失蹤了,也或許兩個都已經死了。


    有心想聽步清善說出更多的事情,步清善卻忽然閉口不言了。麵色潮紅的少年仿佛在一瞬間想通了,周身的複雜情緒立時消散。步清善閉著眼睛,平靜地入睡。他說不在意了,那就真的不在意了。


    小貓玩了一會兒自己的尾巴,等它玩得累了,就也團成一團睡著了。


    半夜的時候,小貓並沒有醒。三魂離體,蓮華酒理應對它是無用的,但它卻仿佛夢到了什麽,眼角滲出了一滴淚。這淚才出現,就風幹了。它心思單純,等它第二日醒來,必然是什麽都記不得了。


    另一邊,沈清上麵色清冷,百足神情妖孽,他們互相對視著,最後沈清上眼睛一閉,立刻就睡過去了。百足愕然,這可是蓮華酒啊!怎麽沈清上一點反應都沒有?難道這人的心性就真的穩如磐石?


    “似乎又發現一個共同點了,他們總說我冷血冷心,如今看來,你和我也不差幾分了。”百足自言自語道。他在外人(如馮掌櫃)麵前提起過沈清上是他的夫人,這不過玩笑話罷了。如他這樣性格惡劣的人,嘴巴裏真是少有一句實話。當然,他的確是對自己的小主人有著相當濃厚的興趣呢。


    他想看到他狼狽的樣子,想扯了他素來淡定沉穩的外皮看到他鮮血淋漓的內裏。


    然而,就算是喝下加了夢南柯的蓮華酒,沈清上也可以麵無表情毫無波瀾地睡過去。


    “罷了,這次又讓你逃過了。”百足似乎是頗為寵溺地實則是惡狠狠地說。


    第二日,待步清善醒來時,他發現自己的化元期修為更穩固了幾分。想到蓮華酒的功用,步清善心中了然,這酒喝了以後,若是能勝過那些過去,修為自然就能夯實。百足雖然開了一個玩笑,好歹還有些分寸。既然蓮華酒對他們修為有一些幫助,那麽他們自然就不好怪罪他了,反而還要感謝他。


    “還好百足是大師兄的妖寵,大師兄總是能治住他的。”步清善對著沈清上有著謎一般的自信。


    妖皇迴想了一下曾經那些被百足花樣百出的手段玩弄得生不如死的人或者妖,表示無法讚同步清善的這句話。百足那性子,大概隻有他自己心甘情願臣服,否則是永遠都不會被製服的吧。


    昨日拍錯了馬屁的馮掌櫃決定今日要好好表現一番,沈清上很快就感受到了他的殷勤。


    沈清上有種不好的預感。


    “以夫人之尊,有什麽事情隻要吩咐小的去做就行了。”馮掌櫃笑得很是狗腿。


    “夫人?”沈清上緩緩地問。雖隻有兩個字,他卻故意一字一句咬得很清楚。


    隱隱覺得夫人心裏大約是不痛苦的,馮掌櫃的腦子轉得飛快,忐忑道:“那……小君?”


    沈清上麵無表情地盯著馮掌櫃。


    頂著巨大壓力的馮掌櫃小心翼翼地說:“那……二當家?”


    沈清上已經在心裏把百足淩遲了一百遍。


    “你卻是叫錯了……這可不是我的夫人。”忽然出現在沈清上身側的百足笑眯眯地說道。


    可憐的馮掌櫃真的要傻了眼了。他原本以為那唯一的女子應該就是樓主的夫人,但是樓主分明對眼前的少年更親近一些。如果,這少年也不是夫人……一直獻錯殷勤的馮掌櫃覺得自己會死得很慘。


    沈清上斜了百足一眼。


    百足立刻牽住沈清上的手,好不要臉地說:“這不是我的夫人,他是我的主人。”


    馮掌櫃隻覺得自己受了巨大的驚嚇。


    沈清上低頭看著地麵。


    瞧著沈清上默不作聲的樣子,百足忍不住問:“你莫不是害羞了?”


    “不,我隻是在找東西而已。”沈清上淡淡地說。


    “咦,找什麽?”百足好奇地問。


    “找你的臉。”沈清上淡定地說。


    馮掌櫃默默減小了自己的存在感,似乎想要把自己縮到影子裏去。他心中卻還忍不住感慨,這夫人真是好生厲害,主子對他又寵得很,所以他得找機會告訴各位同僚,叫他們萬萬不能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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