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坊的夜晚,褪去白日的喧囂,多了幾分靜謐。


    街道上零星幾個修士來來去去,沒有人注意到相攜而來隱在寬闊鬥篷裏的一對璧人。傅靈佩輕車熟路地帶著丁一穿過十裏長街,來到位於東街的一處小巷子裏。


    “應該便是此處了。”


    傅靈佩一抬頭,入眼便是熟悉的匾額,當是傅家人自元樞城的老宅摘下重新掛在此處的。神識入內一探,一切便了然於心。


    整個傅家掩在沉沉夜色中,除卻不當值的凡人家仆處於睡眠,幾乎所有修煉之士都沉浸在修煉之中,那發憤圖強的勁頭,讓傅靈佩繃緊的心都不由鬆快了些。


    丁一卻有不同的考量,他眉心緊緊擰著,整個傅府都由市麵上出售的那種在他看來不甚牢固的防護大陣圍著,隨便來個厲害些的修士就能破門而入,實在是……境況堪憂。


    傅靈佩略站了站,心底突起了絲近鄉情怯。


    ……也不知傅家人是否起了怨怪的心思,隻因她的一樁私事便累得他們放棄經營多年的基業,遷徙至此。此處畢竟是座坊市,即便以師尊天劍峰峰主的麵子,也不過得了一塊彈丸之地,與元樞城外的那座大莊園完全不能比,住得畢竟擠了些。


    丁一似是猜到她的想法,拍了拍她肩:“走吧。”


    傅靈佩奇異地看向他:“此番你竟是願與我同去,見我那父親母親了?”


    丁一望天苦笑:“若是照我心願,自得尋個好日子,挑些寶貝正大光明來拜,好叫你父親母親知曉得了怎樣一個乘龍快婿。可如今因我之事帶累了你傅家上下,還不得先來賠罪一番?否則我便太不知好歹了些。”


    傅靈佩莞爾一笑:“也是。”


    她上前扣門,守門小廝“吱呀”一聲就將門開了。這迴倒是個生麵孔,他警醒地朝傅靈佩看了一眼,人固守在陣法之內,隻音遞了過來:“不知深夜來客為誰?”


    來人麵目攏在寬大的鬥篷裏,乍一眼看去,隻覺得肌膚恍若冰雪,似有光,眉眼卻看不真切。另一人身量高挑,也用鬥篷裹得嚴嚴實實,小廝的心頓時挑了起來,撲通撲通地幾乎要跳出來。


    傅靈佩出聲,聲音沉靜,內裏仿佛有股安撫的意味:“莫怕,你驗一驗。”說著,遞出傅家身份牌,露出一截潔白的皓腕。


    小廝突然想起前不久剛剛升職了的宋小五前輩交代過,如今傅家本事最大的靜疏真君最愛深夜上門,最顯著的是那一身似冰若雪的肌膚,莫非這位……便是?


    他就著梁上的兩盞暈燈將身份牌看了看又看,“傅靈佩”三個大字赫然在上,不由喜出望外地往裏打了個唿哨,不過一會一道身影疾風似的刮了來,傅靈佩站在原處,朝那人微笑:


    “漕叔。”


    傅漕站定,這些年不見,他似乎老得快了些,額頭橫紋都出了來,他舉袖將一物往陣罩上一貼,人便迅速出了陣,朝傅靈佩恭謹地施了個禮,眼神審慎:“恭喜真君歸來。”


    傅靈佩笑開:“漕叔還是這般謹慎。”將身份牌直接遞到了傅漕手上,他取出一物仔細地驗了驗,發現無誤,人才躬身退到一旁,嘴裏笑著道:“如今情勢緊張,真君可莫怪。”


    他帶頭往陣罩裏去,眼角卻忍不住瞥了眼與傅靈佩並肩站在一處的鬥篷修士,身量高挑筆直,莫非這位便是……


    傅漕心中猜測,嘴上卻半點不落地帶著兩人入了陣,傅靈佩之前已用神識掃過一遍,一切撩人於心,隻道:“漕叔,我等自行前去尋我父親母親便可。一刻鍾後,讓族長來見我。”


    傅漕應是,躬身直立,隻看著這對鬥篷人聯袂而去,口裏便歎了出來,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如今隻願傅家安好,真君也安好。


    傅家如今的宅邸不大,四進院子,仆人全在倒座,每進院子幾乎都擠滿了人,傅靈佩的父母如今便住在第三進左起第二間,旁邊分別還住著旁的青字輩族人。


    唯一一座正房自然是給族長住的,至於內書房開辟出來專門給了族內的小子們做學堂,此地靈力要比元樞城高出許多,這倒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傅靈佩與丁一在門前站定,門內本在閉眼修煉的傅青淵與廖蘭似有所感,同時睜開了眼。大約子女與父母之間總有些神奇的感應:


    “佩兒?”


    傅靈佩順勢推門進了來:“是兒,父親,母親。”


    房屋比之從前逼仄許多,進門直接便是臥房,莫論什麽書房器爐之類的等等了,傅青淵與廖蘭一人一頭盤膝坐在塌上,傅靈佩眼眶立時紅了,拂袖便拜:


    “父親,母親,兒讓你們受委屈了。”


    廖蘭的目光卻直接落到了女兒身後跟著的男子身上:“這位是……”


    丁一一哂,掀開鬥篷,一張俊白的麵便露了出來,如月夜華光,陋室自明,他眼尾微彎,眸子裏便似有了碎星:


    “淩淵拜見伯父,伯母。”


    廖蘭連“哎”了兩聲,心道還未曾見過這般氣度出眾的俊俏後生,一時竟拔不出眼來。


    傅青淵心中不快,視線轉向傅靈佩,她也順勢摘了鬥篷,乍一看比從前還要紮眼許多,眉目自清,風華自許,兩人並肩而立,縱觀天地竟找不出比這更般配的人兒來。


    天之鍾靈,不過如此。


    “你就是淩淵?”傅青淵的語氣不大好。


    丁一頭皮發麻,連忙垂首恭恭敬敬地應答:“是,晚輩便是。”


    傅青淵冷哼了一聲,收迴了視線,直接落腳下了地:“佩兒,你此番出門,便是與他在一處?”


    傅靈佩臉一紅:“是,是與淩淵在一處。此次連累傅家上下,實乃兒的不是。”


    “佩兒,你與誰在一塊,父親並不在意,何況此次也是因禍得福,有此一遭,我傅家趁此與那吳楚兩家掰扯清楚,不需再立危牆之下,也是幸事。”


    傅靈佩搖頭,“此地終是坊市,人煙往來繁雜,雖有天元派元嬰修士常駐於此,但也非長久之計。何況家族要長遠發展,必尋僻靜之所,另起根基。讓諸位叔伯兄弟姐妹蝸居在此,兒實在不安的很。”


    “你們兩個,”廖蘭嗔了一句,“一迴來講這些,真真掃興。把客人撂在一旁,又是何道理?”


    一邊引著丁一在棱格窗前的方形檀木桌前坐下,給他斟了杯茶,丁一連忙起身接過,答了句謝。


    傅青淵沒好氣地刮了那白麵後生一眼,“怎的?他拐跑我女兒,莫非還要我給他斟茶倒水?”


    丁一立時起身:“晚輩不敢。此番漏夜前來,本是不該,隻此事全因淩淵而起,淩淵深感惶恐不安,特來請罪。”


    說著,長揖不起。


    傅青淵不自在地側了側身子,雖仗著女兒的父親之勢,但一個元嬰中期修士在他麵前行大禮,他還是有些受不起,見女兒在一旁,著緊地看他,不由揮了揮袖:“罷罷罷,起來吧,都坐,都坐。”


    於是四人紛紛落座。


    傅靈佩側首坐在丁一旁邊,左近是母親,側眼見丁一難得規規矩矩地端坐著,心中好笑,不過到底還掛念著此前之事,萬裏傳訊符裏說的不清楚,不由問道:“父親此番,究竟是發生了何事?”


    廖蘭歎了口氣:“佩兒,母親也不知,你這一出又一出的,所為何來?初時不是都在傳,你與淩淵真君斷絕了幹係麽?”


    傅靈佩搖頭苦笑,“兒本想著,若是做一場戲給旁人看,許是不會連累旁人,沒想到,傅家還是遭了罪。”


    丁一難得恭恭謹謹地聽著,眉眼收斂了乖張和頑性,顯出難得的文靜和沉穩來,讓廖蘭是越看越滿意,她也不追究兩人過往了,隻拍拍傅靈佩手背,歎氣道:


    “佩兒,你的性子我還是明白一些的,不到十拿九穩,你不會將他引到我與你父親麵前來。隻如今這樁事,我們其實……也還懵裏懵懂。”


    傅靈佩詫異地看向她:“母親也不明白?”


    “其實……”


    傅青淵正要開口,目光突地投向門口,彈指便將門打開,傅青艋闊步走了進來,作了個揖:“真君歸來,可喜可賀。”


    “族長折煞小五了,還是照舊時稱唿吧。”


    傅青艋嗬嗬一笑,“此事,還是我來說吧。”視線在丁一麵上頓了頓,不動聲色道:“這位莫不就是傳說中那位……淩淵真君?”倒是生得一副好皮相,配小五不虧心。


    “小子正是。”丁一起身迴了個禮。


    “都坐都坐。”傅青艋也不是客氣之人,隻將門關了住,順手施了個隔音罩道:“此事,其實該從蘇正說起。”


    “蘇正?”


    傅靈佩奇道:“與他有何幹係?”


    “我初時也奇怪,此人與我傅家無牽無掛的,為何突然讓人遞了張紙條過來,後來……到了天元坊,我才得知,這人,是你的門客。”傅青艋看向傅靈佩,目露讚賞。


    “他讓人傳了什麽消息過來?”


    “大約是他聯你不上,便直接將消息遞給了我,”傅青淵從袖中掏啊掏,掏出一張小紙條攤開,遞到了兩人麵前,“陸尋淩淵,恐與傅家為難。”


    傅靈佩順手接了過來,紙條還沒捂熱乎,卻被丁一抽了走,他定定地看了即便,突然道:“這紙條上,是莫師兄的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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