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孤島,其實方圓不過百米,充其量不過是海麵上一塊比礁石略大的浮地。


    滄瀾界為海界,這樣的浮地幾乎是以萬萬計,並不罕見。


    傅靈佩收縮神識,才找到這塊浮地,直接落在地麵,整個“島”上荒蕪一片,光禿禿的連根草都沒有,神識一眼就看到頭。


    耳邊是丁一低沉柔和的聲音,傅靈佩不慌不忙地按照他的提示,按九宮八卦之位,將七鎖陣盤一個個嵌入地麵,這等聯合陣盤的巧思便是出自之前的菱石,以其陣道衍化而來。


    陣盤可嵌分,可重組,變化多端,讓人防不勝防。以傳統破陣法來,常常還未等陣破,便已出現變化,而導致破陣功虧一簣,功能雖抵不得護族大陣那等超級大陣,但難得是攜帶方便,設陣簡單。


    這七鎖陣盤,有七重陣,生、死、幻、纏、重、疊、減,互相作用,互相依存,若無法一力破七,那便隻能束手無策。即便是化神修士來,沒有足夠的力量,也無法破開,威力極大。


    她手頭有一套,丁一手頭亦留有一套。


    陣盤都是現成的,布置起來極快,從落地到布置好不過才花了三息。剛一布置好,浮地之上便憑空起霧,又瞬即消散,同時那抹窈窕玲瓏的身影也一並消失在了島上,神識再探不得。


    “一切都已布置完畢,速來。”


    傅靈佩帶著隱紗在七鎖陣內等了許久,才等到一道疾馳而來的黑影,身形高挑偏瘦——確實是丁一無疑。


    元嬰修士的威赫散開,海麵上飛魚直竄,迅速往外淘去。


    丁一毫不掩飾,迅速墮入浮地,左手一揚,一道長長的鎖鏈迅速往後飛出,身後是虛空一片,卻仿佛砸中了什麽東西似的,直接倒飛迴來,帶著極淩厲的風聲。他右手一招,紫霜如流光,長劍以破空之勢一往無前。


    “叮——”一聲,一道身影憑空出現,粉色宮紗,衣袂飄飄,身上氣息浩瀚如深海,深不可測,顯然是化神修為。


    她輕輕伸手一拂,宮紗“撕拉”一聲,竟被分作了兩段,不由“咦”了一聲。在看見紫劍的目光便凝重起來,再不敢掉以輕心。不意身後傳來一道巨大的衝力,傅靈佩的身影一閃而沒,從一劍化刺為拍,直接撞著她便如炮彈一般往島上飛速墮下,砸出一道深坑。


    以示敵以弱,兩廂夾擊之策,將化神修士生生逼入了陣中。


    粉衣女子陰溝裏翻了船,立刻便明白過來,之前的不合,甚至這兩人的金丹修為亦是假的,虧他們隱藏得太好——否則她也不會如此大意。


    不由大怒,“豎子敢爾!”


    傅靈佩腰纏隱紗,凰翼一展,已是迅速消失在了她的身前。以陣法之力,化神修士一時也奈何她不得。


    怒極之下,十指連發,“嘭嘭嘭嘭”聲不斷,往日可以翻攪倒海的攻勢全都落在了虛空,竟然沒有撼動這陣法分毫。


    她斂起怒意,知道是碰上了硬茬子了,狂熱的心這才稍稍冷靜下來,勾起一抹笑,親和嫵媚,“在下傅氏心綾,為墨漣居士,修士不知為何將我困在此處?”


    點出姓名身份,卻是要他二人掂量著莫得罪她了。


    傅靈佩一愣,既然是傅家心字輩,那便是與傅心原一輩了,仔細看,傅心綾雖然看著年輕貌美,但仍能覺出眉眼間的暮氣,這是用極品養顏都無法遮掩住的。


    究竟傅心綾是何時發現他們的,又為何單獨尾隨,被困陣中也不見聯係傅家之人?


    傅靈佩心中疑惑重重,不由看向一旁的丁一,示意他開口。丁一緊了緊她手心,才朗聲道,“前輩一路尾隨我夫婦二人,又所謂何來?”


    他天生五感長於旁人,何況這傅心綾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又有明世境示警,早在出傅家之時便有了警惕,隻一直隱忍不發,直到此地。


    傅心綾掩嘴輕笑,“夫婦?小子,你妻子如此……寒酸平凡,你也歡喜?不若跟了我,資源盡有,我保你化神。”


    這保你化神的話一出,幾乎是沒有修士能抗拒得了的。何況這傅心綾長得還著實不差,若隻要賣一場皮肉,這買賣極為劃算。


    可惜偏生碰上了個軟硬不吃的淩淵真君,他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打他主意。


    丁一呸了一聲,“好個為老不尊的老虔婆!”


    聲音震耳,在半空之上迴旋往複。


    直把傅心綾氣了個仰倒,臉都青了,不料傅靈佩還在火上澆油,“墨漣前輩,您……多慮了,便是我再寒酸再平凡,總還是年輕的。”


    ——沒有女子不介意自己的年齡,尤其是青春不再的。


    即便修到了化神,傅心綾也還未超脫,嘴角的笑淩厲起來,直氣得維持不了其美人的儀態,“好,好,好得很!敬酒不吃吃罰酒!”


    順手一招,一道七弦琴便出現在了她麵前。傅心綾盤膝坐下,左手虛虛放在琴弦之上,右手一抹一挑,琴音悠揚,在七鎖陣中響起。


    嗶嗶啵啵的靈音破空之聲響起,兩人立時將耳朵掩住——竟是音攻。


    這七鎖陣或可防其他攻勢,但音樂卻是通過空氣傳播,隻要在音樂所能傳遞之處,便無法不受影響。化神修士壽元極長,在攻擊之道上隻有鑽研得精的,何況這墨漣居士是心字輩的,怎麽都該有千歲了,更是厲害。


    傅靈佩將耳朵掩住,也仍免不了頭暈腦中,丹田鼓漲。


    尤妙也跳了出來,“壞了壞了!這老妖婆忒厲害……”


    丁一指掌往下一按,被嵌入四方位的四個陣盤驀地跳到半空,被他雙手一合,嵌成了一個略大的陣盤,地上還有三個小陣盤嵌著,組成了另一個四方合和陣。他手心掌著這大陣盤,十指撥弄,快得隻見殘影,靈力鼓動,七竅已經有血絲沁了出來。


    傅靈佩看得心焦,卻不敢打擾。


    一會兒,琴音漸漸消散,被隔離了出來。丁一這才抬頭,一雙白眼仁兒已然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靜疏,還記得在黑市那一次麽?”


    傅靈佩點頭。那時他逼她入夥,兩相配合,越級滅殺了歸一派的一位金丹修士。


    他笑,七竅血絲涓涓,眼裏有懷念,“我來掌陣助你,再試一試這化神之威!”


    “是極。”


    傅靈佩頷首,凰翼伸展,從一劍在手,在陣法開合之際,人便電射而出,隱紗將她的身形氣息遮掩得一幹二淨,凰翼一展,便直接出現在了傅心綾背後。


    傅心綾隻覺背後一寒,還未及反應過來,身體便感覺到危險自發往後一折一扭,連帶著七弦琴直接躲過了這鋒利的一劍。


    從一劍自有了短暫隔絕神識的功效後,與傅靈佩配合起來,更有神鬼莫測之能。


    以至於一個堂堂化神中期竟也被逼得反應不及,連法衣都破了一腳。


    傅靈佩一劍不成,再生一劍,從一劍行雲流水,在她結嬰之後,還未曾有過這般酣暢淋漓地打鬥。


    劍之第三境,為心境。


    大繁若簡,大巧不工。傅靈佩的劍,平平無奇,但蘊含著天階上品的清靈火,其破防之能簡直是百發百中。傅心綾的粉色宮紗很快就破破爛爛,滿是襤褸了。


    若是平日,她有一百種方法將這丫頭捏死,可每逢她起什麽對策,這詭異的陣法便起了變化,讓她頻頻受製,狼狽不堪。


    她一個法修與劍修近身打鬥簡直是以己之弱攻他之長。可每逢她將什麽符籙法寶甚至符寶自爆,意圖拉開距離,都會有憑空來的妖風將其打散,陣法的詭異簡直是她平生所見。


    傅靈佩卻越打越順。


    身後有丁一坐鎮,她毫無後顧之憂,隻將渾身的本事都使出來,從一劍蜂鳴,也似放風似的長嘯不已。元嬰之後,這是她最暢快的一戰。即便傅心綾束手束腳,但畢竟已晉化神多年,手段層出不窮,元力渾厚,即便有凰翼和隱紗出其不意,也不是她輕易戰勝的。


    傅心綾越打越憋屈。


    她化神多年,還未想到竟會在兩個小輩手上狼狽不堪。拚著吃了一記,元力連彈,往半空而去,背後卻傳來一陣重壓,生生把她壓在地麵遊走。


    傅心綾白著臉,喚出一座銅鍾,心下發狠,將自己整個掩入銅鍾裏,水潑不進,石砸不穿。在鍾鼎掩護之下,七弦琴越彈越快,傅靈佩猛地吐了口血。


    她笑了一聲,“你們,好得很!”


    丁一凝著臉,心情沉重,卻還是忒損地丟了句:“老妖婆,你躲在烏龜殼裏不出來,可真是……丟了你傅家人的臉麵。”


    傅靈佩撫著胸口,白了他一眼。


    傅心綾氣了個半死,這也是她一直不肯用這銅鍾的緣故,不由冷冷道,“放心,死人,是不會亂說的。”


    琴音如珠玉,嘈嘈切切,兩人頓時氣悶起來。


    丁一五指伸屈,落地一抓,另三陣盤也落入掌中,啪啪啪三下,重新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陣盤。他落在陣盤之上,以己為陣眼,往下便是一掌,大地浮動,靈力卷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往陣心灌,而後化作一道長虹,直接從傅靈佩天靈蓋灌入。


    傅靈佩眼觀鼻,鼻觀心,任那琴音亂濺,丹田被灌入的靈力撐得疼痛無比,身上氣勢卻在節節攀升。


    元嬰後期,元嬰圓滿……直到化神後期,修為才停止攀升。


    渾身被直接灌入的靈力撐得難受,一雙手青筋直爆,仿佛有無窮的力量需要發泄出來。傅靈佩知機不可失,順手一招,從一劍驀地暴漲,以劈山之勢往下落,整個浮島都被照得炫目。


    即便以丁一的陣法之能,也遮不住這炫目一劍。


    傅家原本都在倒塌禁地盤桓的族人都看到了那驚天一劍,傅心原心驚——不知是哪位大修士在傅家附近打鬥?這般劍勢,看起來倒是陌生。


    傅心綾不詳的預感越來越重,重得她幾乎彈不下去。還未及反應,白光便幾乎將她湮沒,往日裏無堅不摧的銅鍾竟然像片脆紙,就這麽破了。


    白光繼續向下,她眼不由睜大——怎會?


    大修士?


    竟然掩藏得那麽深?


    傅心綾後悔自己太過托大,為了一己的私念沒有通知傅家其他人,隻得拚命地往身上堆靈力罩,一層又一層的金剛符被破,不合一擊,很快便觸到了她脆弱的肉身。


    ——即便修到化神又如何,不煉體肉身仍是脆弱的。


    傅心綾的粉色宮紗真的成了破布,人被這驚天一劍劈成了兩半,再不得生還。


    傅靈佩籲了口氣,身上的氣勢頓時弱了下來,從化神後期跌落成了元嬰中期。這一劍,幾乎是合她與陣法之力,以至她再無餘力,不由一屁股坐了下來,也不顧及形象了。


    丁一走了出來,顯然是施過滌塵訣,七竅的血絲連到黑袍都清清爽爽,隻臉更白了一層。他咳了一聲,走過來撫了撫傅靈佩頭頂,“你做得很好。”


    傅靈佩雖然身體累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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