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三清道祖!”


    “玉清元始天尊,拜!”


    傅靈佩伏地,鄭重地朝天禮拜,寬大的門派弟子服鬆鬆落在地麵,尺素束腰,明明是嫋娜婀娜的身形,偏有青鬆翠竹的挺拔之姿,讓圍觀者不敢起任何褻瀆之情。


    “上清靈寶天尊,再拜!”


    “太清道德天尊,三拜!”


    楚蘭闊坐在上首,清冷的眉眼今日難得的和煦,看向小徒弟的目光有一刻的鬆軟。


    傅靈佩抬眸,正好對上師尊欣慰的眼神,嘴角漸漸牽起一抹笑,最近一陣子漸起的焦慮被深深按了下去,腦中恍惚滑過前世拜入師門的場景,從無知稚童到結丹修士,師尊在她身上花費的精力是最多的。


    可惜……


    這些珍貴的記憶隻有她記得了。不過世事哪得完滿,她記著也便罷了。


    再起身,已是一片清明。


    “加冠!”


    金丹期的加冠,屬修真界的成人禮;而元嬰期的加冠,則屬於一種期許,對更廣闊仙途的展望,屬“高冠”。


    穆靈蘭站在穆亭雲身後,神情複雜。


    今日場麵之盛大,還赫赫在目。


    傅靈佩辦個結嬰大典,玄東界有名有姓的元嬰修士能來恭賀的基本上都來了,此時全都齊刷刷坐在台下觀摩典禮,場麵不可謂不浩大。可她連站在前排的資格都沒有,還要靠她的父親,才能勉強列在前麵。


    想當初,她天資佳,資源好,在天元派同輩中無人能出其右,也過了段順風順水的日子。可偏偏來了個傅靈佩,初時還好,後來更是直接壓在她頭上,怎麽攆也攆不上。每每等她以為終於可以追上時,轉眼間又被甩下一大截。如今好不容易金丹圓滿,對方卻又結嬰了。


    這世上,氣運與機緣二字真是虛無縹緲,卻又實實在在。


    她竟是怎麽追……也追不上啊。


    視線不經意間滑過金燦燦,發現他仍是舊時模樣,一點沒變,目光不由黯了黯,神思恍惚。耳邊傳來振聾發聵的一聲:“收心斂神!”


    穆靈蘭神情一肅,下意識念起清心訣,半晌才清醒過來,渾身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父親!”她輕聲道,感激後怕兼而有之,就差一點,她便要心魔纏身了。


    穆亭雲沉吟著,片刻才歎了口氣:“蘭兒,你妒了。”


    穆靈蘭下意識想要否認,可觸到父親了然的目光便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嫉妒?


    她嗤得笑了一聲,再看向台上之人,聲音低了下來:“嫉妒,自然是有的。”


    “不論如何,莫忘了自己的初心。”穆亭雲神情關切,頭未迴,聲音卻徐徐在穆靈蘭耳邊響起:“蘭兒,你起點太高,父親原先擔心你順風順水太過,走不遠;可後來出現個傅靈佩一直壓你一頭,我又擔心你受挫太過,起了歪心。嫉妒……”


    “父親多慮了。”穆靈蘭緊了緊手心,倔強地看向高台之上,那抹背影仍淩淩而立,卻仿佛有光,讓她追逐不息。


    嫉妒,亦意味著羨慕。這份羨慕,讓她不肯停下腳步,終有一日……終有一日……


    誰也不知道她想了什麽,但那副隻得勉強算作清秀的麵容,卻第一次有了清醒與堅毅。


    穆亭雲欣慰地捋了捋胡子,看向前方。


    白玉高台,美人如畫。


    瀑布般的長發披散下來,幾乎委落於地,白袍渺渺,氣息如淵如海,傅靈佩負手站在正中,靜靜等待。


    轉角處,一清秀女子捧盤過額,盤中是一冠,一服。


    女子眼波盈盈,麵龐清秀,傅靈佩認出,竟然是她從小世界帶來的綠楊,幾年不見,她竟然也練氣後期了。


    綠楊按捺住激動的心情,恭謹地站到一旁,手中捧著的托盤紋絲未動。


    傅靈佩笑了笑,看到當初隨手栽下的種子長勢不錯,心情竟然意外的好了起來。


    除服。


    加冠。


    整個天劍峰後崖,鴉雀無聲,人人神情肅穆地看著眼前一幕,這儀式亙古便有,傳至如今,已成為每個低階修士都向往的未來,每個高階修士都懷念的過去。


    這次的加冠禮,不再由楚蘭闊出手,而是傅靈佩自己來。


    她取出梳子,將長發綰起,取過托盤中的高尊劍冠,劍冠精致,由七把縮小版的從一劍圍成一圈,底托白玉光潔,冠頂半透明的白玉冰晶露出尖尖一圈,在陽光下,折射出七色光芒。


    這高冠,每個元嬰修士都不一樣。


    楚蘭闊,是碧水劍冠;穆亭雲,是羽扇絛冠。根據每個人各自不同的本命法寶,門派會給出不一樣的高冠。


    ——當然,散修便沒那麽講究了。


    傅靈佩長臂舒展,象征著元嬰修士的白底金邊法袍便直接披上了身,風過,隱隱有暗光浮動,這法袍亦是門派對元嬰修士的一個獎勵,品階比靈寶略差,卻又比上品法器好,以千年冰蠶絲織就,防禦性能極好,算得上市麵上最好的法袍了。


    袍邊細細繡著微不可見的兩個小字“靜疏”,標示著法袍歸屬。


    除卻那稍有些張揚的金邊,這法袍,傅靈佩是極滿意的。


    她重新拜服在楚蘭闊麵前,聆聽教誨。


    楚蘭闊心中歡喜,麵上不露聲色,隻沉聲道:“……仙途蒼渺,你既已行至如此,為師已無可指點。隻切記,不論日後如何艱險坎坷,需常持恭謹敬穆之心,行勇猛精進之事!”


    “喏。”


    傅靈佩再拜。


    “起!”


    “劍影流光!”


    傅靈佩從一劍指,衝天劍意起,直接朝著後崖的留影壁而去,將金丹期的劍痕輕易便抹了去,有森羅劍意透壁而出。


    座下的元嬰修士紛紛頷首稱讚。


    他們多數都是為了交好這麽一個煉丹大師而來,可此時看著,這大師的劍道亦是極佳,眼看已有心之境了。在劍道上有心之境的,整個玄東界,也不過五六個罷了。


    “禮成!”


    穆亭雲站了起來,親自引著來場的元嬰修士去宗門大殿一聚,那裏已經擺好了酒宴。


    傅靈佩也一並走了過來,與眾人問好,臉上笑意盈盈。


    隻眼光掃過歸一派,眉頭略皺了皺。


    歸一派來的人不多,很奇怪的是,一向代表歸一派外交的劉黑石沒來,來的,是天峰山營地曾經打過交道的平陽真君。


    陸玄澈也跟了過來,向來清澈的眼此時躲躲閃閃地不敢看她。


    傅靈佩走到歸一派前,對著平陽真君作了個揖:“前輩好久不見。”


    平陽真君嗬嗬一笑:“別,前輩之說如今我可擔當不起,如今你我平輩,不如就叫我大哥吧。”


    楚蘭闊別了他一眼,沒吭聲。


    傅靈佩赧然一笑,轉向陸玄澈,見他還忙忙慌慌不看她,心裏起了疑:“怎麽,這許久未見,你竟然不知道問候故人了?陸玄澈?”


    陸玄澈匆忙間做了個揖,可慌亂之下這揖也作的亂七八糟。


    平陽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拍拍他肩,安撫下陸玄澈的心情,道:“我這賢侄今日必然是太激動了。”


    “對,對……”


    “你們那個淩淵真君呢?”楚蘭闊神來一筆,臉黑黑的:“他此前過來提了親,怎麽一迴門,就不見影了?”


    “當我們天元門好欺負是不是?”


    老好人平陽頭大了。


    陸玄澈支支吾吾地插嘴道:“前,前輩有所不知……淩淵真君,有新歡了,不,不來了……”


    “什麽?!”


    楚蘭闊大怒,原半黑的臉此時堪比鍋底。


    “他竟然敢!”


    傅靈佩不信,目光掃過陸玄澈,見他嚇得像隻兔子一樣跳起來,不由一哂:“陸玄澈,多日不見,你竟然連瞎話都編的這般像模像樣了。”


    “才,才不是!”


    “你去我歸一派下的思歸城打聽,大家都知道,淩淵真君身邊如今跟著一個美人,樂不思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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