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盟。


    總務大殿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子散了許多。


    “好久不見,一別……已經有八十年了。”


    莫愁眉間一抹輕愁,淡得一下子就看不見了,視線落到楚蘭闊身後的傅靈佩身上,掃了一眼就笑了:“楚哥哥,這就是你的小徒弟?”


    “正是。”楚蘭闊頷首。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我們……已經老了啊。”莫愁耳邊的明珠隨著她說話還一蕩一蕩的,眉眼清麗,肌膚白皙,若是不仔細看,還是二八少女的模樣。


    她頓了頓,從儲物袋裏取出一隻紅玉釵,釵頭一隻鳳凰禦天,精致得巧奪天工。手一伸便遞了過來,插到傅靈佩頭上,拍了拍她的的肩,唇一笑便是一個梨渦,破了那清冷的氣質:“我與你師尊舊識,年長一些,也就忝為你長輩了。這是我早年你師尊贈我的鳳頭釵,現如今便給了你吧。”


    紅玉剔透,映襯得女子更有種驚心動魄的豔麗,莫愁像是想到了什麽,笑有些淡:“果真是極適合的。”


    “多謝前輩。”其實叫前輩也不合適,但傅靈佩一時想不出要叫什麽,隻得作揖謝過。心裏卻是不斷嘀咕這女子究竟是誰,為何前世不曾聽師尊提過?


    楚蘭闊動了動嘴,到底什麽都沒說。


    “啊呀,姑姑。”丁一笑嘻嘻湊上前來:“我們一路同行這麽久,怎不見你給我些禮物。”藍色的衣擺滑過,傅靈佩手裏突然被塞了一個東西,她暗暗握住,假作不知,隻繼續鎮定地看著眼前。


    莫愁嗔笑道:“你個小滑頭,你師尊那裏的給你,你就受用不盡了,何必來我這老婆子這裏討嫌。”


    “姑姑,你一點都不老,誰敢說你是老婆子!”丁一笑眯眯地,耳朵卻被一旁的劉黑石給拎住了:“劍尊出門前說讓你少說少做,你倒是一點沒少摻和。”


    丁一哎哎哎地叫,乖乖被拎到一旁聽訓,一雙眼還不住地往這裏瞅。


    莫愁也不在意,一雙眼秋水盈盈地看著楚蘭闊:“楚哥哥,你這就要走?我們這麽久未見,不如今晚先在散修盟散一晚?”


    楚蘭闊沉吟了一會,才道:“也好。”眉間是散不去的冰霜,微微蹙著。


    “哎,我也不走了,劉黑胖,你再擰,再擰我耳朵跟你急!”丁一一甩袖子就擺開了劉黑石的控製,跑到莫愁身邊:“姑姑,你不走,我就不走。”


    姑姑?


    丁一無父無母無親族在世,莫非是重新找迴的親人來尋他了?那又為何與師尊相識?傅靈佩心內忖度,麵上不動聲色,抬眸卻正好撞上莫愁凝視的眼睛,冰涼涼一片,轉而又是濃鬱的哀戚,化也化不開。


    “走吧。”莫愁隨口一句,楚蘭闊便隨著一起去了待客居,後麵立刻嘩啦啦跟上一群人。


    接引修士將一眾人重新引到那一片獨棟小樓那,告知了晚宴開始時間,便自行退去了。


    歸一一行人來得晚,直接選了一旁的小樓入住——原本住在那的並未參加所謂的晚宴,直接退房便走了。


    莫愁卻是孤身一人,直接住了疏月閣,就在傅靈佩的旁邊。


    傅靈佩剛剛進房,便聽見一陣熟悉的腳步聲來到隔壁門前,敲了幾聲便被迎了進去。她哂了一聲,原來師尊也是慕艾年紀,看樣子,也許好事將近了?


    前世之事,果真不同。


    或者說,這隻是冰山一角,她那時沉浸自以為的世界裏,不曾關注過其他。


    不過現在,傅靈佩的注意力並不在追究師傅的情事,重新布下九環宮鎖陣,攤開手,一枚白丸便露在了眼前。這是丁一之前趁隙給她的,她細細地看了遍,才在最角落處找到一個黑點,一按,白丸變作了兩半。


    一枚拇指大的玉玨藏在期間,傅靈佩不由真正擰起眉:看來丁一身周有人在監視他,讓他連傳訊都不能。傳訊符但凡使用,總有些靈力波動出來,並不適合。


    那麽靈犀蟲,也是這個原因?


    可是靈犀蟲那般隱蔽,世間又有多少人能察覺?除非是借助了法寶。


    傅靈佩靈力一彈,玉玨便騰空而起,一道微弱的光沒入她的眉心,玉玨瞬間化為齏粉,了無痕跡。


    一行字卻深深地刻在了傅靈佩的心間,隻有兩行:“長夜路漫,靈犀勿擾。比目藏之,萍水相逢。信我。”


    傅靈佩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眶微濕。


    ——他的人生如漫漫長夜,不知何時將脫。為避免牽連到她,不得已將靈犀蟲封印,並囑咐她將比目珠藏到無法找尋之處,若有人問起,就說他們二人不過萍水相逢。最後兩字,卻是他無奈之下的,最後一點掙紮。希望她信他。


    傅靈佩的心像被石頭擊中。說不出什麽滋味,卻沉得可以背負起兩個人的將來。


    她想,不論將來如何,不論何種傳言,她都需信他,信他會跋涉過千山萬水漫漫長夜,再一次來到她身邊。


    可是,他背負的,究竟是什麽?


    傅靈佩妄圖揣測,可是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丁一除了孤兒出生不太如意外,卻有個化神劍修的師尊極為護短,向來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裏來的長夜,哪裏來的孤苦?可他一開始設陣殺了的金丹修士,到那快馬驛站等等,這些做法,卻全然不是一個在安全翅翼之下的樣子。


    那麽,他怕到一絲聯係都不敢透露的,是什麽?


    傅靈佩彈指將白丸燒掉,直至一點痕跡未露,仍是沒有一點答案。


    她重新打坐修煉起來,即便是那麽一會,她都不想放過。


    不知多久,門前傳來了一陣敲門聲:“徒兒,該走了。”


    傅靈佩恍然,收起九環宮鎖陣,開門踏了出去。


    眼前是一對璧人,楚蘭闊和莫愁齊齊地看著她,見她出來,楚蘭闊唇角揚了揚:“夜宴已經開始,我們走吧。”


    夜宴設在露天席地的一塊高台之上,星月當空,涼風習習,一桌一桌的珍饈佳釀,雖然不過是低階靈酒靈果,卻也足以難得饕餮一番。


    傅靈佩一行三人剛剛到,便發現隻有歸一派一旁還有餘桌。長長方方的桌子,隻空了三張,像是提前統計過了一般,多一張不多,少一張不少。


    三人依列立席。


    傅靈佩站在兩人身後,最後入座,巧的是,右手邊正好是丁一。


    晚間夜宴,他換了一身紅衣,倜儻純粹的紅,也唯有他能穿出那一股慵懶風情,高調而恣意。黑發鬆鬆垮垮地垂下,胸口的衣襟敞開,恰恰好露出一截鎖骨,性感得要命。此時正拎著酒壺在喝,在座不論男女都有些挪不開眼睛。


    世間上,總有些人,即便他不高調,也總吸引著人的注意力。何況,他還執意高調。


    傅靈佩有些心驚,此時的丁一與她前世死前所見的那個對一切都滿不在乎的丁一,是那麽相像。


    她慢慢落座。卻被一把拽住了袖口的袍子,丁一迷醉地嗅了一口,放浪形骸:“如斯美人,不若暖床。”說著便低低笑了起來,便是這笑聲,流淌在這黑夜裏,也帶了勾人的意味。


    楚蘭闊的臉一下子漲紅,啪地便站了起來:“豎子無禮!”


    卻被一旁的莫愁拉住了:“楚哥哥,丁真人不過是頑皮了些,他醉了,不會拿靜疏怎麽樣的。”


    傅靈佩的臉微紅,索性來得快去得也快,一扯衣袖,人便站了起來,冷哼了一聲:“丁真人莫非是仗著你那好師傅的勢,狗嘴裏盡吐不出象牙來?”既然你要演,那就隨你演!


    丁一眯了眯眼,臉上一點酡紅:“狗嘴裏怎麽吐得出象牙,要不,你示範下,我再吐給你看?”


    傅靈佩:“……”突然不知道怎麽接了。


    她哼了一聲,隻得憤憤地接著坐了下來,眼一轉,卻正對上劉黑石好奇的眼光,傅靈佩心裏顫了顫,眼卻一點沒挪,假作無意收了迴來,還不忘恨恨地瞪了丁一一眼。


    丁一笑了笑,支著下巴眼睛便沒挪開美人,眨也不帶眨的,做足了一副風流紈絝樣。


    突然,一個白衣影子從中插了過來,正好遮住了他的視線。


    卻是本該在正中對眾人招唿的沈清疇。今日,是他的主場。


    傅靈佩不由蹙了蹙眉,低聲道:“你來此作甚?”


    “追求你。”沈清疇的聲音仍然清澈:“我的記憶也許是種預示,你終將屬於我。”


    傅靈佩一陣膩煩,眉不受控製地跳了跳,這人怎麽不知道收斂呢?要不是找不到好時機,必然一劍殺了他。


    不過沈清疇今世,卻是救了她多迴,她做不到忘記前世的仇恨,卻也不能因為一個未知的理由殺了此人。最關鍵的是,她沒有一擊必殺的把握,打蛇不成反遭噬的例子她見過太多。


    “哎哎哎,你閃開。我與她,可是……”丁一想要推開沈清疇,手卻軟綿綿地沒有推動。


    “你這風流浪子,與我何幹!”傅靈佩氣急道,胸口也氣得直起伏著。她知道,丁一此舉是為了打消沈清疇的疑惑,她順勢配合。


    畢竟沈清疇知道之前他們在滄瀾定情之事。以她忍不了丁一的濫情為由分開,隻要對她還存在念想,隻要有一分可能,他就會相信。


    而且此事他也不可能朝別人求證,自然也不可能說出去她與丁一之事。


    兩人的關係直接撕擼開來,就是有人來查,也查不出什麽。


    果然,沈清疇眼裏露出一絲喜色,還不待他說話,劉黑石就強製帶著喝醉的丁一迴去了。


    傅靈佩垂下眼睫,眼裏露出一絲蕭瑟來,被沈清疇捕捉到,他笑了笑,低聲道:“我必不會如此。”


    傅靈佩睫毛動了動,沉默了,隻心裏是嗤之以鼻的。


    這番動靜全場都收在眼裏的。一旁的莫愁看了一會戲,才對著楚蘭闊笑道:“真像我們那時呢。”


    楚蘭闊眼裏露出一絲遺憾來:“若是蘇陵……”


    “楚哥哥不必多說,是他命該如此。”雖然這麽說著,莫愁話裏卻還有些微的怨。


    “不說這些了。喝酒。”


    莫愁笑著舉起了酒盅。


    玉白的指上,指甲卻渲染了一層豔紅,美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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