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靈佩這幾日的心情極好。


    即便是秦綿又拿些奇奇怪怪的衣裙過來,她也不惱。看見陸籬姝,還會難得的停下打聲招唿。嬌嬌在大發花癡,她甚至還會輕笑出聲。


    這看見太陽便會笑,看見雲朵便展眉的傅靈佩,反而讓其餘人等極為不適,隻覺毛骨悚然。尤其是秦綿,更想念之前硬邦邦的冷麵師妹。現在的師妹,太……奇怪了。


    對這些奇奇怪怪的人事,傅靈佩的容忍度突然變高了起來。一直冷冰冰的麵癱臉,也出現了難得的人氣。


    這日,她練完劈砍,內心哼著小曲,臉上卻依然掛著一層不變的暮色,溜溜達達便往洞府走。


    這好心情一直持續到看見來人為止。


    陸玄澈,雙腿一叉,與凡人間的開山路匪一樣,杵在道路中間,衣擺濕潤,顯然等候時間不短。


    一身金光閃閃的法袍,其上數陣相疊,桑絲織就,與臉上那股子天上有地下無的睥睨之氣相配,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子土財主的驕奢之氣,簡直是寫滿了“快來劫我”四個大字。


    起碼傅靈佩挺想體驗一把劫匪的感覺的。


    “你來做什麽?”傅靈佩對著那金閃閃的法袍,移開視線,不忍直視。


    “那日,你還未給我個交代!”陸玄澈依然氣唿唿的,鼻尖似還冒著熱氣,手中的折扇扇地更猛烈了。


    “交代?我跟你之間,有什麽需要交代的麽?”傅靈佩嗤的笑了聲。


    “怎麽沒有?”陸玄澈挺著胸膛,竭力展示身上那貴重的家當,“你……你,身為我未來的道侶,竟然半夜私會男人,如何對我得起?”


    “……”


    傅靈佩無語。忍不住好奇地看著眼前男修,恨不得撬開他的腦袋看看,是否與常人有異,否則為何總有這般奇葩的念頭?她何時與她定下了?


    陸玄澈被她看得手足無措,原先清秀白淨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像煮熟的鴨子。


    “宗門大殿之上,你我二人不就說清了麽?我暫無找尋道侶之心,”傅靈佩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的大紅臉,嘴邊卻毫不容情,“何況,即便是有,也絕不是你。”


    “為何?”陸玄澈的臉一下子煞白,像是想通了什麽,惡狠狠地道,“那日那人,是丁一對不對?我就知道……”


    “丁一?”想到丁一那日言行,傅靈佩便知他不欲讓人知曉他來了天元派,雖不知為何,卻下意識地隱瞞道,“我與他不過隻是故人罷了,並無其他。何況,他又怎會出現在我宗門大陣之內?”


    “你,與他……”陸玄澈果然心思單純,竟然毫不懷疑便接受了這般說辭,忘記追問黑衣人之事。臉上又開始歡快起來了。


    “雖我與他不可能,不過,”傅靈佩頓了頓,賣了關子,“不過你嘛,更不可能!”


    她輕輕地甩了甩鞭子,威脅意味極濃。


    陸玄澈忍不住縮了一縮。想到自己已然跌到底的男子氣概,便又硬挺起胸膛來,“我,我,不會讓的。除非,除非,你讓我送你!”


    “嗤——”傅靈佩不願再與這拎不清的計較,九索鞭帶著急遽的靈力揮了過去。


    陸玄澈下意識地一跳,躲開了。


    傅靈佩隨即躍出,揚長而去,裙帶飄飛之間,身姿如畫。


    陸玄澈一時,癡了。


    傅靈佩很快便迴到了洞府。


    稀奇的是,雪狼嬌嬌竟然乖乖地呆在洞府,並沒有去外麵閑逛。


    傅靈佩一挑眉,詫異地問道,“今日,如何這般乖巧?”


    嬌嬌一臉蔫蔫地趴在角落,幽幽地道,“我,是不是很醜?”說著,把身體拗成一個扭曲的姿勢,毛乎乎的臉擠在一塊,爪子托腮,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傅靈佩,顯然是希望聽到否定的答複。


    “是。”


    “……”


    嬌嬌無語,懨懨地趴了迴去,背身而對,不肯再理這無良主人。


    傅靈佩輕輕地笑了笑,便把這事放在了一邊。嬌嬌向來自愈能力超強,想來很快便會生龍活虎。


    她再次進入須彌境,將已經成熟的通煥草和無雲草收了起來,換成煉製培元丹的黃孜草和乾冰草。此次已經集滿了二十爐蘊藉丹的草藥。現如今她煉製蘊藉丹已經毫無難度,幾乎爐爐滿丹,顆顆上品。


    這般成績,倘若讓其他煉丹師知道,怕是要驚掉了眼珠子。


    同為一品煉丹師,即便是專為門派煉製蘊藉丹這般低品丹藥,浸淫此道二十年的,也未必能有這般成績。據傳現世煉製蘊藉丹成績最好的,便是天元派丹峰峰主諸行雲了,他的最高紀錄也不過是滿丹上品八顆,而傅靈佩卻是煉丹兩月,便幾乎爐爐上品滿丹了。


    傅靈佩雖對煉丹這行當不算了解,卻也知道這顆顆上品並不尋常。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這點,是以也並未向任何人透露,甚至包括她極度信任的師尊。修煉快,尚可說是資質高,機緣好。曆來修真出天才,倒也算不尋常之中的尋常。但這初學煉丹便能到這般境地,隻會讓人起疑心,殺人奪寶罷了。


    去坊市換購靈石之時,傅靈佩也僅僅拿出一半的上品蘊藉丹來,至於中品,她更是擺出一副孤傲的姿態,隨口解釋句“丟了”。反讓人不敢得罪。煉丹師中總有這般脾氣古怪,追求技藝之人,倒也不突兀。


    傅靈佩手頭已經有三千多的下品靈石,終於擺脫了赤貧戶的處境。但在老牌的築基修士眼裏,卻仍處於墊底的地位。


    不過現如今她已經知足了,手有技藝,靈石不愁。更何況暫時她對靈石並無需求,再練這二十爐的蘊藉丹,便可嚐試煉製築基期可服的培元丹了。


    雖說上品蘊藉丹幾可媲美築基期丹藥,不過畢竟是幾乎,藥效也差了那麽一點,傅靈佩並不願意將就,便把沒賣出的留了大部分給嬌嬌,少部分給了陸籬姝。


    且不提陸籬姝的受寵若驚,欣喜若狂。作為一個靈寵,嬌嬌不過練氣後期,雖速度極快,逃命功夫一流,不過比之傅靈佩來說,卻還是差了不止一丁半點。倘若外出遊曆,得遇強敵,她怕是沒有餘力照顧到她。況且嬌嬌生性貪懶愛玩,並不願時時刻刻修煉,所以必要傅靈佩盯著才肯修煉一會。


    不過現如今她正處於鬱悶期,傅靈佩便也不去招她了。


    她步出須彌境,心中還想著黃孜草三十年一熟,乾冰草五十年一熟之事,抬頭卻發現嬌嬌已然恢複。正精神奕奕地昂揚著腦袋,身前一股靈氣團,陷入了修煉之中。


    今日這是受了什麽刺激?竟然如此自覺,不需要她催,便自行修煉了?


    傅靈佩好笑地搖搖頭,隻覺倒也是好事一樁。隻是,便不知道這熱情,能保持多久了。


    她重新布置好五行陣,盤腿靜坐,煉製起蘊藉丹來。


    傅靈佩早就發現,煉丹便是淬煉靈力的過程,雖總量未有增加,火靈力在她體內卻格外通泰好使,似是那摻雜的一點點微不可見的雜質都被淬煉得通透了。


    是以,開爐煉丹,非但不會拖後她的修為,更反而讓她能鞏固修為,為以後的修煉進階鋪路。


    同樣的火靈力,她在總量上的優勢自通脈丹淬體後便有,但是開爐煉丹,讓她靈力純度卻更有進益。施法速度更快,控法能力更強。


    所以,傅靈佩願意經常性地開開爐,煉煉丹,不單單是為了提升技藝賺靈石,更是為了鞏固修煉得來的火靈力,讓其更圓轉如意。一舉數得。


    蘊藉丹的煉製對於如今的傅靈佩來說,不過小菜一碟。


    溫爐,融合,收丹,一氣嗬成。


    原先一爐所需的半個時辰,更是縮減了一半時間,火候卻不差分毫。此次隻有一爐是九顆上品,其餘均是滿丹十顆上品。


    傅靈佩滿意地看著眼前一溜的玉瓶,嘴角微翹。看著一旁還在專心致誌吞吐靈力的嬌嬌,原本隻不過一分的好奇,卻漲到了十分。


    不過,見其還未結束修煉,也未作打擾,直接抽了一瓶上品蘊藉丹丟到她盤起的毛發裏,將其餘的收起來,打算明日再分些給陸籬姝。


    明日,噢不,早上還得去練劍呢。傅靈佩想著,連忙打坐恢複起幾乎枯竭的靈力來。


    日正當空。


    天劍峰後崖處依然熱鬧非凡。


    傅靈佩拎著火漓劍,正打算挑個順眼的繼續鬥劍。未料,這次楚蘭闊卻不再打算杵在劍影壁前當雕塑了。


    他依然一言不發,神情嚴肅地站到傅靈佩麵前,定定地看著她。隻看得傅靈佩菊花一緊。


    “師……”


    話還未完,楚蘭闊便拎著傅靈佩的衣領,騰空而起,未幾步,隨手一扔。


    傅靈佩靈活地旋了個身,才免於屁股著地的狼狽。


    倘若真摔個四仰八叉,她這堂堂金丹修士的威風往哪擱。她似模似樣的拍拍手,似要拍去灰塵一般。隻暗自怪道這萬棍打不出一個悶屁的師尊,也不知道事先說一聲。


    再一看,師尊那張冷肅的閻王臉已經消失了。四周空曠曠一片。


    這是……


    傅靈佩這才想起,原來,是這裏。


    這世,自己倒是極快。


    她忍不住翹了翹鼻子,極為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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