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淑氣催黃鳥,晴光轉綠蘋。

    大武朝德熙十三年三月,繁華的京城,大街上行人如織。突然,從占地廣闊的淳親王府後花園傳出來一陣悠揚的琴聲,琴聲如清風流水,訴說著綿綿的思情,使人聞之頓覺心曠神怡,思緒飄飛。

    很顯然撫琴之人有相當高的造詣,放眼京師,也就隻有京師第一才女,淳親王的掌上明珠紫洛郡主林悅才有這種水準。

    說起淳親王林瑞麒之長女紫洛郡主也是京師的一件怪事。傳聞她自幼不習詩書,不懂音律,生性怯懦,舉止怪異失常,更是藏於王府,鮮少與人見麵或交流。卻在三年前天子設下的宮廷百花宴上,隨父出席,含笑應對眾人,更是在助興的節目中以一曲天籟之音引起眾人注目,並以一首磅礴大氣的詩奠定了京師第一才女的身分。

    此中古怪,外人不得而知。然,自此後,淳親王對愛女則是更加寵愛無比,隻要是紫洛郡主想要的東西,即便是天上的月亮,也會想方設法為她取得,也因此,有各色奉迎拍馬之人紛紛費盡心思投郡主所好,以討淳親王的歡心。

    黃昏時分的王府後花園,無風,人造池的水麵映著夕陽的餘輝,平靜得像一麵金光燦爛的鏡子。假山之上有座涼亭,林悅正置身其中用心撫琴。她全神貫注,已連續彈了一個多時辰,優美的音符不斷飄於這王府的上空,令聞者癡醉。

    “小姐,歇一會吧,你彈了不少時間呢。”在旁邊侍候的兩個丫環知墨、知書上前為她擦去額角上的香汗,順便檢查了一下她的手指有無紅腫破皮,這是淳親王吩咐下來的,絕不能讓小姐有半點損傷,否則,她們二個就要領罪受罰。

    “沒事,我又不是水做的,讓我再彈一會兒。”林悅抽迴手,心情極好地向兩人請求。

    “小姐,不行的,再彈手就要破了……”知書不依,還要繼續勸說。

    一個男子低沉不悅的聲音突然傳來:“悅兒你又不乖,這琴天天可彈,何必心急在一時,是不是要爹我沒收你的琴?”

    林悅聞之驚喜迴過頭來,身子倏地從座位上站起:“爹爹,您來了。”

    “哼,我不來,你是不是還要繼續彈下去?”一身深紫袍服的淳親王緩步拾階而上,俊美無雙的麵龐上如星的眸子牢牢地望著自己的愛女,微有不悅:“跟你說過多少次,適可而止無須拚命,你怎麽老是不聽?”

    “爹爹,不會的,這裏還有知墨知書兩個盯著呢!”林悅順勢倚進林瑞麒的臂彎裏,撒嬌。

    林瑞麒把目光轉向兩個丫頭身上,冰冷的目光如刀從她們身上刮過,知墨知書連忙跪下向王爺叩頭。

    說起這個淳親王爺,其實也就剛過而立之年,優雅的氣質和俊美無雙的麵容是京城所有女子的夢中所愛,可惜的是一身從朝堂上練成的氣度與威懾力卻讓人不敢近前,更加不敢搭訕。

    察覺到兩個丫環的緊張與不安,林悅拉了拉林瑞麒的手臂,笑道:“爹爹來了正好,快坐下,嚐嚐這些點心,這是悅兒吩咐膳房特地做的新口味。”

    同時,她向跪著的二人使了個眼色,“你們兩個下去吧,再拿些點心和茶水過來,我要與爹爹在這裏呆一會兒。”

    “是。”知墨知書應了聲,卻把眼睛瞟向林瑞麒。王爺不發話,她們哪裏敢起來呀。

    林瑞麒卻為林悅的話而溫暖,不由得心裏充滿了柔情,順勢點頭:“沒聽到郡主的話嗎?還不快去!”

    “是。”兩個丫頭大聲應答,飛快地爬起來,跑開,隻留下父女二人在這裏獨享天倫。

    林瑞麒就著林悅的手,把那塊點心慢慢的細細地咽下去,然後看見林悅潔白的柔荑上沾滿的碎屑,捏住她的手,從懷中取出一塊帕子,仔細地把林悅手上的碎屑擦拭幹淨。

    擦完之後還不放手,將無骨的柔荑捏在手心裏,溫柔的歎道:“瞧瞧,像是糙了些,那些百花凝露你用了沒有?”

    “用過了!”林悅笑著,就想要把手抽出來。

    涼亭裏隻有一個座位,被林瑞麒坐著。他突然使了點力,就把林悅整個身子拖進懷中,安置在他的膝上。雙手從後向前環住,抓住她的小手,沒讓她抽走。

    “乖,讓爹看看清楚。”他把玩著她的小手,看見上麵細細密密的紅痕,濃眉不由得蹙緊,很是心疼:“又彈壞了,爹罰你這半個月都不準摸琴,好好把這手養好。”

    一邊說著話,一邊捧起她的小手靠近唇邊,輕輕地嗬著氣。林悅其實很喜歡有人這樣寵她,卻故意撅起嘴兒道:“爹爹,別再把我當小孩子,我可不想做那嬌氣的瓷娃娃!”

    “我的女兒,從生下來就是嬌貴的,無論你多大,在爹的眼裏永遠都是娃娃。”林瑞麒嚴肅認真地說道,凝視著林悅的眼眸中,流露出濃濃的眷戀。

    林悅心中一動,是不是看著這張臉,他就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否則,怎麽會出現這樣的眼神,不像是父親對女兒,而是男子對深愛之人的眼神。

    林悅大膽地迎著他的目光,低聲問:“爹爹,我娘她是個什麽樣的人,怎麽那麽年輕就死了?”

    林瑞麒目光一凜,一股寒氣從體內發散,即使是林悅也微微感覺到冷意。她不解地看著他的眸子,為什麽,每次一提到這具身子的母親,他就會無法克製的生出一股怒意,他們以前發生過什麽事?

    林悅對此,真的真的很好奇。

    三年前,她穿越到這具隻有十一歲的身體裏時,這具身子的母親就已不在人世,聽身邊的下人說,在她五歲的時候,夫人就已經過世了,那時候的淳親王爺剛剛二十歲。但從那以後,除了他的通房丫頭外,他再也未娶過一個女子進府,哪怕是侍妾也沒有。

    這個時代的男人十三歲就算成年了,十五歲當上爹,她能理解。可是五歲的時候,她的母親也不過是二十有二,正是風華正茂時,好好的怎麽就死了呢?如果是病死的,林瑞麒也不會如此諱莫如深,不準任何人談起,再加上從此不娶,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們之間是有故事的啊!

    現在的林悅雖然是十四歲的身子,卻是二十多歲的靈魂,有些事情肯定比十四歲的人理解深刻。

    比如說,她穿過來時,竟然是和林瑞麒同睡一張床,據說,這是因為娘親的過世讓她受打大大的打擊,行為有些失常,除了自己的爹爹,誰帶都不成。於是養成了父女同床的習慣,日子久了,這府裏的人見怪不怪,也沒人說什麽。直到林悅穿越過來,借口自己長大了,不再害怕一個人睡,這才分開來。

    林瑞麒閉上雙眸,良久,才緩緩睜開,看著林悅,沉痛地問:“悅兒,你的娘早已經過去,不要再想她了。爹問你,願不願意跟在爹身邊?”

    “悅兒不是一直都跟著爹的嗎?”林悅輕笑反問,抬手輕輕撫過林瑞麒的臉龐,這個男人,早年喪妻,把女兒帶大,雖然衣食無憂,但心裏是空虛的吧?!

    “可是悅兒會長大的,會遇上喜歡的人,那時候就會離開爹爹了。”林瑞麒反握住林悅的手,貼在臉上慢慢摩娑。

    這姿勢,有點曖昧。

    落山的夕陽紅得耀眼,反射出的光芒映在他的眸中,變得深邃不可捉摸。周圍很靜,很靜,像是與世隔絕的一個世界。

    林悅呆呆地看著他,感覺到他粗重的唿吸在兩個人之間徘徊,高熱的溫度從他的掌心傳到她的指尖,順著經脈傳送到她的全身,連帶著將她的身體也捂熱了。

    臉兒不由得紅起來,林悅不自在地垂下眸子,暗中咒罵自己。想她林悅,好歹是從二十一世紀來的,什麽美男沒見過,怎麽麵對這個男人就會失措呢,雖然他也是個美男,可是畢竟是這具身子的親爹啊,為什麽看到他癡情的模樣,腦子裏就會出現一些不雅的畫麵呢,難道是自己最近偷看了春宮圖冊的原因?“悅兒,怎不說話?”他的唇貼近在她的脖子後麵,一張一合之間,溫熱的氣息噴在她嬌嫩敏感的皮膚上,酥酥麻麻的,身子不禁一陣顫栗,像觸了電一樣。

    “爹爹——”大膽地反手勾上他的脖子,林悅笑得眼睛彎彎:“爹爹不是說過嗎,悅兒天生是嬌貴的人,所以悅兒喜歡的人定然不能差於爹爹,無論是容貌還是才智或是權勢地位,若是不如爹爹,悅兒寧願不嫁!”

    “嗬嗬,悅兒真貪心,爹爹是本朝唯一的親王,要想超過爹爹的地位,除了你皇伯父,天下再無第二人,悅兒可是想嫁皇上?”林瑞麒正視著林悅的眼睛,帶著一股自己未曾察覺的緊張。

    “是呀,悅兒就是很貪心,悅兒被爹爹寵了這麽多年,哪裏是隨便一個男人就能把悅兒娶了去的?不過皇伯父嘛,他身邊的女人太多,悅兒可不想和別的女人分享,所以悅兒不嫁他!”

    “這麽說,哪裏還有人能進悅兒的眼,悅兒不怕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有爹疼悅兒就夠了,爹爹,你會不會嫌棄悅兒,把悅兒強行嫁給別人?”

    “恩?讓爹想想……爹覺得悅兒說得很在理,如果沒人能給悅兒更大的幸福,那爹就不把悅兒嫁出去,讓爹一輩子養著悅兒,寵著悅兒,可好?”

    “恩……”林瑞麒的嘴角高高的翹起,顯然心情很好。

    遠處,周管家走過來,躬身稟告:“王爺,少爺迴來了,正在書房等您。”

    “知道了,本王等下過去。”

    周管家轉身,眼觀鼻,鼻觀心,仿佛沒有看見眼前可以令人浮想聯翩的曖昧情景。一直以來,淳親王對愛女的寵溺非同一般,甚至遠遠超出了自己唯一的兒子林闃,這讓貫來重男輕女思想的人們感覺說不出的怪異。

    可是他絕不會讓自己的想法表現在臉上。活了幾十年,他深深知道,什麽可以看什麽不可以看,別瞧淳親王在林悅麵前笑得無害,但對外,他的冷酷淩厲、不近人情是出了名的,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也敢大膽直駁、據理而爭。位高權重,他手上的鮮血可以說不計其數,絕對是個惹不得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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