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重新變得喧囂起來。


    杜英斜眼看向新安公主。


    新安公主訕訕一笑。


    “這次你留守長安。”杜英沒好氣的說道。


    治不了別人,我還治不了你?


    新安公主的笑容頓時僵住了,這懲罰可來的有些大,她正是年輕愛玩的時候,更喜歡纏著杜英,哪裏想和杜英分開那麽久?


    登時,新安公主委屈巴巴的看向他。


    杜英低聲說道:


    “此去梁州,恐怕還有兇險。”


    “孑然一身,願與夫君並肩。”新安公主收起來裝模作樣的委屈,肅然說道。


    杜英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也隻好歎了一口氣:


    “那也行,但得讓疏雨教授你一二防身之術,或許有用的上。”


    新安公主挑了挑眉:


    “妾身之前就有在學。”


    “哦?”杜英音調提高一些,“餘竟然不知道?”


    “夫君日理萬機,怎能讓夫君事事過問?”她堅定的迴答,“妾身覺得或有用時,便學了,現在算是粗通一二。”


    “難怪這兩天你的手都粗糙了些,刮得疼。”杜英嘟囔一聲。


    新安公主:???


    ——————————————


    太行八陘,條條皆險要。


    滏口便是其中之一,北依鼓山、南靠神麋山,山間有滏水出焉,因其水如泉湧、格外湍急,如釜揚湯,故得此名。


    作為一條東西走向的山穀,滏口陘連接邯鄲郡和上黨郡。


    邯鄲郡是鄴城的北側屏障,而上黨的重要性亦不言而喻。


    就在滏口的西側出口,便是潞安。潞安的名字或許並不為很多人所知,但是潞安之下,有一處開闊盆地,喚作“長平”。


    戰國時,趙國名將廉頗出滏口,駐紮長平以抵禦秦軍,憑借滏口天險和秦軍對壘,使得秦軍不得入滏口半步。


    奈何四十萬大軍,最終還是在紙上談兵的趙括手中灰飛煙滅,也成就了號稱“韓白衛李”古代四大名將之一的武安君白起。


    後來魏武帝進軍河北、攻滅袁尚,也是經由滏口。


    滏口天險,道路崎嶇,但是卻並非自古一條道。


    從邯鄲方向進入,固然隻有一處山口,但是在西側出口,有兩條道路可通行,又分別被兩處關隘所扼守,即天井關和東陽關。


    之前鄧羌進軍上黨,就曾經注意搶奪攻占這些太行山中的要衝之處,再加之當時鮮卑人從上黨撤退走的並非是道路崎嶇的滏口,因此天井關和東陽關都順理成章落入王師手中。


    但鮮卑人的應對也不可謂不快速,很快就派遣兵馬在滏口的東側、依山傍水修築壁壘,而雙方斥候小隊,自此之後,就經常在狹窄的滏口穀地之中廝殺,不知不覺,隻是十人以上的遭遇和作戰,就已經有上百次了,近乎每天都有。


    如今河北戰局再生變化,雙方大軍在大河沿線拉開陣勢、擺開陣仗,一場大戰似乎一觸即發。


    因此這滏口陘中,近些時日好像變得更加安靜了,就像是雙方將士都知道自己這裏不是戰場的重點,所以沒了什麽精氣神似的。


    天井關上,夜色沉沉。


    關隘之前,溪流涓涓、山巒聳峙,卻是一片寂靜。


    但是關隘之後,一隊又一隊的士卒,正森然列陣。


    大鍋熬煮的鬆針水很是苦澀,但是站在前麵的將領們,一人端著一碗,捏著鼻子也要向嘴裏灌,發揮帶頭作用。


    亂世之中,將士們的營養跟不上,經常會出現夜盲症狀,所以想要在夜間發起進攻,就得依靠這鬆針水吊著。


    “這一仗打完,至少得十年不能喝這東西了!”朱序端著碗,罵罵咧咧。


    而在他的前方,有幾個火把湊在一起,照亮了輿圖,也是關內除了那些正在燒火煮水的灶台之外,為數不多的光亮。


    王猛一樣端著碗,一邊小口小口抿著,一邊看著輿圖。


    其實身為主帥的他,既不需要親自出征作戰,而且平時在營養方麵也沒有什麽欠缺。


    喝鬆針水,和將士們一起苦著臉,無非就是做個表率罷了。


    但是將士們還真吃這一套。


    聽到朱序的抱怨,王猛瞥了他一眼:


    “天下未定者,十之六七,怎麽,以後還驅策不動你了?”


    朱序臉色一變,碗也不敢端著了,往親衛手中一塞,拱手肅然說道:


    “末將隻是因為喝了鬆針水一時苦澀而已,並無埋怨刺史之意,還請刺史恕罪!”


    王猛前來河東之後,率領王師百戰百勝,之前還兵不血刃拿下了雁門關,真正給這些將領們上了一課,讓他們明白什麽叫做“上兵伐謀、以勢壓人”。


    再加之王猛之前在河東、上黨等地的戰功,以及對太原世家的心狠手辣,且不管他在河東民間的聲望評價如何——世家們肯定也不少在背地裏罵他——至少在王師軍中,聲望已經無與倫比,是真正僅次於杜英的存在。


    諸如戴逯、朱序、鄧羌和沈勁等河東諸將,對於王猛是服氣的。


    所以現在王猛語氣嚴肅一些,朱序這等沙場上七進七出都不皺眉的猛將,也變得乖巧了些。


    王猛微微頷首:


    “速速喝完,今夜出兵,突破敵軍前壘,還需要仰仗將軍。”


    “定不負所托!”朱序慨然應諾,端起來碗,深吸一口氣,一口下肚,抹了抹嘴,大步走下高台。


    一名名將領已經整裝待發,看到朱序,齊刷刷上前一步,拱手見禮。


    朱序當即點了幾個人,緊接著,數百名士卒應聲而出。


    王猛也已經走下了台子,他端著水碗,朗聲說道:


    “諸位將士,今夜襲敵營寨,若能成功,則我軍沿滏口直撲邯鄲而下鄴城,切斷敵軍北歸之路,餘觀鮮卑人,甕中之鱉也!


    而成功與否,皆賴此夜,皆賴諸位!


    軍中無酒,無可壯行,以水代酒,聊表我心!”


    王猛端起來水碗,一飲而盡,然後重重的擲碗於地。


    清脆的碎裂聲,打破黑夜的寂靜。


    幾個大箱子隨之被抬了上來,打開,滿滿的都是金銀珠寶。


    王猛旋即指了指那幾個箱子,笑道:


    “一人一把,多多少少,就看個人本事了!”


    這一次,迴答他的卻並不是沉默,朱序率先向前一步,大聲說道:


    “此次夜襲,生死置之度外,金銀珠寶,身外之物也,留之何用?還請刺史代為轉交家人,我等拋頭顱灑熱血,就是為了家人溫飽!”


    王猛頷首:


    “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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