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陽公主推了他一把:


    “還不抓緊到後麵躲著去。”


    荀羨卻紋絲未動,接著搖頭說道:


    “之前是餘心中還有所猶豫和顧慮,而如今夫人一言已經提醒了餘,青州之疲敝,已經不容許餘在這裏挑挑揀揀,到底是隨著杜仲淵走,還是隨著朝廷走。


    朝廷遠在江左,袞袞諸公更是心懷鬼胎,縱然興兵北伐,也不會有人真正會為了青州本地思考和擔憂。他們不過是想要自己的那一份利益罷了。


    最終受苦的,可能仍然還是青州的百姓,因此餘本就不寄希望於朝廷,隻不過之前一直糾結於到底是先自力更生、以靜觀其變,還是直接投靠關中,讓關中新政在青州全麵鋪開。


    如今餘倒是想明白了,再撐下去,苦的仍然還是青州百姓,若是能夠借助外力而讓青徐盡快繁榮起來,讓我青徐百姓不再為了生計不得不南下逃荒,別的又很重要麽?”


    頓了一下,荀羨握緊了尋陽公主的手,沉聲說道:


    “方才正是夫人為我擦拭之時,餘想明白了,世間難事如此之多,想要全憑借自己的本事行事,談何容易?


    正應當相互扶持提攜、方可讓如今這已經吃人不吐骨頭的亂世,能夠稍稍消停一些,不是麽?


    一如你我夫婦二人,原來也一樣互有怨念,但後來前往青徐,同甘共苦,方知夫人於我,何其珍貴。”


    尋陽公主淺笑道:


    “夫君於我,亦然。”


    “咳咳咳!”門口突然想起來輕咳聲。


    正執手相看的夫婦兩個迴過頭,驀然意識到,他們方才好像是允諾新安公主入內來著。


    訕訕鬆開手,尋陽公主起身相應:


    “福兒為何去而複返。”


    新安公主打量著他們兩個,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讚歎一聲,夫君還是厲害,竟然真的看出來了這一對夫婦不再是大家想象之中的那樣同床異夢,反而已經變成了一對患難夫妻。


    有點兒羨慕。


    不過我家仲淵乃是當世之梟雄,也不差的了。


    歎了一口氣,她酸溜溜的迴答:


    “來做說客也。”


    ——————————


    新安公主會從她皇姑那裏得到一個不錯的答複,在杜英的意料之中。


    但是新安公主迴來的時候,卻不是一個人,而是把荀羨夫婦都給帶迴來了,這的確出乎杜英的意料。


    “夫君,妾身和皇姑多年未見,今日相逢,也算是他鄉遇故知了,所以想要在府上設下酒宴款待皇姑和駙馬,不知夫君意下如何?”新安公主又一次邀功似的對杜英說道。


    杜英看她笑盈盈的神情,就差直接把“妥了”兩個字直接寫在臉上,頓時也心中了然,接著目光越過新安公主投向她身後的荀羨。


    荀羨拱了拱手:


    “餘有諸多要事,想要趁此機會和仲淵商議,希望不會攪了仲淵的心情。”


    “哈哈哈!”杜英爽朗笑道,“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但是新安公主踮著腳湊到他耳邊說道:


    “夫君,笑的有點兒假······”


    杜英頓時瞪了她一眼,你這個幅度的動作,很容易讓人家覺得沒有在說什麽好話。


    不過新安公主對著他擠眉弄眼,顯然是在提醒杜英,這一次荀羨是真的打算坦誠相待,所以夫君就不用掛出來這種假笑了。


    “先入座吧。”杜英笑道,請示自家小夫人,“殿下,今日隻是兩家家宴?”


    “這是自然。”新安公主頷首,接著看向對麵的姑姑,“皇姑意下如何呢?”


    “福兒決定就好了。”尋陽公主笑盈盈迴答。


    杜英應道:


    “那好,今晚我們兩位駙馬都尉就聽兩位公主殿下的,令則兄,可否?”


    荀羨點了點頭:


    “理應如此,畢竟公主殿下貴為皇親,我們頂多算是外戚嘛!”


    姑侄兩個不由得交換了一個眼神,恨不得一人踹自家男人一腳。


    一大一小兩個反賊,說這話不覺得羞愧麽?


    不過她們也不得不承認,放下一方都督的身份,以公主家宴的形式來初步確定雙方的需求和條件,也的確能夠讓氣氛寬鬆一些,立場身份不同,對於底線的堅持自然也就不同了。


    “姑,走,帶你去看看今天晚上吃什麽,就讓他們兩個先餓著吧。等會兒小侄給皇姑露一手,嚐一嚐我做的飯好不好吃。”新安公主興衝衝的攜著皇姑向後廚去。


    尋陽公主驚詫的看向她:


    “沒想到福兒還對廚藝有所精通?”


    “那可不,當初和某些人一起躲在小樓之中的時候,全是本宮下廚做飯,他可不管這些。”新安公主得意的說道,“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這才是新時代的女子應該做到的,謝姊姊就時常教導我們要做到這一點,這樣才能理直氣壯的問一問家裏男兒——誰說女子不如男?”


    “謝才女不愧是謝家芝蘭,我等女輩的驕傲。”尋陽公主誇讚道,“你和她相處的······”


    兩人逐漸走遠,飄來的聲音也逐漸聽不清晰。


    而大堂上,荀羨笑問:


    “朝廷還沒有承認仲淵駙馬都尉的身份吧?你我這個連襟,連不連的上?”


    杜英無所謂的說道:


    “生米都煮成熟飯了,姑父說呢?”


    “沒想到堂堂杜仲淵,也做這般強搶民女之事。”荀羨打趣。


    杜英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遍,豎起來三根手指:


    “其一,殿下不是民女;其二,這事也不是我一個人做了;其三,餘並不覺得逃婚比搶人光明多少。”


    荀羨一臉黑線,做人別揭老底,要是當年知道我家尋陽這般賢淑,我腦子有問題才逃婚。


    不過打趣別人,結果被人家打趣迴來,並且顯然對方的臉皮厚度遠在自己之上,荀羨也隻能認了:


    “行吧,願你們早生貴子。”


    杜英眉毛一挑:


    “姑父好似並不樂意見到餘和殿下早生貴子呢?也不知道尋陽殿下聽到了會不會有所神傷?”


    荀羨打了一個激靈,這話要是被你一通胡亂解讀,傳迴我家尋陽耳朵裏,那今天晚上餘就得打地鋪了。


    這算好的了,若是尋陽反其道而為之,連收幾天的糧,鐵打的身子骨也扛不住啊!


    他當即一邊左顧右盼,看看有沒有旁人聽去,一邊擠出來一絲笑容:


    “當然是誠心祝願的。”


    杜英看荀羨狼狽的模樣,啞然失笑。


    真不愧是我好嶽父的狐朋狗友們。


    一樣的氣管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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