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自然是現在方才安頓下來的百姓們根本不可能接受的。


    而以符水煉丹大行其道的道教,之所以能夠在江左擁有這麽廣闊的“市場”,說到底還是因為江左的大部分世家有錢又閑得慌,掏出來一部分錢,去購買一個長生並且永久享受榮華富貴的機會,他們自然是樂意的。


    “夫君所言在理,若是把五鬥米道搬到關中,反倒是會水土不服。”謝道韞緩緩說道,“五鬥米道······若是以其現在在江左的發展方式,恐怕早晚也會出亂子。”


    她秀眉微蹙,總覺得心裏惶惶然。


    杜英在桌子底下握住了謝道韞的手。


    曆史上孫恩盧循之亂,就和五鬥米道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不過這冥冥之中屬於阿元的劫數,杜英堅決要扼殺在搖籃之中。


    “那夫君隻是讓佛教進入關中,恐怕也有不妥之處。”謝道韞壓製住內心中奇怪的惶然,柔聲說道,“佛不好奢華,然佛教徒喜好,那佛教寺廟,往往耗費頗多、勞民傷財,然教徒之擁護又使旁人難以置喙······”


    作為關中的大管家,謝道韞當然把關中所有的財富,無論是官府的,還是藏在民間的,都看作是關中可以流動的、刺激經濟發展以提高民生的可用資金。


    而如果這些金錢流入佛教,變成金碧輝煌卻不能當飯吃的寺廟,那麽佛教又會從引人向善的教派變成如同現在江左這樣的毒瘤,朝廷其實也知道個中隱患,意欲除之而後快,卻因為牽扯眾多而無能為力。


    因此謝道韞的意思,顯然是還是要引入其餘的教派,和佛教形成良性競爭,雙方為了宣揚自己的教義,就要貼近關中新政的思想,同時為了能夠突出自己的形象,又要正本清源,避免鋪張浪費的行為出現在自己的廟宇之中,引起官府的反感以及社會輿論的批評。


    杜英頷首:


    “道教是華夏土生土長的教派,關中隻允許佛教而把道教拒之門外,也一樣有‘外來的和尚會念經’之嫌,同時佛教過於追求不爭、忍受,又無疑會壓製關中全體上下的進取之心。


    餘可沒有想立地成佛,成為一個見到誰都要念上幾句法號、時刻告誡自己要戒驕戒躁、不嗔不怪的大和尚。”


    “夫君若是成了和尚,那天下定然已麵目全非、動蕩不休矣。”謝道韞無奈的說道。


    他的樂趣,在於掌控天下,也在於夜深人靜的時候循循善誘著自家夫人換姿勢,自然不可能願意接受青燈古佛、清心寡欲的約束。


    除非當他失去這所有的時候。


    “在關中,根據道家的教義,成立新的道家派別,夫人認為如何?”杜英這個時候終於展露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


    謝道韞怔了怔,狐疑的看向他,好似在問:


    創造一個教派,說真的?


    杜英鄭重頷首:


    “一個以宣揚黃老之學,宣揚陰陽和合、社會大同為主要目的的教派,一個更切中於追求實際而不是乘風禦仙的派別。阿元意下如何?”


    “但是這似乎和如今道教之學說······大相徑庭。”謝道韞猶豫了一下說道。


    歸雁倒是興致勃勃的搶先迴答:


    “公子之前就曾經說過,在關中,沒有什麽從前沒有,隻有從無到有,隻要敢於創造,那麽沒有也可能變成有。


    就像是那一座座工坊拔地而起,在此之前,又有誰曾想到,在戰亂之後的關中,竟然會出現這樣的奇跡呢?


    所以隻要想要去做,那麽一個教派的建立,又有何難?隻要這個教派的宗旨是符合關中之後發展方向的,能夠幫助我們收攏人心、拉攏那些非得信點兒什麽才能找到心裏寄托的人,那又有何妨呢?”


    謝道韞愣了愣,若有所思。


    杜英則直接夾了一根雞腿到歸雁的碗中:


    穀彶


    “來,加雞腿!”


    謝道韞不由得微微頷首:


    “之前的確是妾身所想不周全了。”


    “隻是夫人還不習慣創造些什麽罷了。”杜英含笑說道,也給謝道韞夾了一塊肉,“我們既然不想再走前人走過,並且已經察覺有不對的路,那麽去創造些什麽、去開拓一條新路,也在情理之中,甚至是我們本來就要做的。


    夫人,當共勉之。”


    “妾身受教了。”謝道韞當即恭敬的對著杜英一拱手行禮。


    “誒誒誒,飯桌之上,不至於。”杜英止住她的行為。


    謝道韞則堅持行禮之後,重新坐下,柔聲說道:


    “但這道教也好、佛教也罷,總歸是要有一個人來統籌管轄的,此人需要對教派有充分的了解,卻又不能有所偏頗,不能顧此失彼,甚至在關鍵的時候需要以雷霆手段掐滅一些不必要的苗頭。


    夫君認為,現在都督府,或者這張桌子上,誰最合適做這件事?”


    杜英笑著抬頭,目視前方。


    正在伸長手臂去盛粥的新安公主頓時愣住了。


    她不可置信的伸出手,指了指自己。


    杜英點了點頭。


    “這,我,妾身不行的。”新安公主連連擺手,她剛剛聽杜英和謝道韞商量教派的事,就已經聽的暈暈乎乎,又如何能做得了這種事?


    “可以先試一試,讓歸雁幫助你。”杜英卻堅定地說道,“除此之外,餘還有一個人,可以讓殿下指揮。”


    “誰?”


    “譙王。”杜英笑道,“不要忘了,餘還有這麽一個俘虜呢,每天吃的也不少,該幹點兒活了,不然豈不是浪費糧食?”


    謝道韞和郗道茂麵麵相覷。


    她們也的確快忘了還有譙王這麽一個被軟禁的俘虜。


    主要也是因為杜英既然已經打算在建康府抽身而出,那麽原本作為司馬昱勾結鮮卑人之人證的譙王司馬恬,也就變成了雞肋。


    一直軟禁下去,也不是個事,但若是直接悄悄把他送迴去,豈不是給司馬昱送去了臂助,而且當初抓他廢了好半天的功夫,也都等於白幹了。


    “譙王叔······會樂意麽?”新安公主有所遲疑。


    杜英歎道:


    “他要是不願意的話,就把他尿褲子的事告訴全天下。”


    新安公主:······


    想來譙王叔辦事會很積極的,就是難免私下裏會問候夫君的祖宗們。


    對哦,夫君的祖輩有個大佬叫杜武庫來著。


    那估計譙王叔也不敢問候的太狠,怕杜武庫大半夜來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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