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曇怔了怔,他也沒有想到,謝奕會來送行。而看麻思的錯愕神情,顯然這也不是刺史府安排的。


    不過郗曇還是趕忙上前拱手:


    “無奕兄!”


    謝奕對著他一點頭。


    雖然謝奕現在的官職其實根本比不上郗曇的禦史中丞,但是架不住謝家家主的地位就是比郗家老二的地位來得高:


    “此去江左,又是千裏,來送送你們。”


    看謝奕臉色不是很好,郗曇也不敢多說什麽。


    畢竟人家女兒才剛剛成親,自己就也把女兒塞給了謝家女婿,雖然這裏麵有杜英和郗曇“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但是明顯謝奕不可能去找杜英的麻煩,否則將會直接影響到堂堂雍州刺史的名聲,所以謝奕的怒火,顯然都等著落在郗曇的身上。


    想了想,郗曇選擇翻身下馬。


    謝奕也跟著下來,向河堤上行去:


    “有幾句話,想要和重熙交代一下。”


    郗曇先掃了一眼謝奕的腰間。


    沒有佩刀。


    接著又掃了一眼謝奕的手。


    謝奕負手而立,手放在背後,正朝著郗曇,看上去也很放鬆,沒有直接一拳頭招唿過來的意思。


    他這才鬆了一口氣,跟上謝奕:


    “無奕兄但說無妨。”


    謝奕沉聲說道:“你把女兒送給仲淵,餘無法怪你,對郗家來說,的確沒有更好的選擇。但是餘希望你幫我做幾件事。”


    郗曇頓時露出笑容:


    “無奕兄但說無妨。”


    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自然也沒有什麽拜托不拜托的。


    “一個是路過壽春的時候,再探一下我家堂兄的病情。”謝奕緩緩說道,“還有一個,就是建康府謝家有什麽風吹草動,尤其是想要涉足軍隊,要盡快告知我,不管通過什麽途徑,最好是八百裏加急。”


    郗曇怔了怔,壓低聲音說道:


    “郗家在江左受到百般排擠,想要探聽到消息,還可能,但是想要再穩妥而迅捷的把消息送來,恐怕就不容易了。”


    “你家長兄坐鎮京口,為封疆大吏,而郗嘉賓也是大司馬府的謀主,要想借用地方上的驛站,對於郗家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隻是想和不想的問題。”謝奕徑直說道。


    郗曇不由得苦笑:


    “無奕兄言之有理······那既然無奕兄有所請,小弟就算是拚盡全力,也會攘助無奕兄的。”


    “拚盡全力······倒也不用。”謝奕喃喃說道,“畢竟如果他們想要讓餘知曉,那麽本來就沒有什麽好隱瞞的,而如果不想讓餘知曉,說什麽也沒有用。”


    郗曇愣了愣,恍然間意識到,謝奕和陳郡謝氏之間,很有可能已經出現了分歧,這種分歧之前其實也存在,但是至少明麵上大家還是謝家的人,而且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謝家能夠走到把持朝政的位置。


    可是現在呢?


    是不是有的人想法已經發生了變化?


    若是謝奕和陳郡謝氏之間的聯係被切斷,那豈不是意味著謝家已經很難給關中提供支持,而我郗家隻要在這個時候繼續努把力,說不定······


    郗曇心中有一種衝動一閃而逝。


    刹那間,他想到了謝奕的拳頭,還是先把這想法按捺住。


    不過以後,說不定還有機會,隻要自己努力。


    “路上保重!”謝奕拱了拱手。


    郗曇正神遊天外,此時猛地迴過神來,對著謝奕也拱手還禮,飛身上馬。


    動作之輕巧,就像是年輕人一樣。


    看著郗曇打馬而去,謝奕嘴角邊露出些笑意。


    想要獲得謝家的消息,他自然不需要通過郗曇,現在刺史府的六扇門已經有很多人潛入建康府紮根,而這張情報網絡也會很快傳送迴來建康府的風吹草動。


    除此之外,謝石也一直在私下裏和謝奕保持書信往來。


    謝奕讓郗曇幫著打探謝家的消息,一方麵是多一個人探聽,多一份保險,另一方麵,自然也是在王猛的指示下,讓郗曇有點兒盼頭,更加賣力罷了。


    若郗曇沒有看穿這一點,自然會賣力幹活,尤其是賣力配合六扇門搜集情報。


    而如果郗曇看穿了這一點,那麽他更得咬著牙搜集一些有用的消息,因為這儼然是刺史府對他的考驗。


    不過謝奕的笑容很快就收斂起來。


    就算是自己現在仍然保持對謝家消息的掌握,卻也沒有辦法改變一個事實,那就是自己也的確在和謝家越走越遠。


    謝尚如果真的病情很嚴重,那麽自己不可能一點兒風聲都沒有聽到。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不是王坦之、郗曇等人撒謊,就是謝家在想辦法阻斷謝奕返迴壽春拿到鎮西將軍之位的道路。


    他緩緩攥緊拳頭,三弟,四弟,你們想要做什麽?


    陳郡謝氏的未來,到底是在江左,還是在關中?


    車輪粼粼,謝奕感受到了什麽,霍然抬起頭。


    隊伍之中唯一一輛馬車在他前方的道路上行過。


    車簾隨風搖擺,顯然剛剛有人掀起了車簾,看向了他,但是在謝奕抬頭之後,又果斷的放下了車簾。


    王凝之?


    謝奕眉毛一挑。


    這一支使團迴到建康府,等待他們的,以及他們將要掀起的,可能都是驚濤駭浪。


    當然,也可能一切仍然是一潭死水。


    身在關中的他,好像也隻能拭目以待。


    “走吧,迴軍營。”謝奕招唿親衛們。


    戴逯訓練好的新一批兩千人動身前往華陰,而他自己也隨著杜英返迴西北王師軍中,新兵訓練工作落在了謝奕的肩膀上。


    關中對於兵員的需求有多大,謝奕很清楚,所以一點兒都不敢怠慢。


    臨上馬的時候,他看了一眼馬鞍上的酒葫蘆,伸手拍了拍:


    “老夥計,最近委屈你了。”


    天天在軍營中指揮訓練,自然是不能喝酒的。


    接著,謝奕目光投向西北,哼了一聲:


    “杜仲淵這個家夥,我們父女做牛做馬給他撐起來這長安,結果自己還沾花惹草!”


    ——————————


    杜英打了一個噴嚏,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誰在背後罵我?


    “刺史要不去馬車之中歇著吧,莫要受了風寒。”策馬行在杜英身邊的,正是戴逯。


    杜英笑著擺了擺手:


    “年前和氐人廝殺,吃冰臥雪都是常事,這不算什麽。”


    說到這,戴逯便喟然道:


    “未能和刺史並肩作戰,實乃一大遺憾也!此去西北,天氣轉暖、敵無鬥誌,戰事想來也是順風順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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