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暗暗皺眉。


    氐人援兵來的也太快了。


    或者說,氐人本來就是分兵前進。


    按照他們的設想,大概也是有兩種可行性。


    或是快速突進,哪支部隊跑得快,哪支衝在前麵。


    或是在意圖暴露之後,於這渭水岸邊整頓兵馬,徐徐圖之。


    結果這一場戰鬥直接從渭水西岸展開,大概也是氐人將領們並未預料到的,這也導致氐人的兵馬同樣是一部又一部投入戰鬥。


    這樣就意味著朱序麾下的將士有可能陷入兩麵夾擊的危險之中。


    朱序的反應也算及時,當即同樣率軍向渭水岸邊移動。


    堅決不把側翼暴露出來。


    “接應朱序,一兵一卒,皆不過渭!”杜英果斷下令。


    就在剛才,騎兵之中的不少重傷者,都已經用船運到了對岸,現在船隻正帶著新一批步卒趕來。


    有了這新一批上百名士卒,杜英對於守住碼頭更有信心。


    王師步騎雖然曆經苦戰,但是也沒有了撤退的必要。


    堅守碼頭,並且配合朱序麾下的兵馬,杜英有信心和氐人較量一下。


    都是遠來疲憊之師,王師不見得就比氐人差。


    而且杜英更清楚,還有隗粹的援軍正在趕來的路上。


    氐人有援兵,他們也一樣有。


    原本王師所控製的,不過隻是一個小小的碼頭,而現在,步卒夾雜著騎兵一起用力,逐漸擴大王師所控製的範圍。


    氐人的反擊並不是沒有,箭矢一直在唿嘯掠過杜英等人的身邊,隻不過多半都是亂箭射過來。


    王師接二連三的出現,也已經不止一次擾亂了氐人在外側的兵馬布置,不少弓弩手都被時而進攻、時而後退的自家步騎給衝散,三三兩兩的,自然就難以找到一個共同的目標。


    趁他亂,要他命!


    杜英的想法非常簡單。


    “南側氐蠻弓弩手,先衝散他們!”杜英果斷下令。


    “遵令!”周隨大吼一聲,舉起盾牌、提著刀,人已如離弦之箭竄出。


    而周隨身邊的將士們也多半出身周氏塢堡,一般無二的狠勇好鬥,此時發起狠來,齊齊逼退附近的氐人士卒。


    氐人弓弩手此時正在匯集,卻突然間發現自己好像變成了王師的目標,一個個露出驚恐神色,再一次匆匆後退,與此同時,不少弓弩手仍然不忘張弓搭箭,想要用這自己最信賴的武器阻擋敵人。


    箭矢不斷地敲打在周隨手中的盾牌上,逐漸插滿了盾牌。


    周隨身上也有好幾處中箭,不過都沒有在要害。


    他強忍著痛,甚至都來不及拔掉箭杆,乃至於手臂上沉重的盾牌都索性直接一甩,隻留一把短刀在手中,腳下用力一蹬,人已經平地躍起,驟然撲入人群。


    短刀橫掃、直刺,拿著弓弩的氐人士卒倉皇躲避。


    就在這轉眼的功夫,更多的王師士卒已經欺身而上。


    短兵相接!


    氐人弓弩手們也索性都丟了長弓硬弩,抽出短刀。


    然而他們射箭或許是一把好手,玩刀子又哪裏是周隨的對手?


    看著周隨的身影在氐人弓弩手當中縱橫,同時也感受到缺少了一部分箭矢“洗禮”的舒暢,杜英不由得讚歎道:


    “雪中奮短兵,此乃我家丁奉也!”


    隻不過周隨應該聽不到這聲稱讚,更尷尬的是,以他的文化水平,聽到了也聽不懂。


    疏雨倒是聽懂了,跟在謝道韞身邊那麽久,她的文化水平還是到位的,不過此時不是和杜英討論這個的時候。


    小護衛已經從杜英身後鑽了出來,重新擋在杜英前麵。


    她的身手更加靈活,能夠及時撥開飛來的箭矢,也讓杜英有更多的精力能夠指揮。


    “噗!”一聲悶響,一支箭矢刺入了疏雨的肩頭,她下意識的後退兩步,直撞上杜英的胸口。


    杜英一把攬住她:“後退!”


    南側的氐人弓弩手已經被周隨殺散,這箭矢是從正西飛過來的。


    隨著氐人的援兵趕到,這些弓弩手也逐漸收攏隊形,射出的箭矢似乎也變得嚴整了起來。


    不斷有王師將士倒下,原本拚命廝殺拓寬的防線,再一次被壓縮。


    杜英砍斷了疏雨肩頭之箭的箭杆,低聲說道:


    “等會兒跟著船迴對岸去!”


    “不行!”頭盔下,有淩亂的發絲飄出來,疏雨搖了搖頭,拄著刀,“不過是左肩罷了,還能戰!”


    杜英也顧不上她,將一麵盾牌塞到她的懷裏,又吩咐兩名親衛看護,自己則抄起來地上一支長矛,直指向前方:


    “弟兄們,背水一戰,退則死!隨我殺胡!”


    話音未落,杜英已經縱身而上,長矛突刺,左右橫擺,如龍出水。


    王師將士怒吼而上,剛剛中箭倒下的那些袍澤們空出來的位置立刻被填補。而杜英的將旗由幾名親衛捧著,就在杜英的身後迎風舞動,告訴渭水岸邊所有鏖戰的將士:


    王師督護、長安太守,杜英,就在此處!


    “殺胡!”朱序發了瘋一樣向前衝殺。


    他看到了杜英的將旗,沒有想到太守竟然會以身涉險。


    “殺胡!”殺散了氐人弓弩手的周隨,隻是砍斷了身上的箭杆,都來不及裹傷,也顧不上追亡逐北,帶著他麾下同樣幾乎人人帶傷的將士們,匯入那飄揚的將旗下滾滾西向的鐵流之中。


    南側、北側和碼頭上,王師三麵齊出,殺穿了原本包圍他們的氐人,又殺向最新趕來支援的氐人。


    疏雨緩緩跪倒在地,一直以來的廝殺和為杜英遮擋箭矢、兵刃,也讓她的體力愈發跟不上,此時一邊喘著氣,一邊盡力搜尋著人群中杜英的背影。


    可是綽綽約約、入目之間,都是一般無二的衣甲,她又哪裏看得到?


    終歸還是沒有能一直保護公子······


    但是她仍然願意留在這碼頭上。


    方才有一句話並沒有說出口,但是她相信,杜英肯定明白。


    “我願在此等你迴來,君死,我不獨活。”


    碼頭上,箭矢橫飛。


    仍然不斷有士卒從東岸運送過來,這是新到的隗粹麾下。


    隗粹趕到東岸之後,看到了那個被斬殺的梁州偏將,隻是說一句“這就是不尊軍令的下場”,說罷,便帶著麾下將士渡過渭水增援。


    剛剛,關中盟軍隊先行,剩下的那些梁州士卒倒也不是光看著,他們抓緊修補了一些原本被鑿沉的船隻,增加運力。


    而此時隗粹趕到之後,這些士卒也總算是有了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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