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並不順利,氐人的抵抗猶然頑強。


    顯然他們也已經知道了騎兵的到來,所以想要再努力堅持一下。


    這讓杜英莫名的有些煩躁。


    局勢似乎一直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我家娘子、歸雁、關中盟上下、家主······”疏雨沉聲說道,“所有人,都期盼著公子能夠平安凱旋。”


    杜英怔了怔,刹那間,謝道韞的溫柔淺笑,還有給自己換藥時的秀眉微蹙······種種柔情畫麵,都浮上心頭。


    “是啊······”杜英喃喃說道,“有太多的人期待著餘能夠平安無事。”


    不過,杜英頓了一下,接著指著前方說道:


    “但是這些將士們,也在等著餘,等著餘去帶領他們凱旋!”


    話音未落,杜英已經猛地一拍馬:


    “餘帶著他們殺入這險境,就應當帶著他們克敵製勝!”


    在這混戰之中,杜英作為主將,已經很難發揮什麽指揮的作用。


    甚至身在高樓上的那些傳令兵,發揮的作用可能都要比杜英來的好,所以杜英更需要做的,就是告訴所有正在艱難廝殺的將士們,他們的主將,就跟在他們的身邊,隨著他們一起殺敵。


    從來,都和他們站在一起。


    疏雨猝不及防,隻能看著杜英策馬向前,無奈之下,也隻好追上杜英,提起來刀:


    “那疏雨當為公子前驅!”


    留下的親衛們亦然追上來,杜英的將旗就被他們撐在手中,跟在杜英身後,迎著秋風招展。


    他們這幾名騎兵,雖然人數不多,但是速度驟然提起來,再加上前方的步卒都果斷讓開道路,所以如同利劍一樣,直接刺入氐人之中。


    “殺!”已經殺紅了眼睛的王師將士們,盯著杜英的將旗,拚命地向縱深廝殺。


    戴逯和隗粹這兩名主將,也都殺在最前麵,一個個渾身浴血,有如地獄中歸來的夜叉瘋魔。


    原本負隅頑抗的氐人,終於堅持不住,開始崩潰。


    從前殿東側,一路向北側潰敗。


    與此同時,南側的王師也在向前壓,逼迫著氐人向西北收縮。


    前殿北門的缺口處,一麵麵盾牌舉起來,弓弩手隨之在盾牌後列陣、射箭,北門外的氐人,隻能頂著箭矢緩慢前進,再不可能和之前那樣湧入建章宮。


    杜英提著劍,大聲喊道:“平道,北門要守住!”


    帶兵堵住前殿北門的,正是戴逯,他隔著人群,對著杜英揚了揚手。


    杜英不管這邊,直接策馬奔向隗粹所在的地方。


    將旗殘破,已經看不出來上麵寫的到底是個什麽字,而隗粹就坐在將旗下,大口喘息著。


    他的手微微哆嗦,拿著水囊,甚至都沒有辦法送到自己的嘴邊,一半的水都順著下巴流了下來,地上積滿了血水。


    一次次的揮刀廝殺,又怎麽可能不疲憊。


    杜英本來想要說什麽,看到這一幕,又閉上了嘴。


    隗粹聽到馬蹄聲,也隨之抬頭,當即收起來水囊,勉強拄著將旗站起來。他身邊的將士同樣相互扶持著,但是一個個目光炯然,就等著自家主將下達命令。


    他們,還能戰!


    “督護,可要並肩殺敵?”隗粹指了指西北側的氐人。


    “你先休息吧。”杜英擺了擺手,“那邊交給我。”


    話音未落,前殿西門內外,殺聲驟起。


    氐人騎兵還是殺進來了麽?


    杜英皺了皺眉。


    “督護,時間不多了,絞殺殘敵要緊。”隗粹讓自己的聲音不再顫抖。


    “也好。”杜英歎息一聲,“這一次,將軍在側翼。”


    隗粹點了點頭,沒有推辭。


    他知道自己還剩下幾斤幾兩。


    現在當然不是逞能的時候。


    ————————


    杜英所擔心的陸唐,並沒有死。


    他沒有選擇和氐人騎兵硬碰硬。


    宮牆外的道路還算寬闊,當然這也歸功於曆代以來的破壞,讓原本的宮牆外側屋舍和樓閣基本上都找不到存在的痕跡了。


    氐人騎兵一路殺過來,陸唐就帶著騎兵向太液池方向避開,沿著太液池南岸向氐人營寨方向迂迴。


    陸唐的想法當然也很簡單,自己既然沒有辦法和氐人騎兵抗衡,那麽索性就去攪亂氐人的營寨。


    此時苻柳應該已經把大多數的步騎都派遣了出來,營寨中留守的兵馬就算是還有,也不可能是什麽精銳。


    氐人騎兵的動作很快就證明了陸唐的揣測。


    原本根本沒有將這些王師騎兵放在眼裏的氐人,眼見得都要直接衝到西門外了,結果還分出來百餘人,調轉馬頭,追著陸唐而來。


    這說明氐人也知道自己的薄弱之處,所以就算不能擊敗這一支王師騎兵,也得牽製住他們。


    這也就導致殺入西門的氐人騎兵數量減少,也算是陸唐能夠做出的最大貢獻了。


    他的任務,杜英交代的很清楚,就是要為王師騎兵保留火種,說什麽都不能把這些寶貴的騎兵拚幹淨了。


    “放箭!”任渠就站在建章宮前殿上,大聲下令。


    箭矢橫飛,而氐人騎兵或是揮動手中的兵刃,或是舉起來為騎兵量身打造的小盾牌,依然快速的向前飛馳。


    而他們的到來,無疑讓那些原本敗退的氐人士卒們重新燃起鬥誌,也跟著騎兵一起重新進攻。


    騎兵一路馳騁,負責掃蕩道路上的王師,而跟在兩翼的步卒,則如同餓狼一樣撲向兩側高台、殿宇上的王師將士。


    短短的距離,很快就縮減為貼身肉搏。


    箭矢失去了作用,王師弓弩手們不得不一直後退到前殿附近,而其餘的王師將士則沿著每一座高台、每一道台階,和氐人一點點的廝殺、往複拉鋸爭奪。


    屍體堆滿了道路,鮮血順著台階滾落。


    這曾經是宮人侍女娉婷走過的宮殿台階、曾經是王侯將相亦步亦趨的闕樓大道,此時已渾然如地獄一樣。


    “放火!”任渠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狠心下達的命令,但是現在,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令旗舉起又揮下,一堆堆柴火被點燃,而火焰很快就沿著那些殘存的樓閣蔓延開,沿著道路不斷向西燃燒。


    說來也是諷刺,這些點火用的物資甚至還是氐人之前準備下、用來困住隗粹的。


    而現在,原本一路滅火的王師,不得不再次借助火焰的威力。


    王師將士且戰且退,趁著大火還沒有完全封閉道路,退到了前殿下,眼睜睜看著整個建章宮前殿外側建築都在火焰之中呻(*)吟、崩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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