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輕騎,穿過細雨,水花和泥點隨著馬蹄的一次次踏落而飛濺。


    即使是在蒙蒙霧氣中,騎兵的衝鋒仍然為所有見到這一幕的人帶來震撼和激蕩,恨不得也歸入這滾蕩的潮流中,隨著他們一起咆哮、飛馳。


    而在正麵對騎兵的人眼中,仿佛有一座山、有一群龐然大物,在濃霧中逐漸顯露出輪廓,再顯露出身影。


    那雪亮的兵刃,似乎就是他們的利齒,能夠撕碎一切血肉。


    剛剛還喊著“願為前驅”的杜英,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


    麵對這樣的對手,很難有人直接鼓起勇氣。


    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短短轉眼功夫,就被直接碾碎。


    謝奕似笑非笑的看向杜英,似乎在問他,還願意上麽?


    杜英果斷從心。


    正麵迎上兩千騎兵,而且還是已經奔馳起來的騎兵,自己這邊還都是步卒······


    人仰馬翻就是結局。


    “還好我們的輜重都趕來了啊。”謝奕迴頭,招了招手。


    一輛輛大車已經被拉了上來,寶貴的糧食被卸掉,大車上堆滿了一袋袋土和石塊。


    杜英並不知道謝奕什麽時候準備好的這些,應該是自己剛剛率先突擊苻柳陣列的時候。


    薑還是老的辣啊。


    杜英如是感慨。


    顯然謝奕已經做好了應對氐人騎兵的準備,而現在他們也不需要主動進攻,隻要能夠擋住苻雄並且為王師渡過灞水爭取時間就好。


    大車環繞的陣型,的確最合適於防守。


    而把這種陣型發揮到極致的,自然就是北府兵出身的劉裕所打造的卻月陣······


    說來,劉裕的戰術戰法應該繼承自謝玄,而謝玄的學習目標,顯然不太可能是更擅長官場政治鬥爭的謝玄,更有可能是謝奕。


    卻月陣!


    杜英驟然靈光一閃。


    “向灞水移動,快!”他幾乎下意識的大喊。


    氐人騎兵已經越來越近。


    不過還來得及。


    謝奕看了一眼灞水,也明白了杜英的意思。


    大車的數量並不夠,這意味著謝奕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用大車保護住自己陣列的所有部分,而且沉重的大車也沒有辦法隨著騎兵移動而移動。


    但是當背靠灞水的時候······


    似乎還真的無懈可擊。


    “快!”謝奕亦然大吼。


    而杜英的動作更快,他率領騎兵飛馳而出,直撲向那兩千騎兵。


    苻雄應該不會親自出馬,畢竟他還要坐鎮灞橋那邊,盡可能的防範桓溫渡河。


    所以杜英認為自己還有短暫迷惑一下領兵將領的機會。


    至少讓領兵的氐人將領看不出謝奕在那邊移動大車的目的是什麽。


    當氐人騎兵們應該還詫異於南蠻為什麽會突然派出一小隊騎兵。


    在他們看來,這和送死有什麽區別?


    甚至他們都不是很想搭理這些應該隻是出來吸引和牽製的家夥。


    前麵有謝奕這條大魚,不香麽?


    然而,杜英勒住戰馬,大喝一聲:


    “王師督護,杜英在此!”


    戰場上短暫的寧靜之後,氐人騎兵驟然調轉馬頭,向著杜英這邊衝過來。


    殺死太子的罪魁禍首,人人得而誅之。


    倒不是為了報仇,苻家誰當太子,和他們這些氐人騎兵沒有太大的關係。


    而是因為這必然有豐厚的賞賜。


    杜英也打了一個激靈。


    好家夥,至少分出來上千騎兵。


    這是要直接碾壓?


    陸唐、疏雨等人都看向杜英,目光格外的複雜。


    這仇恨拉的,真夠可以。


    杜英哭笑不得,也隻能調轉馬頭,和上一次被苻萇追殺一樣,落荒而逃。


    還好這一次自己把參謀們都留在了謝奕身邊,不然的話這些家夥馬術沒有那麽精良,都有可能掉隊。


    百餘名輕騎衝殺出去的時候,氣勢有多麽的充足,那麽現在輕騎迴轉,能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謝奕也來不及看杜英的笑話,一邊指揮著步卒依托灞水列陣,一邊派人前去聯絡對岸的王師,讓船隻盡可能地向這邊靠攏,霹靂車能夠拉來多少就拉來多少。


    謝奕不嫌棄。


    其實對岸的王師將士也樂意於配合,正麵的戰鬥猶然還在焦灼之中,而且隨著雨越下越大,這種焦灼看上去還要持續很久,因此既然有突破的機會,何不抓緊利用?


    對於那些操控霹靂車的將士們來說,亦然如此。


    他們在薄霧之中都尋找不到對手,有氐人騎兵主動向岸邊殺過來,他們當然不介意好好地“招待”一下。


    “下雨,路滑,至少沒有箭矢。”飛馳中,杜英的聲音斷斷續續。


    千餘名騎兵的齊射,足夠要命。


    疏雨就跟在杜英的左手邊,到底是從小作為謝道韞的護衛被培養起來的,這一手馬術,甚至比杜英還好上一些,在南方可是很少見了。


    因此疏雨的小臉兒雖然也被雨水淒風打的發白,臉蛋兒也隨著戰馬的顛簸一晃一晃,可還是用比杜英流暢很多的聲音說道:


    “強敵在後,生死瞬間,公子真會苦中作樂。”


    “怎麽,怕了?”杜英微微迴頭,防止迎麵而來的風直接灌到嘴裏麵。


    縱然此時再怎麽熱血沸騰,也架不住秋風淒冷。


    “斬將奪旗,沙場馳騁。既已並肩,生死與共,又何懼之有?”疏雨大聲說道,聲音的腔調都有些變化。


    她的職責就是護衛杜英,杜英不怕死,她也不怕。


    護衛本來就應該和主人生死與共。


    “姑娘真乃我輩中人!”旁邊的陸唐亦然忍不住喝彩。


    杜英似乎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說話也不斷斷續續了:


    “那可不一樣!疏雨可是謝才女的貼身護衛,你聽聽這話說得多振奮人心。要是換做爾等,隻會說一句,‘盟主何從,俺也一樣’。”


    (作者按:梗出自老三國)


    將士們不以為忤,大家都是大老粗,這本來就沒有什麽好否認的。


    甚至恰恰相反,杜英作為盟主,願意和他們這些普通的將士們看玩笑,他們更覺得盟主平易近人。


    因此陸唐等人皆是大笑。


    盟主的話很快一傳十、十傳百,百餘名騎兵,或是隨著一起笑,或是也跟著說幾句俏皮話,笑聲愈盛。


    後方一路追殺的氐人騎兵或許也有些詫異,這些家夥是失心瘋了?


    明明都快成了他們的獵物,卻笑得肆無忌憚。


    而就當杜英引著半數氐人騎兵兜圈子的時候,另外一千氐人騎兵,已經逼近緩緩後退的車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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