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密密的雨逐漸變得稀疏,而天色也轉黑。


    杜英穿過軍營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他剛剛視察了一圈倉庫,看著裏麵堆積越來越多的攻城器械,杜英的心裏也安穩。


    手中有刀,心裏不慌。


    不過代價就是衣甲上沾了不少灰,而且褲腿也滿是泥點。


    “公子迴來了。”疏雨此時正坐在門廳,打磨著她的佩劍,見到杜英,趕忙站起來。


    跟在杜英身邊,稱唿也隨著歸雁變成了“公子”,據說杜英覺得這樣比較帥氣,疏雨雖然沒有感覺出來,卻也不介意換個稱唿。


    以自家大娘子和杜英的關係,自己保不齊哪一天就要開口叫“姑爺”了,所以還稱唿“盟主”的話,顯得怪怪的。


    謝道韞給她的任務是保護杜英並且伺候杜英的起居。


    顯然前麵一件事在軍營裏並不太需要疏雨上心,不過她隻要有空閑時間,還是會磨劍,似乎總有用上的那一天。


    一把鋒利雪亮的佩劍,也算是她給謝道韞的交代。


    公子雖然不需要我,但是我也上心了。


    相比於謝道韞和歸雁,疏雨或許是自幼習武的緣故,所以身材瘦削高挑,眉目之間充盈著勃勃英氣。


    風兒一吹,長裙向後,勾勒出兩條裙下的兩條長腿。


    杜英幻想了一下手感,又接著往上看,美中不足的一點,或許就是年紀輕輕就擁有了自己的飛機場。


    杜英的目光看的疏雨有些古怪,公子最近迴到這裏的次數並不是很多,大部分情況下都選擇直接住在參謀司那邊,而且就算是迴來了,也是倒頭唿唿大睡。


    疏雨每天的任務簡單的很。


    結果誰曾想到公子今天這麽早迴來,而且一上來就用這種眼光看了看去。


    看疏雨愈發的緊張,杜英忍不住笑了笑:“怎麽這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疏雨一怔,方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站起來的匆忙,手裏還提著佩劍,雖然沒有指著杜英,但是看上去卻怪怪的。


    更何況剛剛被杜英的目光看的有些緊張,更是讓她直接攥緊了手中的佩劍,就像是準備殺敵一樣。


    疏雨趕忙把劍往後縮。


    杜英看她手足無措,當即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疏雨輕輕抖了一下,她感受到了杜英的手覆在了自己的手指上,然後輕輕掰開,將佩劍接過來,又交到另一隻手上,挽了一個劍花,微笑著說道:


    “好一把劍。


    十年磨一劍,鋒刃未曾試。


    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疏雨縮了縮手,有些拘謹,同時迴味著杜英剛剛念得詩。


    十年磨一劍,自己自幼習武,現在算起來也有十年了。


    這把劍的確也已經打磨了一年又一年,等待的就是能夠飲血殺敵的機會。


    他又期望自己為誰而揮劍?


    或者說,他在借自己的劍,詢問天下諸君,誰有不平事?


    跟在謝道韞的身邊久了,疏雨雖然並不是非常喜歡詩書文學,但是難免耳濡目染。


    這首詩簡簡單單,但是卻似乎是為了她量身而作,絕對不是早有腹稿。


    似乎是在描繪她和她手中的這把劍,又或許是在描繪自己。


    更有甚者,兼而有之。


    這是杜英寫給疏雨的詩,也是寫給他自己的詩。


    “應景麽?”杜英笑道。


    疏雨的目光越過杜英,看向外麵稀稀疏疏的秋雨。


    風颯颯,有殺氣在四方雨幕之中升騰彌漫。


    秋,主殺伐。


    “公子,是要打仗了?”


    “快了。”杜英點頭,這不是什麽秘密。


    疏雨點了點頭:“公子要告訴大娘子麽?”


    “你覺得呢?”杜英反問。


    疏雨糾結了一會兒,她知道公子總歸是不想讓大娘子擔心的,可是大娘子也應該有知情權才對。


    “還是應該實話實說吧。”疏雨猶豫著說道。


    杜英鄭重的拿起來旁邊的劍鞘,將佩劍收了進去,露出一抹笑容。


    看杜英隻是笑,卻並不說話,疏雨覺得奇怪。


    杜英解釋道:“就算是現在不告訴阿元,過兩日阿元通過公文也會知曉,所以餘當然是先坦白從寬,免得阿元覺得餘欺瞞於她。”


    “那公子還問!”疏雨嗔道。


    害得我還真的幫助公子權衡了一下利弊。


    “公子我隻是想要看看你這個小丫鬟是不是好歹能夠為公子著想一下。”杜英接著說道,“能夠猶豫著思忖思忖,而不是事無巨細全部都告訴你家大娘子,餘就很寬心了。”


    疏雨“呀”了一聲,生氣的撇過頭。


    杜英自顧自的往旁邊一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到底是謝道韞的丫鬟,還帶著點小傲嬌。


    不過疏雨好歹還是知道自己不隻是護衛,還是小丫鬟的,不一會兒就不情不願的拿著幹淨的衣服過來:


    “公子可要先沐浴?”


    一邊說著,她的目光一邊落在杜英的衣袍上,有未幹的雨水,還有斑斑泥點,有些無奈:


    “公子也是堂堂督護和盟主了,怎麽連傘都不打?”


    “秋雨正涼,漫步雨中,別有風味。”杜英翻閱著桌案上的公文,隨口說道。


    “若是受了風寒怎麽辦?”疏雨搖頭,“公子現在也是千金之子,還是注意一些的好,不然的話,奴婢就要告訴大娘子了。”


    好家夥,還敢告狀!


    杜英登時瞪向疏雨。


    疏雨可不怕他,一副“身為我家主人的丫鬟,應該保護我家主人的夫婿”的神情。


    隻要人沒事,別的都不重要。


    疏雨橫斜,拍打著門窗。


    杜英看這個小丫鬟並沒有妥協的意思,隻好無奈的應了一聲:“下次會注意的。”


    疏雨這才露出笑容,蹲下來幫著杜英脫靴子。


    “我自己來吧,去幫我研墨,昨日阿元送來的書信,還未迴複。”杜英吩咐道,“對了,還有讓你幫忙重新計算的那些賬本,可有什麽問題?”


    疏雨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


    這倒是也在情理之中,畢竟有師兄在這裏坐鎮,下麵人就算是想要搞什麽貓膩,也應該會掂量掂量。


    不過以後也難說,所以杜英並沒有辦法完全放寬心,隻是現在先鬆一口氣罷了。


    一邊思忖著,他一邊坐下給謝道韞迴信。


    分別之初,一直都是杜英主動寫信給謝道韞,往往兩封信才能有一次迴複。


    後來謝道韞的迴信也越來越多了,往往都是跟杜英說一些家裏長短,或者自己對於盟中某些政策的看法。


    公事和私事夾雜在一起,好像在謝道韞眼中,杜英的這些事、關中盟的這些事,也已經是她的事,沒有什麽區別了。


    疏雨應了一聲,杜英一向不在兩個丫鬟麵前端架子。


    所以杜英說不需要那就是不需要。


    “公子怎麽這一次寫的是五言詩?”疏雨好奇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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