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如此給麵子,袁宏等人當然也很高興。


    袁宏雖然是杠精,但是他平時就喜歡抬杠,更多的也是找到機會就抒發當初桓溫強征自己入軍中的不滿。


    桓溫自己懟不過,也不敢懟,懟別人總是可以的。


    而且袁宏也有點兒自黑的意味在其中,想盡辦法展現出自己拙劣而令人厭煩的一麵,期待著桓溫能夠將他攆得越遠越好。


    一個出身江東的人在桓溫軍中的日子,的確不是很好過。


    但是現在杜英很給麵子,所謂巴掌不打笑臉人,袁宏自然也不會氣勢洶洶的跟杜英抬杠。


    倒是桓濟,上下打量著杜英,挑了挑眉,似乎在說,那個被軍中眾人掛在嘴邊的杜盟主,也不過如此。


    接著,桓濟的目光又掠過杜英,看到跟在杜英身後進來的謝道韞身上。


    謝道韞今天的打扮和昨天其實差不多,隻不過昨天顯然被熱到了,所以換了略微單薄一些的衣裙,素淡而端莊。


    在這除了幾名婢女之外都是男人的大堂上,的確顯得出眾。


    桓濟咽了咽口水,目光火熱。


    杜英冷冷一笑,擋住了桓濟的視線:


    “之前前往軍中,還未曾見過仲道(桓濟表字)兄。仲道兄而今在軍中為何職務?”


    桓濟怔了怔,在杜英的話中他聽出了絲絲敵意,登時打了一個激靈。


    在人家的地盤被惦記上,當然不是一件好事。


    哪怕是桓濟很清楚杜英並不會把他怎麽樣,可是下絆子讓他丟人之類的還是可以做到的,到時候自己沒有證據的話,阿爹都不會為自己出頭。


    所以桓濟客氣的迴答:“隨同嘉賓等諸位兄長研習文書方略,添為幕府一員。”


    杜英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


    桓濟的臉上則是一陣青一陣白。


    他覺得杜英擺明就是在嘲笑他,實際上什麽官職都沒有的次子,有什麽好看來看去的?


    桓濟一時想要發作,不就是看了一眼你的女人麽,至於如此冷嘲熱諷?餘現在隻是經驗不足,所以沒有被家父委以重任罷了!


    不過他緊接著聽見袁宏恭敬的拱了拱手:


    “見過謝娘子。”


    謝道韞亦然微笑著還禮,袁宏則問起了如今建康府等地風物如何,謝道韞亦皆如實告之。


    三言兩語,轉眼功夫。


    可是桓濟張了張嘴,原本的囂張話語硬生生憋了迴去。


    一聲“謝娘子”,他哪裏還能不明白這姑娘是何人?


    謝家的嫡長女,本來就聽說在關中盟,隻是剛剛自己沒有想到會和杜英聯袂而來,還以為是杜英的家眷呢。


    若是知道這是謝道韞,桓濟自然不敢用那種輕浮的目光看過去。


    一下子可能得罪謝家不說,謝奕現在可就在北邊的林氏塢堡,知道自家閨女被調戲了,那不得提著刀來砍人?


    然後再被自家爹爹和娘親知道了······


    想到了自己提著劍去捉女幹的親娘,桓濟縮了縮脖子。


    從心。


    當即,桓濟尷尬著和杜英寒暄兩句,縮迴席上。


    郗超把這一切看在眼裏,不由得輕輕一笑。


    袁宏不隻是出身江南,而且還是出身陽夏袁氏,而陽夏,屬陳郡。


    陳郡南下各家的老大,自然是陳郡謝氏。


    所以袁宏見到謝道韞之後,自然不敢失了禮數。隻是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無形之中拉了旁邊桓濟一把。


    若是知道的話,以袁宏對桓家的厭惡,恐怕寧肯自己裝作沒看見謝道韞,也想看桓濟出醜吧?


    不過杜英剛剛的反應,還是讓郗超心中覺得奇怪。


    杜盟主好像沒有必要為謝才女出頭吧,讓桓濟自己撞過去,然後撞的頭破血流不是更好?


    到時候杜英出來打圓場,又等於賣給了兩邊人情。


    難道隻是為了維護自己的下屬?


    但若是如此,好像也沒有必要橫眉冷對,有什麽話都可以好好說不是?


    杜英的這一次失態,讓郗超感覺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麽,目光在謝道韞和杜英身上掃過,杜英已經去和梁憚、袁宏等人打招唿,隻要來的客人,他一個都沒有落下。


    至於杜英的臉上,依舊重新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


    而謝道韞,似乎方才意識到了什麽,已經退到了對麵,在關中盟的幾位掾史之間坐下,不過目光卻是時不時的瞥向杜英。


    更有趣的應該還是關中盟其餘掾史們的態度。


    這些人的目光齊齊落在桓濟的身上,而且並不是見到了一位大佬之後想要去抱大腿的意思,而是帶著濃濃的敵意,好像剛剛桓濟的小小動作已經觸碰到了整個關中盟的利益。


    奇怪······


    郗超皺眉,難道關中盟的這些人不知道王謝之間的婚約,還是說他們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是誰給他們的勇氣可以忽略王謝兩家的態度?


    而或者是說······關中盟真的對下屬那麽好,隻要對方的眼神略微帶著些挑釁,這邊盟主就帶著一群高層官吏直接懟上去?


    這簡直不講道理啊。


    郗超腹誹一句,同時忍住了想要去問杜英“盟主,你還缺狗腿子麽?”的衝動。


    直覺告訴他,杜英站出來的原因應該還是因為自己最開始的想法。


    那這件事可就變的很有趣了。


    郗超本來對於江左世家就沒有什麽好感,若是能夠給江左世家添堵,甚至打破王謝之間越走越近的關係,那麽自然是好事。


    郗家現在到底還在江南,還不能和江左各家反目,甚至郗家還在謀求和王家的聯姻以盡可能的避免自己成為眾矢之的。


    所以郗超也不好在這種破壞王謝兩家利益的事中扮演上躥下跳、人盡皆知的角色。


    隻能想辦法推波助瀾了。


    杜英當然並不知道,那個跪坐在位置上,小口抿著茶的年輕男子,此時已經投入到了月老的角色中。


    他和梁憚等人寒暄之後,走向屬於自己的位置。


    路過謝道韞身邊的時候,杜英對著她眨了眨眼。


    謝道韞恍然察覺,自己的目光自從剛剛入座之後就一直追著杜英,顯然現在也被他知道了······


    謝才女微微低頭,慌亂的躲開杜英的注視。


    杜英不以為忤,徑直落座。


    而羅含一直在笑盈盈的看著堂上的一切,也不知道這個老爺子到底是因為太開心了,所以什麽都沒有注意到,還是什麽都注意到了,隻不過一把老骨頭了不想摻和年輕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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