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尷尬的笑了笑,總覺得這幫家夥在嘲諷自己。


    不過勸農的目的達到了就好。


    看大家一個個的多有幹勁。


    他把鐮刀遞給身後候補的農夫,徑直跳上田埂,沿著田埂向麥田中看去,四麵八方,收割的人們正“劈波斬浪”、齊頭並進。


    號子聲逐漸傳來,人們的鬥誌倍加高昂。


    謝道韞又換上了男兒裝束,似乎昨日的裙裝隻是驚鴻一瞥。她縮在樹蔭下,正盯著幾個不適合下田的小姑娘打著算盤。


    算盤這東西其實並不難製作,工匠們明白了原理,也就手到擒來。不然的話這東西也不會在華夏存在那麽多年,並且在計算領域長期處於統治地位。


    一捆捆收割上來的糧食就在這裏統計、稱重。


    見到杜英過來,她微微躬身行禮,正色說道:“盟主事務繁忙,又出身世家,能夠以農人打扮下地耕作,屬實令人敬佩。”


    這一說,杜英就更尷尬。


    別把作秀說的這麽清新脫俗,我都不好意思了。


    更何況杜英也是難免少年心性,也有想要玩一玩、試一試的意思。


    謝道韞看著杜英額角上留下的汗珠,淡淡說道:


    “世家子弟,遊手好閑、清談為樂,自詡為高人,殊不知他們所追求的返璞歸真,並不是真正的返璞歸真。”


    “那‘真’應在何處?”杜英問了一句。


    雖然這丫頭也不知道是真誇獎還是暗地裏嘲諷,杜英都不介意陪著她打機鋒、扯兩句。


    主要原因是,樹蔭就這麽大,被謝道韞帶著一群小姑娘給霸占了。要是杜英不跟她扯兩句的話,就沒法厚臉皮站在這裏了。


    外麵屬實是太曬。


    杜英隻是割了一點兒麥子,背後就已經濕透。


    當然,杜英也不能否認,陪著漂亮妹子聊天,總比跟那些同樣曬得汗流浹背的大老粗們扯犢子來得強。


    “真在田野間,真在每一顆汗水裏。”謝道韞想到了什麽,柔聲說道,“盟主之前有詩雲‘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而今雲端之上的人,便不知這些。”


    杜英一時間驚為天人。


    重在基層!


    厲害了我的謝才女,這思想,又紅,又專。


    刹那間,杜英甚至想要下意識的抓住謝道韞的手,狠狠晃兩下。


    同誌,你是不是也是穿越的?


    祖國母親派你來救我了?


    有係統沒有,有後援沒有,要不咱們一起先改變這個世界?


    謝道韞被杜英的目光看的渾身不舒坦,隻好從旁邊的架子上拿過來一個毛巾遞給杜英:“盟主也出了不少汗,先擦一擦,用些涼茶吧。”


    樹蔭下,之所以空間並不是那麽充足,還因為堆放了不少物資。


    一個架子上搭滿了用清涼溪水浸泡過的毛巾,而旁邊的一個大缸中則是滿滿一缸子的涼茶。


    涼茶的做法,就是煮開了一鍋茶之後,從井中取出來冰涼的清水,直接兌在一起,所以並不怎麽費錢。


    就是這涼水兌茶,口味屬實不怎麽樣,但是對從地裏麵勞作半天、滿頭大汗的人們來說,這有點兒茶香味道的涼水,本來就已經是最好的解暑飲料了,誰還管得上口味如何?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扇子和解暑藥之類的,等待取用。


    這些都是謝道韞讓下麵人在這一兩天的功夫裏準備齊全的,隻要是有收割勞作的地方,就有這些東西。


    不管能不能真的起到防暑解渴的作用,至少鼓舞士氣。


    女兒家的心細,自然勝過大老爺們。


    杜英也不客氣,狠狠的抹了一把臉,又灌了兩口土造涼茶,人也清醒過來。


    隻能感慨一聲,可惜不是謝才女帶著香氣的小手帕。


    而他剛剛“祖國母親來救我”衝動想法也按捺下去,轉移話題:


    “今日能有這麽多人一起開工,得益於西邊戰事不順,不少麥子雖然成熟,但是無法收割,但是再過一兩天,若是局勢好轉,就可能要盟中這邊,需要爾來承擔更大的責任了。”


    謝道韞微微頷首:“盟主放心,各處塢堡所有能夠發動的婦孺都已經發動,大家皆有準備。”


    “掾史有心了。”杜英誇讚一聲。


    謝道韞幽幽說道:“盟主都已經趕鴨子上架,怎麽還能辜負盟主的厚望?”


    謝才女的幽怨,十有八九是裝的,因為杜英知道她還是很喜歡這個工作的,總比大家都在外麵忙得不可開交,而她隻能縮在屋子裏讀書當鹹魚來得強。


    這位本身就不是那種前線拚命,而我在後方可以飲酒作樂、悠遊林下的主兒。


    可惜了,是個女兒家,終歸有很多抱負不可能實現。


    杜英無奈的說道:“說句實話,餘也未曾料到征西將軍會這麽快答應,本來都做好了雙方扯皮的準備。征西將軍太給麵子,屬實是沒有做好準備。”


    “盟主才學智計皆出眾,自然是征西將軍想要拉攏的對象。”


    “那也有賴於才女一封書信,闡明道理,為關中盟作證,不然的話,征西將軍和謝伯父也不見得完全相信。”


    “哪裏哪裏。”謝道韞很謙虛。


    站在旁邊的幾名參謀司來打下手的年輕人們麵麵相覷。


    都說文人相輕,結果這兩個倒好,一見麵就開始商業互吹。


    不過現在正是忙碌的時候,杜英和謝道韞也沒有扯兩句,隻是都累了,所以互相吹捧一下打打氣罷了。


    很快談話的內容就轉移到了夏收上,謝道韞引著杜英看了看田曹和禮曹做的準備,兩人正交談間,腳步聲匆匆響起。


    “盟主!”一名傳令兵快步跑過來,滿頭大汗,“軍師急報,梁州刺史求援,請盟主速速過去!”


    樹蔭下,驟然安靜。


    在場的眾人,齊齊打了一個激靈。


    梁州刺史來找關中盟求援,有沒有搞錯?


    不過王猛肯定是不會在這種關頭開這樣的玩笑。


    “盟主,事不宜遲!”參謀司的年輕人們都緊張起來。


    梁州刺史求援,這是不是意味著西邊戰局非常不利?


    西側作為關中盟的側翼,一旦崩塌,那麽自然也就意味著關中盟要承擔巨大的壓力。


    夏收,還收個屁啊!


    抓緊把人收攏、轉移才是要緊事。


    杜英倒是並沒有亂了方寸,既然王猛還有心情讓自己迴去,而不是直接來抓自己,就說明局勢並沒有惡劣到不可挽迴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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