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練膽嘛,以後你也是盟中高層要員了,總歸不能太膽小。”杜英抓了個理由糊弄一下。


    借口一大把,隨便都能應付過去。


    因為杜英清楚,謝道韞斷不可能在這件事上深究或者糾纏不放。


    說出去了,這孤男寡女的,壞的當然是她的名聲。


    謝道韞果然懶得反駁,徑直坐在院中樹下的石凳上,靠在石桌上。


    歸雁抓緊給謝道韞端來一杯水,而疏雨則站在自家娘子背後,打量著杜英,帶有幾分警惕的神情。


    杜英根本不管疏雨的目光,這丫頭再兇,還真敢拔劍不成?


    他自顧自的在謝道韞對麵坐下,兇了歸雁兩句。


    這小丫鬟,有了她家謝姊姊之後,都不知道給公子倒水了。


    歸雁委屈巴巴的又給杜英送上一杯水。


    謝道韞冷哼一聲:“就知道欺負小丫鬟。”


    杜英得意的笑了笑:“我家的丫鬟,欺負一下怎麽了,管得著麽?”


    “且說,盟主如此恐嚇欺負一介弱小女流,應當如何賠罪?”謝道韞不滿的說道。


    杜英瞪大眼睛,欺負?


    你追著我打,到底誰欺負誰?


    還有沒有天理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不過看謝道韞柳眉倒豎、氣勢洶洶的樣子,杜英還是無奈的說道:“那阿元妹妹想要怎麽賠罪?”


    “別套近乎!”謝道韞把扇子往桌子上一拍,扯了扯歸雁的袖子,“你家丫鬟現在是我家的了。”


    “我去,買賣人口,犯法的!”杜英瞪大眼睛,連上一世的髒話都甩出來了。


    大家一齊看向他,他去什麽?


    而且好像沒有聽說過還有這法律?


    不然那麽多丫鬟仆役,難道都是自己找上門來的?


    “什麽法?”謝道韞到底還是一個習慣講規矩的,下意識問道。


    “杜家家法!”杜英一本正經。


    三人都撇過頭,又好氣又好笑。


    “不作數。”謝道韞哼了一聲。


    “那不行,此地是我杜家門中,歸雁是我杜家丫鬟,怎麽不作數?反正本公子不同意!”杜英一拍桌子,看向歸雁,“就因為嚇唬你一下,就得賠給你一個丫鬟,那我嚇唬你兩下,是不是我也得賠給你?我們家就這兩個人好不好!”


    謝道韞一臉嫌棄的看著他,你家要是隻有你們主仆兩個,你這關中盟盟主是混不上來的,所以她果斷地說道:


    “杜盟主王佐之才,若是令杜兄做牛做馬,那道韞可承受不起,所以敬謝不敏。但是以後歸雁是餘的丫鬟了,杜兄可有意見?”


    “意見大的很!”杜英依舊搖頭,“這麽聽話的丫鬟,上哪裏去找?所以······”


    三個人齊齊看向他,想看看杜英還能說出來什麽。


    “得加錢!”


    擲地有聲。


    短暫的安靜之後,笑聲此起彼伏。


    歸雁捂著臉,看上去是在表示對杜英的失望,實際上杜英透過她的手指縫都看到這丫頭的臉頰在抽動。


    即使是一向不拘言笑、看上去就像是木訥學霸類型的疏雨,也笑的聲音很大。


    至於謝道韞本身,掩口搖頭,還算是勉強能夠保持淑女的形象。


    雖然杜英覺得她拿著一把扇子追著自己跑了大半條巷子,實際上已經沒有什麽形象了,雖然看到的人就杜英一個。


    “好好好,在杜兄心中,不買了就是,杜兄漫天要價,小女子囊中羞澀,承擔不起。”謝道韞不再和他糾纏這個話題。


    這家夥就知道耍無賴。


    杜英笑了笑:“都說了歸雁在家裏也歸你指揮,沒必要分是誰的丫鬟,湊合點兒吧。”


    謝道韞目光流轉,打量著杜英。


    在家裏?


    誰跟你是一家了?


    不過她既然打算不糾纏,那絕對不會被杜英再帶著重新迴到這個話題上。


    雖然經過這麽一鬧騰,謝道韞對杜英的懷疑消散了很多,但是並不代表她心中的疑惑就逝去了,就聯絡長安氐人這件事,杜英必須要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若是說得過去,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可以不跟他計較。


    若是解釋不過去······先忍他一手,找機會立刻向阿爹報告。


    杜英看謝道韞的神情變得嚴肅,自然也明白,揮了揮手,歸雁和疏雨都遠遠地退開:


    “關中盟一直都和苻堅有聯係,這在盟內高層不是什麽秘密,大家甚至都一起見過苻堅派來的使者。之前盟中能夠拿下林氏塢堡,並且在氐人的眼皮子底下豎起來大旗,也是苻堅幫忙遮掩的緣故。”


    “苻堅?”謝道韞怔了一下,這倒是一個出乎意料的名字,想了半天才從記憶的角落之中翻出來這麽一個人,“醉心於漢學的那個?可是他又為什麽······”


    杜英當即將苻堅的想法和訴求和盤托出。


    聽的謝道韞都一陣錯愕。


    “為了自保而選擇和本地塢堡,甚至是已經明麵上投靠了王師的本地塢堡合作······”她忍不住喃喃說道,“這你們相信?”


    杜英笑著說道:


    “對麵有誠意,又有需求,所以我們為何不信呢?苻生此人的殘暴,或許你隻是有所耳聞,但是我等身在關中,卻是或多或少曾經見識過的。


    此人殘忍好殺、六親不認,一切有可能威脅他的人都是他的對手。


    所以苻堅有推行漢學、徹底幫助氐人漢化以鞏固秦國統治之誌,但是他想要做到這一點,需要走到哪一步?”


    謝道韞思忖片刻,無奈的說道:


    “唯有繼承偽統。所以苻生的確是苻堅上位的攔路石,若是能夠借助外力打磨掉苻生的爪牙,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隻是······”


    “隻是苻堅這麽做等於平白讓外敵變得越來越強大,按理說是得不償失的,是麽?”杜英含笑問道。


    謝道韞點了點頭,很是疑惑。


    不過至少和杜英的接觸之中,讓她對杜英和關中盟都有好感,自然不會傾向於認為杜英這是在為自己私通氐人找借口,而是期望杜英能夠給出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隻要說得過去,她就願意相信。


    信任,本來就很容易受到主觀因素的影響。


    “對於苻堅來說,如果不去除苻生,那麽他終其一生,都不可能實現報複,甚至有可能哪一天苻生看他不順眼,就直接找個借口把他殺了。以苻生的性格,可能連借口都懶得找。”杜英微笑道。


    謝道韞卻笑不出來,杜英看似輕描淡寫的話中,猶然都能夠令人感受到苻生的殘忍和恐怖。


    而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還有自家爹爹他們,是真的曾經在沙場上直麵過這樣的殺胚和瘋子。


    那又會是怎樣的血腥和壓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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