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謝艾之前已經去世,現在桓溫北伐,十有八九在西側牽製氐人的就是謝艾,而不是王擢這個混子。


    而南下的世家子弟之中,也有孤身一人而闖蕩出來名聲的,甚至其中還有杜家子弟的身影。


    隻能說,杜英應該更多地是熟悉關中的局勢,並且願意把關中作為自己建立功勳的地方。


    眼界拘泥於這一方天地,人也隻在這裏打轉,似乎終究還是弱了一點兒。


    以後或許能夠作為自己管理關中的臂助。


    轉眼功夫,桓溫的心思已經轉過千篇。


    到底是在大帳之中,桓溫高居帥位,即使是杜英,也沒有抬頭看向桓溫,因此並沒有人察覺到自家主帥轉眼間的神色變化。


    桓溫的思緒變化,而嘴上已經沉聲說道:


    “連日鏖戰,各軍疲憊,本將亦然明了,但是氐蠻扼守藍田,意圖已然明顯,就是為了保護後方的糧食,既然如此,我軍逡巡不前,豈不是遂了氐人的意思?”


    杜英日後有何作用,尚且還要容後再議,而現在杜英也的確把話題推進到了桓溫不得不正式考慮如何快速拿下長安的地步。


    拿下長安,自然就要先拿下藍田。


    好像一切問題,兜兜轉轉,又迴到了原點。


    藍田,仍然還是現在的晉軍將士們頭疼的問題所在。


    不少將領臉上露出難色。


    自從北伐開始,大軍一路北上,馬不停蹄,實際上也已經疲憊不堪。之前突破武關之後,尚且還能順風順水,那是因為當時的苻生也被打的很狼狽,再加上郭敬這樣的敵人幾乎沒有什麽戰力。


    現在苻萇和苻生已經做好了決一死戰的準備,嚴防死守之下,王師也已經如同“強弩之末”,想要殺過藍田,談何容易?


    再這麽打下去,軍中損失,將會更加難以令人接受。


    一道道目光都匯聚在桓衝身上。


    很明顯,桓衝身為桓溫的弟弟,在桓溫麵前到底還是說得上幾句話的,因此大家也都期望他現在能夠幫忙求求情。


    桓衝亦然皺眉。


    他並不想反駁兄長做出的決定,而且他也知道從戰略上來說,兄長的命令沒有任何的問題。


    隻不過軍中損失和士氣都擺在這裏的,總歸不能強求疲憊的將士們依舊繼續拚命。


    桓衝遲疑,不過當桓溫的目光察覺到什麽而掃過來的時候,桓衝還是打了一個機靈,果斷開口說道:


    “啟稟將軍,將士苦戰久矣,恐怕難以為繼。”


    桓溫的目光鎖定在他的身上,又旋即橫掃周圍的所有人。


    大家都低頭、噤聲,不敢多言,但是意思顯然已經是這個意思。


    “你們都是這麽想的?”


    桓溫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平淡之中,自然夾雜著隱隱怒氣。


    桓衝帶頭,將領們又都是這個態度,說難聽點兒,這就是“抗令不遵”。


    桓溫生氣是必然的。


    而且他的憤怒也不僅僅是因為這些人此時不遵守命令,而是因為他們的行為顯然已經和得勝歸來的謝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亂軍之中突圍,糧食亦然不足,可是即使是如此,仍然還能在子午穀大勝一場。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謝奕顯然在旁邊起到了一個“好榜樣”的作用。


    已經開始有不少人意識到這個問題。


    人群之中,有一些目光,不敢看向桓溫、不敢開口解釋,但是卻有膽量看向謝奕。


    帶著深深地不滿和恨意。


    謝奕也察覺到了,他畢竟不是真的沒腦子。


    此時他正打算開口,雖然他並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但是好像需要他來求求情。


    旁邊驟然響起杜英的聲音:


    “啟稟將軍,自王師北伐以來,不斷地和氐蠻苻生對抗,然王師兵馬未曾休息,苻生之兵馬卻越來越少,而今已經重新補充,此為王師之功也。


    將軍遠離荊州,兵馬補充不易,且久經戰火,當為精銳之師,一時受挫,並非將士不用命,而是疲憊罷了。而今諸位將領想要休整,以待後續一戰破敵,草民竊以為情理之中。”


    原本如釋重負的謝奕,不由得重新提起一口氣。


    賢侄啊賢侄,你這個時候,怎麽往槍口上撞呢?


    剛剛征西將軍似乎就對你有所戒備,隻不過因為你的表現不錯,方才放下了一些而已。


    現在你又湊上前去,這一番話說出來,豈不是明擺著要給征西將軍添堵麽?


    反倒是有不少人對於杜英提出這樣的觀點感到詫異,旋即升起來高興和欣賞的神情。


    這個跟著討厭的謝奕一起來的年輕人,好像並不是那麽令人討厭嘛,你聽聽這話說得,讓人舒服!


    杜英並沒有看向桓溫,而是微微側頭,瞥見了謝奕的神情,當即用手虛虛向下按,自然是告訴謝奕,莫要擔心。


    實際上杜英還忍不住想要吐槽一句:


    謝大叔,知道為什麽自己人緣差麽?


    看看你平時說的話,不招人恨才怪呢。


    謝奕也看到了杜英的動作,本來還想說什麽,但是又硬生生的憋了迴去。


    多日的相處,他終究還是選擇相信杜英的。


    桓溫的目光如約而至。


    杜英也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別看他此時一副淡然、胸有成竹的樣子,但是背後實際上也已經出了很多汗。


    畢竟眼前這一位,也是一路殺得人頭滾滾才走上來的人物。


    心狠手辣,在天下也是數得上的。


    若是桓溫真的惱怒,說要了他的腦袋,就不會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


    不過杜英終究不是真的單純隻是為了這些將領們開脫。


    他所說的話,實際上和之前桓衝所找到的那些理由沒有什麽區別,畢竟這樣不算單純的借口,而是事實。


    但杜英說話的時候,格外強調了兩點。


    一個是“苻生”,一個是“一戰破敵”。


    前一點是在提醒桓溫,他們對麵的對手,也是從南陽、武關,一路和他們打到這個地方的,論疲憊,在後麵追殺的王師很疲憊,難道在前麵跑路的苻生就不疲憊了麽?


    苻生現在麾下的這些兵馬,一些事跟著他一路撤退迴來的敗兵,還有一些是後續補充的新兵,這樣的一支混雜在一起的隊伍,本身其實能有多少戰力?


    王師久久不能取得戰果,其實主要還是因為本身也很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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