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想要實現拖延時間的目的,隻是杜英在努力並不夠。


    甚至山坡這邊的戰鬥,隻是側翼的牽製戰鬥,苻雄發起猛攻的目的是為了不給杜英截斷道路、攻擊自己側翼或者斷後部隊的機會。


    而他的主要目標,在前方,潏水,南岸!


    兩邊戰鬥是同時打響的。


    布滿碎石和荒草的河灘上,顯然並不是挖掘壕溝的好地方。


    任渠隻能選擇列陣,用盾牌和血肉之軀阻擋緩緩渡河的騎兵。


    當然他也有樣學樣,豎起來了很多木樁子,至少能夠起到減緩騎兵速度的作用。


    其實,任渠並不對關中盟能有多少戰力抱有希望。


    所以他實際上是做好了昨天就和敵人決一死戰的準備。


    可現在,他不得不承認,之前的確是自己小瞧了關中盟。


    任渠怎麽也沒想到,杜英竟然還真的拖延了一天時間。


    甚至他覺得······謝奕應該也沒有料到。


    這也愈發的讓任渠對這一場戰鬥能夠取得勝利抱有希望。


    現在盟友能做的已經很多,甚至還在北岸盡可能的牽製,讓氐人能夠用來正麵渡河的騎兵隻有一千人左右。


    接下來的戰鬥,應該由他們晉軍完成,不然豈不是讓人笑話王師反而成了被保護的那一個?


    謝奕專門抽調了七百兵馬交給他,應該也是這個意思。


    任渠攥緊兵刃,目視前方。


    氐人騎兵深一腳淺一腳的渡河,速度很慢,水已經淹沒到了馬肚子以上。


    可惜對麵是騎兵,不然估計都不需要任渠出手,隻是這一條潏水就夠他們頭疼的。


    而現在,正是半渡。


    最好的機會!


    “放箭!”任渠霍然下令。


    單純論士卒的作戰素質,王師可要比關中盟強多了。


    弓弩手們分成三排,一排在最前麵,甚至連盾牌都懶得豎起來,就直接蹲在地上,減少自己的“受箭麵積”,他們的主要目的是對付騎兵的戰馬。


    而一排依托盾牌,透過盾牌的縫隙或者在和盾牌平齊的位置上對外射箭,他們的目標自然就是戰馬的上部以及騎兵本身。


    還有一排,則是在後方向上拋射箭矢,這就沒有什麽目標了,誰中箭誰倒黴,畢竟從天而降,看的就是一個臉。


    七百人,其中弓弩手也不過兩百冒頭。


    可是一排排箭矢射過去,卻非常有章法,把隻要下河的氐人騎兵都籠罩在其中。


    相比之下,關中盟的弓弩手們顯然還需要曆練。


    波瀾起伏,潏水很快就渲染上了一層血色。


    弓弩手們打擊的重點其實並不是氐人的士卒,而是馬匹。


    沒有了戰馬的氐人騎兵,什麽都不是。


    尤其是他們還在河中心。


    不斷有戰馬中箭之後,在水中瘋狂的翻騰,掀起的水花飛濺,不但把自家主人弄得渾身濕透,背後陸續跟進的騎兵顯然也都受到了影響。


    尤其是戰馬的鳴叫分外淒厲,顯然中箭帶來的痛苦以及在水中晃來晃去、飄忽不定帶來的恐懼,混雜在一起,讓這些經過訓練的戰馬也忍不住發出出乎本能的哀嚎,在潏水上不斷地迴蕩。


    前方戰馬的鳴叫,無疑在傳遞著一種對人和馬都有用的恐懼。


    後方等待下水或者剛剛下水的戰馬,一個個踽踽不前,非得用鞭子抽打才可以。


    至於氐人士卒們有沒有真的受到影響,那就不得而知,至少現在的他們,在看到前方的同伴受傷之後,臉上流露更多的是歇斯裏地的瘋狂。


    隻是不知道,這瘋狂到底是被鮮血刺激,還是想要掩飾恐懼?


    負責渡河進攻的正是苻柳,到底是苻健和苻堅都看好的年輕人,苻柳在意識到對麵的戰力絕對不是此時山坡上那些人能夠相比的之後,立刻調整隊形,從原本的長蛇陣變成一條斜線展開的雁行陣。


    氐人騎兵沿著河灘展開,尋找合適的地點同時下水,摸索著向前推進。


    “展!”任渠急忙下令。


    三排弓弩手逐漸向兩翼舒展開來。


    箭矢飛過去,愈發聲勢浩大。


    然而南北兩岸的雙方都清楚,這樣的效率當然就比不上剛剛。


    而對於人數占據優勢的氐人來說,倒是不算什麽。


    就是走在外側的騎兵有點兒倒黴,時不時的就踩在深水區域,轉眼不見了身影。


    任渠的臉色也沉下來。


    氐人做出這樣的反應,說明他們已經顧不得什麽傷亡,就是要強行突破。


    這種玩命的打法,對於人數並不多的任渠來說,顯然不是好事。


    最後氐人的損失可能會很大,但是任渠必然是全軍覆沒。


    但事態發展到這個地步,本來就在大家的預料之中,隻是都不期望看到罷了。


    既來之,則安之。


    任渠攥緊了刀,看著氐人騎兵頂住已然稀薄很多的箭雨,艱難推進。


    對岸的殺聲也時不時傳來,關中盟顯然還在奮力抵抗。


    原本覺得所有人注定戰死在這裏,多少有些不值的任渠,聽著那時大時小的聲音,反而有些釋然。


    盟友尚且死戰,我等何懼之有?


    箭矢唿嘯,這一次不再是晉軍的獨舞。


    氐人騎兵逐漸適應了水中移動的環境之後,開始張弓搭箭。


    顯然他們也清楚,要是再過一會兒,前後方有人落馬,或者戰馬失控,那麽每個人怕是都要變成落湯雞的樣子,箭矢更是有可能因為泡了水很難拉動。


    也同樣紅了眼睛的晉軍弓弩手,身前幾乎都沒有防護,因此不斷有人中箭,雙方的強弱逐漸拉開。


    隨著晉軍盾牌手頂上去,掩護自家弓弩手徐徐後退,顯然宣告至少晉軍已經很難阻擋氐人渡河。


    馬蹄踏動水麵,水花飛濺,最前排的氐人騎兵已經可以催動戰馬,在河灘上小步快跑。


    然而前方林立的木樁又讓他們欲哭無淚。


    箭矢接踵而至,這是晉軍弓弩手的反擊。


    盾牌森然佇立,這是晉軍刀盾手在表示,就算是你們一點點繞過了木樁,前方也還有我們。


    對岸的不少氐人士卒也在忙碌,他們不是為了強渡,而是開始尋找木板之類的,意圖重新搭建起來橋麵。


    任渠也顧不上那麽多了,等他們把橋麵搭建起來,自己還不知道活著沒活著。


    前方,氐人騎兵頂著箭矢、付出了巨大的傷亡之後,終於繞過了木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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