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窺天的語氣中,人人都能知曉,鴻蒙神雷難渡至極。


    但便是潛意識裏都知道不妙,大家都似乎較勁一般,偏要聽窺天親口說出來!


    連外皺著眉,盯著窺天,藏在身後的是握緊的雙拳,俊美的臉色青筋暴起,難得出現了戾氣,分明在昭示著他的緊張!


    鍾錦程和雲嬈臉色更是瞬間慘淡,鍾錦程拉著窺天袖子的手不自覺的都鬆開了。


    灝恆難得的愣了片刻,狠狠“啐”了一聲,緊接著就抿著嘴,吊梢著眉,一副看誰都不爽的樣子!


    閆枉身上魔氣彌漫,一副隱忍的姿態。


    無殤抬眼瞪著天,眼中劃過一片猩紅。


    成可和程小鳳身上的氣息也並不穩當,成可這些年隨著修為日深,他除了在麵對連意之時有些人氣,性子也和之前不同了。


    他擯棄了之前修煉的一切,雖然跟著無殤還是在魔門之中,但也跟著亦可劍君重拾了劍道。


    自那之後,他更像前世的謹朱星君了,性子越來越淡漠,就像一柄無情無緒的劍!


    這會子,周身鋒芒畢露,靈氣外泄,銳利無匹!


    還有程小鳳,幻幻雖然還未迴來,但連意先給窺天還有東來星君以及連外各發了一封傳信符,信中未竟言,不過提到了溯源的事兒。


    自那時起,她就不好了!


    ……溯源究竟怎麽樣了!


    閉上眼,那重重疊疊的思緒深處,迷霧散開,一坐在樹下的男子含情脈脈的看著她,輕語:“丹雛……”


    突然,迷霧又至,再迴首,那人如鏡中花水中月般,鏡子碎了,漣漪散了,再也不見了!


    程小鳳忽然閉上了眼,溯源!連意!


    她覺得自己的心在不停的拉扯,原來那個過去,她本也沒有摒棄,隻是一直深埋在心底罷了!


    東來星君闔上雙目,不言不動,唯有手中的佛珠,越轉越快,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平和。


    陳可皺皺眉,它們作為神獸,雖然不大了解鴻蒙神雷,但對於鴻蒙之氣是什麽,傳承裏可是有的!


    連意怎麽碰上了這玩意兒!


    “……若是不能,連意就會身化虛無,徹底沉淪!”窺天還是將結果說了出來。


    話再明白不過,鴻蒙神雷如果不認可連意,連意就會被鴻蒙之氣吸收,徹底消失在這個世間!


    氣氛凝滯,帶著深沉的絕望,無邊無際的蔓延開來!


    窺天眼睛盯著連意,便是他也不知道,處於鴻蒙神雷中的連意遭遇著什麽!


    他手指動了動,這一次的劫雷,已經超過了他的預料之外。


    他垂下眼,和連外一樣的雙眸中帶著一種旁人看不懂的深刻的複雜之色!


    連外看了窺天一眼,“嗬”了一聲,語氣中帶著一股子血氣的篤定:


    “不會有這種事發生。連意那種性子,你們難道不了解麽,她就不是個會服輸的,鴻蒙神雷怎麽了,她照樣踩過去!”


    他聲音有一絲些微的顫動,卻堅定無比!像是賭上了全部。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股子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氣勢在作祟,他的話莫名就給周圍的人帶來了一絲希望!


    是啊,挺過了大江大河,這算得了什麽?


    連意怎麽可能淌不過去?!


    心中各有所思,又像是在互相打氣。


    那絕望的氣氛倒是一掃而空。


    眾人隻沉默著,靜靜的盯著那鏡幕中的一切!


    如今,唯有等!


    終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時候!


    和窺天一般,猜出這是鴻蒙神雷的還有幻幻!


    如果說這世上哪裏還有鴻蒙之氣匯聚,那就隻有精靈王國了!


    所以對此,幻幻並不陌生!它可不是蛋蛋,對自己傳承中的東西,它可以說了若指掌!


    它展開雙翅,沉著一張蝴蝶臉,盯著遠方!


    此時,它無比後悔自己不在連意身邊。


    若是在,作為精靈的它,許是能幫連意承擔部分的鴻蒙之氣,也不至於讓連意如此的陷在危機之中!


    眾人所看不見之處,在連意的視野裏,藤蔓還在瘋長!


    隨著時間的推移,連意越發明顯的感知到自己生長的那種感覺!


    小到根係紮在土裏吸收養料和靈氣,一點一點再將它們送到身體各處那種細微到極致的動作,她都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


    漸漸的,她似乎有些迷迷糊糊的,不知過了多久,她已經不記得任何事情了,隻覺得自己就是一根藤蔓!


    雖然,她有時候內心深處有一點異樣的聲音,好像哪裏不對!


    但那聲音太小太細微了,讓連意捕捉不到,也尋思不出個頭緒!


    索性,也隻能丟在一邊去。


    連意長的很大很大,這裏似乎沒有危險,什麽也沒有,能夠容她肆意生長。


    這裏的一切都是新鮮的,靈氣充沛,想采擷多少,就采擷多少。


    她活到現在,一切順利,沒有有過任何的煩惱。


    甚至順利到她都感覺特別無聊!


    她自長到天上去後,便不再長高了,於是她將自己像蛇一般,盤旋在根係所在的山上!


    把這一座山裝點的綠意盎然!


    日常,她無事可做,無人說話,便常常將神識絲絲縷縷的藏在根係和莖葉之中,甚至是她開出的花朵裏,隨風飛去的種子裏,豎著耳朵聽人間百態!


    日升日落,暮去朝來。


    連意也不知道自己渡過了多少載春秋,聽了多少人間悲喜事。


    從剛開始的木然懵懂,到後來的跟著哭跟著笑,再到最後的淡漠。


    而連意,也從一個巨大無比的藤蔓變成了一個綠衣少女!


    她可以自由走動了。


    但她還是很無聊。


    她能到處遊走,可是她又能去哪裏,沒有朋友,甚至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


    她常常坐在小河邊,看自己的臉。


    那張臉怎麽說呢,按照人類的審美來看,還挺明媚嬌俏的。


    可是她看著看著就會覺得陌生,這真的是她嗎?


    最後,原本心心念念的想要自由,想要到處走動的自己,反而越發喜歡就維持著本體的姿態,盤踞在山上,睡大覺!


    她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在亂世之中,能守得一方寧靜有什麽不好?


    偏偏自己不知足的很!


    好在,她運氣似乎一直不錯,這麽無聊的日子過了一陣子後,她就被天一國的國師發現了。


    天一國的國王親自過來,邀請她去天一國做聖女!


    連意便是再孤陋寡聞,也是知道的,天一國是這方世界最強大的國家!


    而天一國的聖女,那簡直是這方世界所有少女的夢想。


    天一國的聖女不僅每天有綾羅綢緞可以穿,吃到山珍海味。


    最重要的是,她們很自由,因為地位崇高,所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也沒有俗世之中對於女子的各種束縛!


    連意去天一國時,隻覺得未來她一定會過得很好的,再也不會無聊了!


    此後,她便在天一國當了整整一千年聖女!


    自她當上天一國聖女後,天一國的聖女就沒換過,一直是她!


    剛開始的時候,確實如她所想,她覺得真的開心,什麽都能做,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她縱馬長街,唿奴使婢,她肆意妄為,除了日月星辰她得不到,這世上就沒有她得不到的東西!


    她甚至還和其中的一任國主有過山盟海誓的愛情!


    可以說這世上她能享受的東西都享受了!


    可是一千年後,她卻又厭煩了!


    孤獨寂寥無時無刻不跟著她。


    原本以為,她從山上下來,融入人世,就再也不會無聊了,就能享受到人間煙火。


    可是享受了一千年的人間煙火,她又膩了。


    她發現比無聊更深的是孤獨!


    她心裏明白,她身邊永遠熱熱鬧鬧的,可是圍在她身邊的人要不是屈從於她的權勢,要不就是因為她藤妖的身份,想要從她身上得到長生不老的秘密罷了!


    便是那山盟海誓的愛情,也敵不過現實,說到底,天一國的國主壓根不能接受自己未來的繼承人出自一個妖怪的肚子。


    說來說去,她和他們根本不是同類,她還是隻有一個人!


    於是,她離開了天一國。


    她知道,在這方世界的極北之地有一座仙山,仙山上住著的都是修士和修煉有成的精怪,她要去那裏找他們!


    於是,她一路便往北而去!


    一路上無波無折,風平浪靜的,她就到了仙山,這仙山名為北侖山!


    隻沒想到她一來,就被這山間的修士和精怪奉為老大!


    他們都叫她藤大,要不就是前輩,再不然就是山主!


    是,她也不知道怎麽搞了,來了北侖山後才發現,她居然是修為最深,年齡最大,而且打架也最厲害的……


    這北侖山一直有個傳統,那就是最厲害的就是老大。


    所以,她理所應當的成了山主。


    不過,便是山主,連意也沒發現自己有什麽需要承擔的責任。


    大家都過得自由而隨性!


    各過各的。


    靈氣充沛,靈草漫山遍野都是,他們連紛爭都不存在。


    唯一好的一點是,她終於找到了“同類”。


    就這麽,又是一千年。


    連意又不滿足了!


    她覺得她心底似乎住著一個永遠不知滿足的兇獸,她一點一點的滿足它,卻是飲鴆止渴,似乎那兇獸的欲望永遠到不了盡頭,而她卻無法遏製!


    於是,她又開始挑北侖山的刺。


    這北侖山來來去去就那麽些人和妖。


    她又是個藤妖,由於根係發達,她耳目極其聰慧,便是她不想,由於長年生活在一處,別的人或者妖家中芝麻大的動靜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記憶力又很好,每每再次遇到對方,她就不由自主的想到對方在家裏私下裏是什麽樣兒!


    好比北侖山有一隻千年狐狸精,那可真是美啊,連意私以為這世上沒有一個女子能比的上它的魅惑天生。


    它也確實妖嬈魅惑,許多年,幾乎北侖山十成的男人和男妖,九成的女人和女妖都拜倒在它的石榴裙下。


    還有一成是時間還不夠久。


    呆的時間越久,跟它接觸的越多,越容易被它魅惑。


    連意是北侖山唯一的清醒。


    眾人和眾妖都以為是因為她的性子冷淡的緣故。


    不知為何,連意自己也感覺到,她時間活的太久了。


    以至於,便是被人間煙火熏染,她似乎也是越熏越冷淡,如今看起來就跟個冰人差不多。


    還有剛來的山精野怪不知她是什麽,把她當成雪妖來著。


    冰冰冷冷的。


    殊不知,真正的原因隻有連意自己知道。


    她無意中窺知,這狐狸精癖好異於常人,極喜歡醜陋的東西,包括人和妖。


    越醜的,它心裏越喜歡,越在意。


    然後便和它喜歡的偷偷的廝混在一處,關鍵它又是個花心的,男女不限,妖人不分,口味實在過於龐雜。


    山林精怪,無論是修士還是妖,男男女女在一起都很正常,大家沒有所謂世俗的觀念,隻求個樂嗬!


    連意司空見慣,也不排斥自己親身下場來一場驚天動地的愛情!


    可不代表能接受狐狸精這般的重口味。


    雖然窺探不好,但她不是有意的,怪就怪自己耳聰目明。


    可是探知了這種事是她始料未及的,也膈應的慌,便是麵前這美人美到天地失色,她也沒法對它動情了!


    後來,她每次遇見狐狸精,她都極力維持著麵上的平靜……


    見微知著,若說這北侖山誰最了解別的人或者妖,那非連意莫屬。


    知道了太多秘密,連意自己也累得慌。


    於是,她離開了北侖山,在這個世間遊蕩起來!


    她見識過世間最美的景致,見過草長鶯飛,見過戰火紛飛,嚐過人間最棒的美味,也體驗過代表世間美好的感情……


    到頭來,她發現自己依然一無所有!


    又是一千年,她站在這世上的最高峰巔,衍峰頂上,蹙著眉看著世間一切。


    她已經是這世上修為最高的存在,她有著世上最大的見識。


    縱觀一生,平順的令人咋舌,她得到了世間所有人汲汲營營追尋的一切!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不知道是安撫自己,還是在安撫內心的兇獸:“行了,得到了世上的一切,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可以歇著了,迴到她生長的地方去,安穩的過下去沒什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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