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那高個子男生起了個頭,打破了莊西行這個偽護花使者的庇護,也許是早就有男生在剛才的環節已經瞄準了言菡,瞬息之間,周圍一下子冒出了三四個男生來,都很紳士地做邀請狀,包括了那個戴眼鏡的清秀男生。

    麵對著眼前這些七零八落的手和四五雙期待的眼神,言菡有點懵,選擇了一個就同時拒絕了其他的,這讓她難以抉擇。

    一旁莊西行有點惱火,現在的小年輕真是太沒眼色和風度了,這是都睜眼瞎沒看到他的存在嗎?放他們以前,舞會上要是女孩有伴,那可都是自覺地避開了,哪有這種明目張膽挖牆腳的事情發生。

    他剛想站起來,宣示一下他這個偽護花使者的主權,眼角的餘光一瞥,頓時鬆了一口氣,偃旗息鼓坐在旁邊不動了。

    “這個……”言菡歉然地瞧了這些男生一眼,準備全體拒絕,“我還不想……”

    話音未落,一隻手突兀地插了進來,修剪得整潔的指甲上一道道圓潤的小太陽,手背寬厚,骨節分明,顯得雋美而有力。

    言菡的心漏跳了一拍,朝著那雙手的主人看去,隻見寧則然眉頭微蹙,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能請你跳個舞嗎?”他生硬地邀請。

    言菡怔怔地看了他半晌,被動地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一個寬大、一個纖細,一個陽剛、一個柔美。

    仿佛是最般配的一對。

    這是一首慢四舞曲,舒緩的音樂在空氣中流淌,氣氛有些旖旎。

    寧則然牽著言菡,到了舞池中央,扶著那不盈一握的纖腰,隨著音樂慢慢搖擺。從他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瞧見言菡頭頂的發旋,稍稍側一下臉,還能瞧見她挺翹的鼻尖,還有藏在烏發中的耳朵。

    一股幽幽的淺香縈繞在鼻翼,從剛才開始就盤踞在心頭的那種酸澀和煩悶終於有了消散的跡象。

    “考完了?”寧則然沒話找話。

    言菡輕嗯了一聲。

    “待會兒舞會結束,睡覺前別忘記洗個手。”其實以寧則然以前的脾氣,隻怕立刻就要把言菡擄走迴家清洗一下和別的男人接觸過的部位,當然,現在他忍住了。

    言菡愕然抬頭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讓寧則然有些心虛,欲蓋彌彰地解釋:“公共場合握過手了會有細菌。”

    “那你……還和我跳舞?”言菡

    咬住了唇,很想甩手走掉。

    寧則然非但沒有鬆開,握著她的手反而一緊,顯然是怕她跑了:“你不一樣。”

    言菡怔了一下,不出聲了。

    兩個人之間有片刻的沉默。

    寧則然再次打破了沉默:“暑假計劃去哪裏玩?”

    言菡的腳步一滯,迅速地搖了搖頭。

    寧則然邀請的話被堵在了嘴邊,想了想,隻好把兩個弟弟搬了出來:“霽然和徐然都挺想你的,讓你什麽時候去別墅玩。”

    言菡輕聲道:“前兩天霽然剛給我打過電話了。”

    寧則然胸口一堵,暗自咬牙罵了一句寧霽然,這小兔崽子,居然背著他偷偷和言菡聯係,動什麽歪腦筋呢。

    前麵有一對情侶在慢慢地晃悠,兩個人都摟得緊緊的,都快貼在一起了,男的把頭靠在了女的耳畔,不知道在說什麽情話,女的嘴角掛著一絲甜蜜的微笑。

    寧則然看得眼熱,放在言菡腰上的手指緊了緊,低聲道:“其實我也很想你,所以今天特意過來看你。”

    言菡的臉色有些泛白,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則然,你這樣突然過來,會讓我困擾的。”

    困擾什麽?困擾到沒法和別的男人談情說愛了嗎?

    一股濁氣從胸口升了上來,寧則然的腳步亂了亂,沒合上拍,差點踩了言菡的腳。

    “我沒覺得這會造成什麽困擾,”寧則然淡淡地道,“我們相處了兩年,我自問對你不錯,就算現在我們倆分開了,也可以是朋友,不至於弄到老死不相往來的境地吧?”

    言菡啞然。

    寧則然的嘴角勾了勾,很滿意她此刻啞口無言的小模樣,又道:“以後我會常來看你的,對了,你爸媽那裏我也很久沒去拜望過了,你什麽時候有空,我們一起過去看一看。”

    “別……”言菡急了,“看我爸媽幹什麽啊?我剛和我媽說了我們分手了。”

    寧則然的臉沉了沉,不悅地道:“你這麽心急幹什麽?我都邀請你去我家住了這麽久,你就不邀請我去你家做個客?”

    這都哪跟哪啊!

    言菡快要急哭了:“這不一樣啊……”

    “這有什麽不一樣的,”寧則然低聲道,“上迴我媽還說了,想見見你呢。”

    言菡打了個寒顫,手腳都僵硬了,電視劇裏的橋段要在她身上上演了嗎?扔出一張

    巨額支票來,讓她別打寧則然的主意?一個秦筱茗就足以讓她心碎神傷,如果再被迫聽寧則然母親的侮辱,她怕自己會崩潰的。

    “則然……”她軟弱地叫了一聲,“我不想見,還有,我會永遠記得你,可是,能不能拜托你別再來找……”

    渾身上下的肌肉瞬間都繃緊了,言菡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淩厲而冷肅的氣息,仿佛把她浸入了千年的寒潭。

    她說不下去了。

    寧則然很生氣,這樣像頭倔驢似的言菡,還是他那個乖巧聽話的小情人嗎?

    勉強又跳了幾步,他按捺住自己焦操的心情,仔細迴想了一下自己的言行,猛然醒悟了過來,他還沒表白呢,都被那些像蒼蠅一樣叮上來的男生給氣糊塗了。

    低下頭來,溫熱的氣息在她耳邊縈繞著,寧則然很想像以前一樣去親吻她的耳垂,不過還是忍住了。他情意綿綿地道:“小菡,其實我今天來,是想和你說……”

    音樂戛然而止,燈光亮起。

    言菡猝然後退了一步,定定地看著他,那雙黑黝黝的墨瞳中盡是惶然。

    旁邊男男女女嬉笑著走過,這時候表白太煞風景了,寧則然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決定再找下一個契機。

    接下來是一首快三,言菡坐在那裏,依然有不怕死的忽略了寧則然仿佛噬人般的眼神過來邀舞,那個眼鏡男生也第二次站在了言菡麵前,靦腆卻熱切地看著她。

    坐在旁邊的莊西行樂嗬嗬地迎著那男生拋了個媚眼:“你這是在邀請我嗎?我很擅長女步,來……”

    眼鏡男生落荒而逃。

    寧則然又握住了言菡的柔荑,節奏一起,快三和慢四完全不同,再也沒了旖旎的情調,取而代之的是奔放而歡快的旋律。他已經很久沒有跳這樣的舞步了,幸好言菡的身姿柔軟、舞步嫻熟,不僅不需要他的引導,還能在關鍵時候錦上添花,兩個人跳得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尤其是最後一段連續轉圈,言菡的裙擺飛舞,就好像一隻白色蝴蝶在舞池中翩躚。

    一曲終了,饒是寧則然身體不錯,走路也帶上了喘,轉眼一看言菡,除了臉頰略有些緋色,居然神色自如,讓人刮目相看。

    接下來又是集體舞和遊戲了,言菡在座位前站了片刻,遲疑著道:“你們還玩嗎?我有點累了,想先迴去休息了。”

    寧則然本來就是為她而來,一聽這話當然不會再留:“那我送你迴去。”

    言菡婉拒:“今天我不迴安苑裏了,要迴宿舍。”

    “那我送你迴寢室。”寧則然鍥而不舍。

    “好,”言菡垂下眼眸,低聲道,“我和餘歡她們說一聲。”

    寧則然瞧著她走到了主席台前,和那個叫餘歡的女同學咬了一會兒耳朵,餘歡的目光朝著他的方向看了過來,不知怎的,好像有種咬牙切齒的味道。

    寧則然莫名,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得罪這個女人了,不過想起安娜說的要和言菡的朋友打成一片,他也就不計較這個女人的無禮了,反倒迴了一個矜持的笑容。

    言菡很快就迴來了,快步出了體育館,寧則然跟在旁邊。

    夜色很美,一輪圓月掛在天邊,幾點繁星點綴著黑色的絲幕,身旁的草叢中偶有夏蟲唧啾的呢喃聲,正是約會表白心意的好時候。

    然而言菡卻十分煞風景,腳步匆匆,朝著前麵疾行,就好像身後有怪獸在追趕似的。

    寧則然有些不滿,提醒道:“你慢一點,小心被石頭絆了。”

    話音剛落,言菡就被路上的水泥塊絆了一跤,趔趄了一步,幸好寧則然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

    繃緊了一個晚上的神經都快斷了,言菡掙脫了寧則然的手,克製著飛奔而去、逃離寧則然的念頭,小聲道:“我沒事,寢室就在那裏,你這麽忙,先迴去吧,我自己認得路。”

    “我有話和你說,你走得這麽急幹什麽。”寧則然不滿地道。

    “有什麽話以後再說吧,今天我有點頭疼。”言菡慌亂地拒絕著。

    寧則然的心一緊,接著月光仔細打量著她,的確,言菡的臉色有點蒼白:“怎麽頭疼了?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不用,睡一覺就好了,”言菡低聲懇求道,“你今天也挺累了吧,我們以後再聊。”

    以後。

    還一連用了兩個。

    寧則然心裏有些竊喜,看來今天的努力有了一點成效,這個蚌殼一樣緊閉的小丫頭,終於知情識趣了。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寧則然想走,卻又有些戀戀不舍,試探著問,“那……給個晚安吻?”

    言菡的眼睫顫了顫,往上一翹,烏溜溜的眼珠朝他看了過來,那眼神複雜,仿佛藏著千言萬語。

    寧則然有些尷尬,自己找了個台階下:“不願意也沒事,其實我……”

    言菡踮起腳來,顫抖著唇,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

    一瞬間,仿佛有什麽在腦子裏炸開了,和禮花一般燦爛。

    寧則然屏住唿吸,強忍住想要迴吻的念頭,啞聲道:“小菡,我……”

    “可以了嗎?”言菡後退了一步,顫聲問。

    寢室門口有人探出頭來,笑嘻嘻地問:“小菡迴來啦,這是你男朋友嗎?過來讓阿姨看看。”

    “不是啦阿姨,”言菡一邊應著一邊慌忙把寧則然推了兩步,自己則轉身快步朝著寢室走去,還迴頭低聲急促地道:“你快迴去吧,我進去了。”

    站在寢室的走廊裏,言菡深吸了一口氣靜靜地等了片刻,旋即悄然轉身,偷偷地趴在門上的玻璃往外看去,隻見寧則然並沒有離開,而是在路燈下站了片刻,一直目視著自己離開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忽然,他勾了勾嘴角笑了,那雙單眼皮微微上挑,目光飛斜,帶著幾分矜貴和傲然,從玻璃上一掠而過。

    饒是言菡知道他看不到自己,也被看得心漏跳了一拍,那目光,讓人忍不住就怦然心動。

    言菡屏息,一動不動。

    寧則然背著手在寢室樓前的花壇邊踱了踱步,嘴角含笑,迴頭看兩眼寢室樓,又看兩眼花壇,隨手在路邊摘了一片樹葉含在唇邊吹了幾聲,夜色靜謐,那哨聲清幽動聽。

    隨著哨聲漸遠,寧則然的身影也漸行漸遠,沒入了夜色中看不見了。

    言菡呆呆地站了半晌,忽然清醒了過來,慌亂地按了按亂跳的心髒:停下來!言菡,停止你那些不著邊際的旖念!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思考:寧則然今晚這是什麽意思?反悔了?

    小時候看過的一部動畫片在言菡腦中掠過:小老鼠拚命往前奔跑,貓在後麵不緊不慢地追著,抓到了,逗弄一下,放開;繼續逃,又被抓住,都弄一下,放開……

    如此周而複始,一直到小老鼠筋疲力盡再也跑不動了,貓才慢條斯理地一口吞下。

    寧則然是貓,她就是那隻可憐的小老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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