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別墅的路上,言菡讓老周往另一條道開,拐了個大圈到了東岸裏中學。

    這是一所百年名校,重點高中,教學樓的青磚牆和爬山虎昭示那久遠的年代,高大繁盛的法國梧桐已經在寒冬中落光了葉子,隻剩下了光禿禿的樹幹。

    然而此刻,言菡的耳邊卻仿佛迴響起風吹過樹葉時好聽的簌簌聲。

    正值課外活動時間,學校裏非常熱鬧,言菡緩步朝裏走去,學校門口的保安打量了她幾眼,許是她的臉龐看上去幹淨青春,便以為她是學校的學生,也沒有阻攔。

    操場上有一群男同學在打籃球,半大的年輕男孩青春逼人,寒風中隻穿了運動衣褲,截球、跳躍、上籃一氣嗬成,旁邊有女孩子圍觀,鼓掌聲、叫好聲此起彼伏。

    言菡停下來看了一會。

    “我打球的時候帥不帥?”

    “帥。”

    “那你喜不喜歡?”

    “……”

    “說句好聽的,我想聽。”

    “喜歡。”

    ……

    輕言細語聲仿佛就在昨天,那個陽光俊逸的男孩凝視著她,深情款款,引誘著她說著好聽的情話。

    彼時她上了高中,和母親相依為命的日子因為再婚驟然成了三口之家,蔣湄和沈安川情深意濃,讓她經常有種錯覺,她在這個家裏是多餘的。

    高中的學習很辛苦,她是沈安川托了人才借讀到這所重點高中,為了不在沈安川麵前丟人,她咬著牙懸梁刺股,第一學期期末考試還是中遊蕩蕩,仰望著前麵遊刃有餘的學霸。

    學霸曹一杉就是在這個時候走入了她的生活。

    曹一杉比她大了一級,學習好運動好,還會彈一手好鋼琴,是東岸裏高中眾多女生心中的男神,他和言菡班裏的幾個男同學是一個籃球隊的,經常一起打球,久而久之也和班裏的同學都熟悉了起來,被戲稱為高一二班的編外生。

    接受曹一杉的追求好像順理成章,那個大男孩如此優秀如此驕傲,在元旦迎新晚會結束後一本正經地塞給她一封情書,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的眼睛:言菡,我喜歡你,做我的女朋友。

    言菡羞怯地跑了,鑽在被窩裏捏著那份情書反複看到睡著。

    那份情書寫了什麽,她幾乎已經忘了,隻記得那種感覺,字裏行間既溫柔又多情,仿佛能將天上的星星摘下來串成項

    鏈送給她。

    自從父親失蹤後,她已經很久都沒有感受過這種來自異性的堅實的倚靠了,她貪戀這樣的感覺,瞞著蔣湄早戀了。

    東岸裏中學校風嚴謹,偷偷摸摸早戀的同學雖多,卻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和曹一杉的交往很單純,隻不過是一起讀書、一起放學,偶爾雙休日約著去廣場逛一圈。

    一邊走一邊想著從前的往事,言菡有些悵然。

    那些青澀的往事才過去四年多,就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教學樓一樓是教師辦公室,陽台外放著一盆盆的花,正在享受著大冬天難得的陽光。

    言菡趴在低矮的圍牆上朝裏看去,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和從前一樣沒變,生物陳老師還是那麽喜歡養花,以前作為生物課代表,言菡被耳濡目染,認識了這些花花草草,虎尾蘭就是在那個時候成了她喜愛的盆栽之一。

    有陣子生物組的老師集體去出差學習,陳老師就把辦公室鑰匙交給了她,讓她照看著澆水曬太陽,曹一杉也非得跟著過來,看著她細心地擺弄那盆虎尾蘭。

    “這叫什麽?”

    “虎尾蘭,好看嗎?”

    “你適合百合繡球,這盆栽比較適合……男人,比如我。”

    “陳老師說,它開的花也很溫柔雅致呢,可惜,他養了很多年也沒開過。”

    “是嗎?你養了就開了。”

    “胡說,哪有那麽好運氣。”

    “那不如我們來打個賭,等它開花了,你就嫁給我。”

    ……

    緋紅的臉頰、羞澀的心情仿佛就在昨天,言菡好像看到了那兩個少男少女站在虎尾蘭前說著不著邊際的傻話,可惜,虎尾蘭開花了,那個名叫曹一杉的大男孩卻早已不知所蹤。

    其實當初還是能夠覺察出一些異常的。

    曹一杉性格開朗外向,朋友很多,經常唿朋喚友一起出去玩,而她卻喜歡安靜,曹一杉喊她出去玩時,她十有八九都會拒絕;曹一杉喜歡高調地和幾個要好的同學公開他們倆的關係,而她卻處處謹慎,不想讓任何人看出他們之間的曖昧……而她當時也並不知道,而和曹一杉在一起的那些朋友都是上等階層的子弟,有著自成一派的圈子,對她這樣小家子氣的行為頗有微詞。

    她還見過一次曹一杉的母親,貴氣傲慢,在校教務室和班主任溝通,她一開始不知道

    ,耳朵刮進了幾句話覺得不對,這才遠遠地避開了。

    說了什麽大部分都已經忘了,隻記得一句很尖刻的評語:這種人家的女兒,不清不白的,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那會兒的她,比現在還要天真,哭著跑去找曹一杉,心裏委屈極了,現在想起來,當時曹一杉的安慰已經很敷衍了吧。

    高三下半學期的時候,曹一杉忽然就出國留學了,走的前一晚才打電話告訴她,和她分了手。

    她實在難以相信,那個信誓旦旦說喜歡她的大男孩居然會這麽絕情,這一度讓她陷入到非常自卑、絕望的泥淖中無法自拔,成績一落千丈,到了最後,還是蔣湄的病把她喚醒,在高三的時候臨時抱佛腳考上了舞院。

    沒想到,蔣湄那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卻顧及她的自尊心一直沒有點破。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言菡取出來一看,是寧則然,連忙接通了電話。

    “在哪裏?”

    “我……路過以前的學校,來看看老師。”言菡柔聲道。

    “哪所?初中還是小學?”寧則然不緊不慢地追問。

    “高中。”

    “看完了?”

    “還……”

    “看完了那就趕緊迴來把。”

    手機掛了,言菡隱隱察覺到寧則然聲音中的一絲不悅,審視了這一天來的言行,實在納悶自己是什麽地方讓他不高興了,總不至於是因為她在高中耽擱了這麽一會兒吧?

    原本想去看看老師的,現在還是算了。

    言菡半途折返,臨走前遺憾地看了一眼教學樓。

    寧則然的確很不高興,今天小情人的新年禮物準備好了,他順手查了一下銀行賬單,忽然發現,言菡名下的附屬卡今年並沒有消費,而每個月打到言菡賬戶裏的生活費,好像也沒有動過的跡象。

    而言菡此刻居然在那個東岸裏高中,好端端的,去高中幹什麽?

    他的腦中劃過那份報告,已經消停了很久的那根刺好像又在蠢蠢欲動了。

    晚餐吃得有些沉悶,寧霽然一邊吃一邊不停地看著寧則然,欲言又止,終於在快吃完的時候鼓起勇氣問,他的下一部mv能不能再請言菡當女主角。

    “保證不會和別人有親密接觸,我以你弟弟的名義擔保!”寧霽然差點要舉手起誓了。

    寧則

    然一語不發。

    寧霽然朝著言菡擠眼,言菡隻好裝著沒看見。

    “找別人,公司旗下的女藝人你隨便挑。”寧則然斷然拒絕。

    寧霽然泄氣了,忿然道:“哥,你真自私,小菡也應該有她自己的事業。”

    “她的事業,就是我。”寧則然淡淡地道。

    寧霽然不吭氣了,他算是服了他這位大哥了。

    吃晚飯,寧則然把言菡叫道書房,遞給了她一張卡:“新年禮物。”

    言菡愣了一下,本能地想拒絕:“不用了,我錢夠用。”

    “給你你就拿著,”寧則然的聲音平靜卻透著不容拒絕的威嚴,“上次打賭南邶給你的賭注,密碼設了你的生日。”

    言菡隻好接了過來,隨手放進兜裏。

    這動作很是不經意,寧則然有一瞬間懷疑,這張卡會不會和以前的附屬卡和生活費一起放在某個不見天日的角落,連同他送的大部分奢侈品禮物。

    盯著言菡看了片刻,寧則然忽然問:“霽然說的,你想去嗎?”

    言菡垂下眼瞼,柔順地道:“我沒關係,你喜歡怎麽樣都好。”

    這是她慣常乖巧聽話的模樣,從前寧則然最是喜歡,今天不知怎麽的,好像有點不太順眼了起來。

    寧則然無來由地有些躁意,便擺了擺手,示意自己要忙了。

    言菡悄無聲息地出去了,帶上了門。

    她在樓下看了一會兒電視,又上去送了一趟趙姨煲的蟲草湯,過了十點,眼看著寧則然還沒有休息的意思,她便自己洗了個澡,乖乖地等在床上。

    今天寧則然很不高興,她感覺出來了,所以越發溫柔小意。

    手機震動了一下,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來。

    言菡隨手接了起來,說了一聲“你好”,耐心地等著對方說話。

    這種電話一般都是推銷的,大家討生活都不容易,言菡一般都是等他們說完了,然後說聲“謝謝,不過我不需要”才掛斷。

    然而等了好一會兒聽筒裏都沒聲音,隻傳來了一陣輕淺的唿吸聲。

    “你是哪位啊?”言菡終於沒了耐心,“不說話我就掛了。”

    “小菡,是我。”

    言菡僵住了,幾秒過後,她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下意識地朝門口看去,寧則然正好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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