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如此逞強呢

    夜,靜謐一片。

    該醒來了,該醒來了……

    體內的某些因子如此反反複複叫囂著。

    那薄如蟬翼的雙睫輕輕顫動,如初入世的孩子,清冷的眸子緩緩睜開。

    手心裏的溫暖讓喬淺縈微微側目。

    是淩梟。

    這十二日,淩梟夜夜睡在她身旁,溫暖著她的手,她自是知道,但她同樣聽到了所有人說的話。

    聽到了沐貴妃、槿貴妃假意熱情的問候;聽到了墜兒的哭訴;聽到了劉太醫顫巍巍的“微臣該死”;也隱隱約約聽到了……

    那個說“十二日”的人是誰?為什麽他和淩梟之前說的話,她卻什麽都聽不清,隻聽到隱隱約約的三個字:十二日。

    聲音陰柔如女子,可確是男子的聲音。這個人,是誰?

    但是……

    淩梟對她,始終……愛的太淺!

    否則,不會在她沉睡不醒、危在旦夕的時候,還想著利用她,借以讓喬踞出兵,不僅收複遇使國,還削弱了喬踞手中的兵權。

    喬淺縈合上眼眸,突感無力。不僅僅是身子的疲憊,更是心的疲憊。

    半晌,眼眸再次睜開,清冷如涼水。

    她緩緩從淩梟大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撐著床沿坐起身子。

    僅僅這個小動作,就引得她唿吸急促,不得不大口大口的喘氣。

    顫顫巍巍走下床榻,夜微涼,可她沒有多餘的力氣找件衣裳披上。

    從床榻到桌子不過幾步之遙,但她卻差點因體力不支而摔倒。

    “墜兒。”她虛弱的喚道,在桌旁坐下。

    十二日未進食,此刻的她毫無體力,柔弱的像個嬰孩。

    一直守在外殿,伏在椅子上淺眠的墜兒,恍恍惚惚聽到聲音,也不顧禮節的跑進內殿,驚喜叫道:“娘娘,您醒了!”

    “小聲點,”喬淺縈欲倒杯水,才發現右手已被白布層層纏住。

    墜兒立馬過來倒了杯水給她,是她每日起床時都會飲用的玫瑰露。

    “別吵醒了皇上。”她虛弱的聲音幾不可聞,可在如此靜謐的夜裏倒是聽得十分清晰。“我餓了,去拿些清淡的膳食來。”

    墜兒喜極而泣,連連點頭,“墜兒這就去!”

    喬淺縈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拿著杯子,遞到唇邊時差點虛弱無力的摔了茶盞,所幸還是接住了,隻是一杯茶堪堪灑了一半。飲了杯玫瑰露,潤了潤喉,終是支撐不住,將頭緩緩搭在手臂,伏在桌上。

    一時間,隻有她悠長而略帶艱難的唿吸聲。

    從淩梟掌中的手指開始動時,他便醒了。

    看著她睜開眼,看著她從他手中抽出手,看著她走下床榻差點摔倒,看著她小聲的對墜兒吩咐“被吵醒了皇上”,看著她此刻體力不支,虛弱的伏在桌上——

    她那三千青絲,如潑墨般從肩背傾流而下,一直垂到凳角,在風吹過時搖搖晃晃。

    她白色的曳地長裙纖塵不染,靜靜反射著月華的清輝。

    如今已是暮秋初冬時分,她在晚上還穿得如此單薄。

    風一吹,好像就會消失。

    更何況,她的身子剛經曆一場大病,哪裏經得起任何折騰?

    她,是那麽讓人心疼。

    淩梟輕柔的將一件披風蓋在她身上,便打橫抱起她。

    “吵醒皇上了?”淩梟懷中的喬淺縈如是輕輕說。

    淩梟心疼的將她放在床榻上,替她蓋上被子,避免吹夜風。

    指尖在她的眉眼之間輕輕撫摸,他的眼神溫柔憐惜。

    “何必如此逞強呢?”他半帶無奈、半帶寵溺的歎息,緩緩在夜色裏蕩漾。

    喬淺縈沒有說話,隻是望著從錦被中露出的右手,被白布層層纏繞的右手,目光微停駐了一會兒,便又很自然的移開。

    淩梟什麽也沒說,對於她的右手,他又能說什麽呢?

    說你再也無法彈琴嗎?說再也無法接觸任何樂器嗎?

    墜兒端著一碗魚粥走進內殿,見到兩人四目相對的樣子,猶豫的皺了皺眉,最終走了進來,“皇上,娘娘說有些餓了。”

    十二日未進食,怎會不餓?

    淩梟扶起她,讓她靠在他身上,然後端過魚粥,“退下。”

    墜兒行了一禮便步出內殿。

    墜兒果然是很貼心呢,知道她不適合吃太油膩、不易消化的,所以準備了滑軟又營養的魚粥。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她昏迷不醒開始,按照淩梟的意思,禦膳房日日都燉著一鍋魚粥,隻為了等她醒來。

    所以墜兒來的那麽快,魚粥也還是溫熱的。

    淩梟一勺一勺將魚粥喂進她嘴裏。

    她剛醒來,吃得很慢,稍微大口一點便會咳嗽不止。他便一點一點,細心、耐心的喂。

    足足半個時辰,一碗魚粥才堪堪見底。

    他將她輕柔的放下平躺,然後躺在她身側,抱她入懷。

    她聽到他低醇的聲音在她頭頂流溢:“好好睡一覺,母後和韻兒都嚇壞了,被你嚇壞了,明日可別讓她們見著你這副樣子。”過了半晌,他歎息的聲音低低的,“會心疼的……”

    說罷,他緊緊擁她在懷裏。

    心的某一角瞬間塌落。

    像快要被海水窒息的人,抓著了最後一根救命浮木,她緊緊糾著他腰側的衣服。

    “嗯。”她應了一聲,合上眼眸,長睫投下一抹涼薄的陰影。

    而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卻偏生幾分溫暖的味道。

    淩梟的氣息讓她莫名的安心。

    ——從沒有過的想要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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