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莽的群山,墨綠的林帳。


    在大山與大山之間,零星散落著一片片金黃色的稻田。


    臨近七月末尾,鐵山灣的水稻也到了收割的時候,每年此時都是村民們最為忙碌的時節。


    加上今年全村大部分稻田都在推廣雙季稻的種植,晚稻要趕在八月頭插下去,所以比往年還要更忙。


    大部分村民把田租給了村裏統一耕種,所以收割的事情也是由村委來統一組織,村裏能幹活的男女都可以來收割,按人頭算工資,一個人一天三塊。


    白色的日頭炙烤著田間地頭,不過這絲毫影響不了村民們幹活的熱情。


    眾人之中,李少國也在奇列,這個老實本分的男人想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給家裏賺些錢迴去。


    譚紅霞在一旁,表情焦急又無奈,她並不願意讓李少國來田裏幹活,可是勸了不知道多少次,李少國總是不聽。


    “少國,算了吧,這活太累,咱家現在也不缺這點錢,還是迴去歇著,別幹了。”


    “不成,咱們家能有現在的條件,那都是多虧了少安,我這個當大哥的卻總幫不上他的忙,他是人中龍鳳,咱們比不了,可我總覺得也不能拖了他後腿,趁著我現在還幹得動,能幹的活多幹一些,也省得他為咱們費心。”


    “你身體不好……”譚紅霞發現自己說錯話,趕緊把嘴捂上。


    李少國笑笑,說道:“沒事,身體不好這也是事實,所以我才想趁著現在還能幹多幹點。”


    譚紅霞急得都快哭了,自己丈夫怎麽就這麽倔呢,醫生都說了他這個病要吃藥要養,千萬不能幹這些重活。


    前段時間才從醫院裏出來,身體剛有些起色,這會兒又忘了之前的教訓。


    “要是少安知道我讓你來田裏割稻子,到時候他一定要怨我這個嫂嫂了。”譚紅霞咬著嘴唇。


    “咱不讓少安知道不就行了嗎。”李少國嘿嘿笑道。


    “你啊,唉……”


    譚紅霞最怕的就是和李少國爭論,因為她永遠都爭不過李少國。


    擔心丈夫太累,譚紅霞隻好更賣力地幹活,盡力讓自己多幹一些,這樣一來李少國就能少幹一些。


    歇息的當口,夫妻倆來到一顆大樹底下坐著,旁邊是一個陶土水壺,這是出門時譚紅霞從家裏帶來的茶水,這會兒正是口幹舌燥之際,兩口子一碗接著一碗灌下去,滿滿一壺茶水立馬被喝得一滴不剩。


    李少國光著膀子,本就黝黑的皮膚也被曬成了暗紅色,滿身的汗水順著肌肉的縫隙往下滴,坐著的地麵被打濕了一片。


    譚紅霞稍稍扯開了一下領口,用手扇著風,今天這氣溫實在太熱,真想能去冰涼的溪水裏衝個涼才好。


    “你說少安去外麵也有一段時間了吧,怎麽到現在都不見他迴來,也沒給家裏寫封信啥的。”譚紅霞說道。


    “急啥啊,興許人家去談生意了呢,現在那孩子生意做得大,肯定不像以前那樣能常常迴來。”說起弟弟,李少國臉上總是帶著自豪的笑容。


    “說得也是,少安現在出息大了,生意上的事情咱們也幫不上什麽。”譚紅霞說道:“我就是替這孩子擔心,你說他要在外邊照顧不好自己該怎麽辦。”


    李少國笑了一聲:“他都多大的人了,咋還照顧不好自己呢。”


    譚紅霞埋怨道:“我這不是擔心嘛。”


    “還是你這個嫂子疼他,我這兄弟命苦,從小沒受過多少母愛,你既是他嫂子也是她半個媽,有你在以後就是我走了也能放心。”李少國忽然幽幽地說了一句。


    “你瞎說什麽呢,以後可不許再亂講這些!”譚紅霞很是生氣,狠狠地瞪了李少國一眼。


    “走吧,休息了一陣,該去田裏了。”


    李少國也不在意,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握著鐮刀往田裏走了去。


    ……


    夜裏。


    譚紅霞正在安睡,隱約聽到身邊有咬牙悶哼的聲音,這聲音讓她醒了過來。


    拉開床頭的燈線,屋子裏亮起暗黃的燈光。


    枕頭邊,李少國表情痛苦,滿頭大汗,牙關緊要,模樣看上去很難受。


    “少國,少國你怎麽了!”


    譚紅霞一顆心頓時墜入了冰水裏。


    看著情形就是白天幹活給累著,腎炎又發作了。


    看到痛苦的丈夫,又是後悔又是懊惱,早知道當時就應該態度強硬一些,不該讓李少國在田裏幹活。


    “你說你……咱家這條件也不算差了……非要去賺那個錢……”


    說著說著,譚紅霞哭了起來,自打嫁給李少國以來,忘了有多久沒在他麵前哭過鼻子。


    但是今天譚紅霞忍不住了,她又責怪自己,同時又有些生李少國的氣,更擔心李少國的安危。


    “我沒事,忍忍就過去了。”


    李少國疼得滿身都是黃豆大的汗珠,嘴裏卻還說著不要緊。


    “不行,我得去叫人,你這情況必須得趕緊送醫院。”


    “紅霞,不礙事……”


    李少國還想要叫住譚紅霞,讓她不要去麻煩別人。


    譚紅霞早已經衝出屋外,先去了馬慧家中。


    馬慧一聽大哥犯病了,連忙穿好衣服,鎖了房門趕來李少國家中。


    看到床上疼得直翻白眼的李少國,兩個女人隻覺得手足無措,當下的情況得趕緊把李少國送出鐵山灣,可這大半夜的去哪兒找車呢?


    一籌莫展之際,李家的老鄰居錢家人聽見了這頭響動,張紅摸著黑來到李家詢問情況。


    看到床上滿身大汗的李少國,張紅隻覺得一陣心悸:“譚妹子,你家少國這是怎麽了?”


    譚紅霞嗚咽著聲音說道:“他腎病犯了,得趕緊送醫院,可我家少安眼下不在。”


    張紅當機立斷,說道:“別著急,我去叫我家小琳,她會騎車,讓她騎我家的三輪車送少國去醫院。”


    說完,張紅轉身離去,過了幾分鍾,聽到外麵傳來轟隆隆的聲音。


    錢小琳本來已經睡下,聽母親說了李少國犯病的消息,忙不迭穿上衣服趕了過來,由於太過匆忙,連頭發都沒來得及紮。


    “小琳,你在這兒等著,我去裏麵幫忙。”


    張紅從車上跳下來,對女兒叮囑了一句,立即往李家屋裏趕去。


    不一會兒,三個女人抬著李少國走到外麵,合力將其弄上三輪車。


    “媽,那我走了。”


    “等等,你嬸子還沒上車呢。”


    譚紅霞和馬慧麻利地翻上三輪車。


    錢小琳油門一轟,三輪車像離線的箭一樣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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