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安站到台前,看著底下這些熟悉的麵孔,像這樣對著百來號村民們講話已經不是頭一遭,並沒有覺得有多緊張。


    又看到底下蔣婷婷、王香秀、王銀來這些人紛紛投來支持的目光,李少安更加充滿信心。


    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昨天準備的內容,清了清嗓,便開始對村民詳細地介紹起了雜交水稻的特點以及種植技術。


    ……


    散會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半,這個時候對村民們來說已經算很晚了,一般這時都已經上床睡覺,第二天還要幹活。


    村民陸陸續續從學校離開,李少安則留了下來,幫著蔣婷婷一起打掃禮堂。


    把禮堂裏打掃幹淨,兩人從裏麵出來,蔣婷婷順手把門鎖好。


    蔣婷婷衝著李少安甜甜一笑:“聽你講課,還真是像聽故事一樣有趣。”


    李少安撓頭道:“有嗎,我怎麽都沒覺得。”


    “我發現你還真有當老師的天賦,很懂得因材施教,明明都是很生硬的學科知識,到了你的嘴裏卻變成了好玩有趣的東西,讓人一下子就理解了。”


    “你也太抬舉我了,我哪有你說的那麽厲害。”


    “要不是聽你說這起些,我到現在還不懂得原來蘆柑、橙子、青檸、檸檬、西柚……這些水果居然都是雜交出來的,這個大家庭的關係竟然這麽複雜。”


    “關於雜交,有趣的事情還多著呢。”


    “可你用這麽一個簡單的例子,就生動地給村民們闡述了雜交水稻的知識,足以可見你融會貫通舉一反三的能力。”


    李少安笑道:“再誇下去,我都要飄到天上去了。”


    送蔣婷婷迴到宿舍,李少安這才轉身離開學校。


    走到大門口,黑暗中有個手掌從後麵搭住李少安肩頭。


    這冷不丁地冒出一隻手,可把李少安嚇了個激靈,迴頭過去看到是王長貴,這才放心下來。


    “叔,你還沒走了?”


    “有些事情想和你再聊聊。”


    看到王長貴這是有話要說的樣子,李少安隻好作陪,和王長貴一起在村裏的大路上走著。


    沒過多久,王長貴開口說道:“少安,你今天講得很好。”


    李少安笑了笑,直覺讓他知道王長貴特地留下來,絕對不是為了和自己說這些。


    “叔,看你怎麽還皺著眉頭?”


    “唉,還不是種糧的事情。”


    王長貴對李少安沒有什麽遮遮掩掩的,直接說道:“今天來聽課的那些人你也看到了,都是村裏的老一輩,那些年輕力壯的根本就沒來幾個,要知道那些年輕後生才是種糧的主力。”


    這件事情,李少安和王香秀白天的時候就有過交流。


    而且在此之後李少安還把自己關進屋子,深深地思考了這個問題。


    “叔,其實也屬正常,村裏的青壯勞力白天都在黃土坳上工,晚上哪裏有精力來聽課學習。”李少安笑慰道。


    王長貴一臉擔憂,語重心長地說:“我就是在擔心這個,現在村裏的青壯勞力們都去上工了,覺得在工地幹活來錢快,幹得舒坦,漸漸有了不願意種田的想法,長此以往下去的話該如何是好。”


    “叔,你想想,咱們的初衷是什麽?不就是想讓村裏的鄉親們提高收入,過上好日子嗎?既然在工地上幹活能更舒坦的賺到更多的錢,那麽何樂而不為呢?”


    被李少安這麽一說,王長貴也隻能默默點頭,這番話聽起來似乎還有些道理。


    可不是嘛,自己當村長以來的心願不就盼著全村人民都過得更好嗎?這下村民們有了賺錢的路子,怎麽反而覺得不是那麽迴事兒了呢。


    想了半天,王長貴終於想明白了問題出在哪,就出在這田地上。


    以前大家隻能靠種地為生,這田地就成了村裏的香餑餑,然而現在村民們有了其他更好的選擇,大家種田的積極性就降低了。


    雖然現在還沒有出現哪家村民棄田不種的情況,但長此下去,難保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走到一塊大石頭旁,王長貴靠了上去,拍了拍旁邊的地方,示意李少安也靠著石頭歇會兒。


    “少安,你說叔與時俱進吧,其實有時候叔這骨子裏也挺保守的,咱們鐵山灣這些水田,是祖輩們開墾下來留給我們的寶貴財富啊,多少代人了大家都靠著種田過活,眼看著大家種田的積極性降低,我這心裏頭說不出的滋味。”


    “叔,我明白你的想法,可我有一句更殘酷的話,說出來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你說吧。”王長貴點了根煙。


    “這些田地是財富沒錯,但這田地同時也是枷鎖!”


    王長貴眼珠子裏透出兩道精光,震驚地盯著李少安,不懂緣何從他口中說出這樣的言論。


    “這枷鎖是什麽意思?”


    “田裏麵長稻子,隻要有田我們就有吃的,不用像舊社會那樣忍饑挨餓,所以田地就是財富。”


    李少安話鋒陡轉,又道:“但我們種一季糧食得花多久的時間?大半年都要撲在田裏,從插秧開始,一直到收割,中間多少個日日夜夜,來田間地頭巡查、怕蟲害、怕旱澇、擔心不結穗、擔心沒收成,即便是豐收了又怎樣,糧食的價格低得讓農民們心寒,隨隨便便的幾畝地根本賺不到錢,隻能管自己一個溫飽。”


    這一番話,更是說得王長貴啞口無言,他活了半輩子,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後生能說出讓他如此震驚的話語。


    王長貴自己就是鐵山灣的種糧大王,李少安所說的哪一句不讓他感同身受,切切實實地體會到就是如此。


    種糧戶的辛酸,隻有真正種過糧食的人才能懂得。


    李少安說話的聲音雖然不高,但是這些話卻如同雷霆一樣在王長貴的耳畔迴響。


    沒有等王長貴緩過勁來,李少安繼續說道:“現在村民們有了更好的賺錢方法,生產力得以從田間地頭解放出來,投入到其他的生產建設之中。於公,咱們村這半年來的基礎建設成果有目共睹;於私,在工地上幹兩個月的活,能抵得上原來種一季的稻子,那麽大家的想法也自然會發生改變。”


    王長貴還在抽煙,此時他內心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果然是後生可畏!


    自己在人生閱曆,社會經驗上可能要比李少安豐富,然而在眼界上確確實實和年輕一代沒得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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