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小小的中巴車上熱鬧了,好戲輪番上演,精彩就沒停過。


    先有愣頭青不知天高地厚說是要叫鐵山灣舊貌換新顏,現在又跳出來仗義之士指責假扮大學生招搖撞騙。


    黑框眼鏡男的話也並非沒有道理,在當時,大學生畢業之後還是包分配的年代,像李少安這樣的大學生畢業之後服從分配,進入到好一點的國企工作。


    按照當時的工資水平,國企的高級職位一個月的工資絕對不會低於80元,而那時普通工人的工資還不到40,鄉裏的農民收入更低,十幾塊二十幾塊的大有人在。


    “我是騙子?你也真是張嘴就來,請問我騙你什麽了?騙了大家什麽了?”


    無緣無故被人跳起來指成騙子,李少安心中大為惱火,但還是盡量壓製著心頭的怒意,保持克製,有理有據地和這黑框眼鏡男開始對質。


    “對啊,你說少安鍋鍋是騙子,證據呢?要是沒有證據你就是誣陷好人!”


    見到李少安被憑空戴了一頂騙子的帽子,李伶俐也不幹了,跳起來幫著李少安一起聲討。


    證據?有啥證據呢?這黑框眼鏡男根本也沒有證據,全然憑著自己的一番推測,因為他實在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會主動放棄眼前的錦繡前程,而選擇另外一條看上去沒有未來的路。


    “你說你是農大的學生,那你倒是拿些真憑實學出來讓大家相信啊。”


    “我是與不是,何須向你證明。”


    李少安冷冷甩下一句話,他沒有打算與這個胡攪蠻纏的家夥繼續下去,更沒有閑心證明自己的真實身份。


    “心虛了吧,早就看出來你油頭粉麵一副奸猾之相,哪裏是什麽農大畢業的學生,分明就是一個江湖騙子。雖說你現在是沒有騙人,可誰又保證你不會對車上的其他人使壞招呢?這小姑娘不就被你騙得一愣一愣,專門為你說話嗎?”


    “喂,你這人怎麽竟說胡話?!”李伶俐柳眉倒豎,叉著腰,怒氣衝衝罵道。


    不願意聽這黑框眼鏡男人在耳朵邊聒噪,李少安幹脆閉上眼睛,靠在座椅上睡去。


    “你看,辯不過我就隻能假裝睡覺當縮頭烏龜了吧。”


    黑框眼鏡男得意洋洋,自以為成功戳穿了李少安,取得了這場辯論的勝利。豈不知,在李少安的心裏,根本就沒有把他當一迴事,就連作為對手的資格都沒有。


    “還大學生呢,有什麽了不起的。”


    李少安越是不做聲,這黑框眼鏡男反而還得勢起來,嘴裏不斷說出難聽的話來。那些話別說是李少安了,就算是同車的其他人聽起來也覺得不堪入耳。


    麵對眼鏡男的咄咄逼人,李少安實在忍不下去了,躥的一下站起身來,從過道走到眼鏡男的麵前。


    “你,你要幹什麽,君子動口不動手!”


    在李少安一米七八的個頭下,眼鏡男顯得又瘦又小,車廂裏的眾人都屏住了唿吸,以為李少安要動手。


    坐在李少安左手邊的那個女人的目光也緊緊跟隨著李少安移動,心中很是驚訝,難不成這個年輕人還真要動手打人?


    李少安抬起手來,嚇得眼鏡男閉上眼睛,連忙雙手抱頭。


    等了許久,並沒有拳頭落在身上,眼鏡男疑惑地拿開抱頭的雙手,睜開眼睛竟然看到李少安在摸著後腦勺。


    “我撓個頭而已,看把你嚇得。”李少安輕蔑地笑道。


    “你別太囂張!動手算什麽本事,你不是農業大學的高材生嗎,那就用你的學識讓我服氣啊!”


    黑框眼鏡男就像是一隻被激發的鬥雞的一樣,墊著腳伸著脖子,赤紅著臉頰,看起來不過是在虛張聲勢。


    “人吃五穀雜糧,那你可知道這五穀是那五種糧食?”李少安突然發問。


    “米飯、麵條、饅頭……還有……還有……”眼鏡男支支吾吾道。


    此番驚世駭俗的言論一出,立即引得車上世世代代種地的村民們一通哄堂大笑,這可真是稀奇事了,這五穀居然成了米飯、麵條……


    李少安臉上帶著蔑笑,高聲道:“所謂五穀,乃稻、黍、稷、麥、菽。”


    “我再問你,何謂六畜?”李少安追問道。


    “六畜……有豬、牛、羊……還有……”眼鏡男絞盡腦汁,試圖努力地迴想還有哪些動物。


    “還有雞、鴨、魚!”


    “噢對,還有雞鴨魚。”


    眼鏡男以為李少安說的是正確答案,立即撿來重說一遍,可哪曾想,李少安就是故意給他下了個套,沒想到他還頭鐵的往裏鑽。


    車廂裏又爆發出一陣哄堂笑聲,大家看著眼鏡男出盡了洋相。


    “你們笑什麽,難道我說錯了不成?”眼鏡男顯得很憤怒。


    李少安朗聲道:“錯,當然錯了,六畜乃是馬、牛、羊、豬、狗、雞,何時跑來了鴨和魚。”


    “可剛剛你明明說的是雞鴨魚!”眼鏡男咬著壓根子。


    “我說什麽你便信什麽,那你為何偏對我的身份咬住不放?豈不是自相矛盾!”


    眼鏡男激動道:“你這是搶詞奪理。”


    “我所搶何詞,所奪何理?”李少安劍眉冷目,字字鏗鏘,“明明是你這手無縛雞之力,胸無點墨之誌的卑劣之徒,以小人之心來度君子之腹。”


    “你你,你含血噴人!我不過是質疑你的身份,你卻借機如此羞辱我,你根本沒安好心。”


    “我含血噴人?你既然隻是質疑我的身份,剛才又為何言之鑿鑿如此篤定?你噴血噴墨的本事隨手拈來,我們兩人到底是誰含血噴人?”


    眼鏡男被李少安懟得根本沒有還口的餘地,氣急敗壞之下,隻得搬出自己的身份。


    “我也是市師範學院畢業的大學生,現在被分配到楊橋鎮中學任教,當然清楚不會有誰甘願放棄學校分配的工作,跑到鐵山灣這種窮鄉僻壤。”


    眼鏡男自鳴得意,哼,不就是大學生嗎,老子也是,還能比你差了不成,起碼周圍這些看熱鬧的人他們不知道個好壞,隻要是大學生說出來都一樣。


    “你這種人也配得上為人師表這四個字?”


    “你什麽意思,把話說清楚,我怎麽就配不上了!”


    李少安斥道:“五穀不分、六畜不辨,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口中千言,胸無一策。我若是你,便有自知之明,不去當什麽老師,別做誤人子弟之事。”


    眼鏡男咬著後槽牙,罵道:“你你你,你不就是個農大的畢業生嗎,有什麽了不起。”


    李少安嘴角向上一咧,露出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抱歉,農大畢業生就是了不起。”


    “少安鍋鍋說得好,說得真是太好了。”


    李伶俐已經忍不住開始給李少安鼓起掌來,剛剛一番言論,讓她聽得心潮澎湃,洋洋灑灑,不帶一個髒字,卻狠狠將這酸了吧唧的眼鏡男羞辱了一番。


    “停車,停車,我要下車!”


    顏麵掃地的眼鏡男再也在車上待不下去,隻能灰溜溜地下了巴士。


    臨走之時,眼鏡男還不忘指著李少安,放出狠話,“李少安是吧,今天咱們倆的梁子算是結下了,走著瞧!”


    經過了剛才的一段小插曲,中巴車來到了一條岔路口,在這裏李少安就要下車了,沿著岔路往山上再走個七八裏路,就到鐵山灣。


    別過李伶俐這小姑娘,李少安走出了車廂,外麵飄著小雨,一陣冷風出來不禁讓人凍得一哆嗦。


    沒走兩步,察覺到身後好像有人,李少安迴頭一看,卻感到大為驚訝。


    “是你?”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在車上一直坐在李少安左手邊的那個氣質清冷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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