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庶本來覺醒全部前生記憶之後就很煩。


    隻有今生記憶的薑庶,是個二十多歲,熱血陽光的小夥子。


    最大的願望就是修成道法,仗劍行走天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逞強扶弱,蕩盡天下不平事,殺盡天下該殺之人。


    如果在這個過程當中有一個伴,他最希望的就是時飛陽。


    時飛陽當初幫助他洞府裝修的豪華奢侈,又舒適溫馨。


    他甚至都想代替天都明河兩位先師把時飛陽也收進青城派,以後一同在這裏修道。


    後來時飛陽和徒弟們一起出去尋找天材地寶,期間徒弟們帶了一些仙花異草,奇石靈樹迴來,可時飛陽一直都沒有再迴來過。


    薑庶原本還在盼望著盼望著,漸漸地迴憶起前生的事情越來越多,他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


    他逐漸地變換了視角,他是修行數百年,期間轉了不止一世的伏魔真人,在這漫長歲月中,他經曆過無數的事兒,見過無數的人。


    這一世重生這二十多年隻不過是彈指一揮間,時飛陽也隻不過是他人生當中的一個匆匆過客。


    他時而恢複過去的心態,認為時飛陽也沒什麽,而且道路不同,也確實隻是個人生路上偶遇,並且同行一小段路的旅伴。


    時而又是這一世的視角,除了生身父母,時飛陽就是對他最好的人,救過他的性命,還特地找到斷玉鉤和天遁鏡送給他。


    每每月下,輕輕撫摸著晶瑩冰寒的斷玉鉤,他的心中都會湧起一陣陣的難過。


    就這樣正苦惱著,朱梅跑迴來了,迴來就迴來,語氣之間讓人聽了心裏就堵得慌。


    最讓薑庶生氣的是,朱梅竟然讓他想辦法讓時飛陽不要倒入五台派那一邊,至少也得拖到峨眉派眾人做好準備的時候。


    薑庶能夠理解朱梅,如果他這一生沒有遇到時飛陽,他會毫不猶豫地按照朱梅說的去做。


    朱梅雖然有點瞧不起自己,但畢竟是跟自己一同學道幾百年的師兄,他隻是生性嘴賤,就算是嘲諷自己,也有激勵之意。


    講道理,薑庶應該跟這位師兄的感情更加深厚的。


    可這隻是理性上的,感性上的他就忍不住想罵朱梅:“時飛陽是我這一生認下的義兄,他從沒有半點對不住我。峨眉派有本事就直接殺過去給自家人報仇,


    沒本事就窩在山洞裏好生修煉,等有本事了再去。憑什麽讓我去算計人家?你,還有峨眉派,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讓我去做這種事,到底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朱梅耐著性子跟他說:“咱們才是共同學藝修道在一起幾百年的師兄弟,你跟他才認識幾天呀?那妖龍算計了你才是真的,知道咱們青城跟峨眉同屬一家,


    特地趁著你轉世投身記憶尚未恢複的時候去接觸你,攪亂你的心性,你如果不能擺正自己的心態,認清楚它的本質,你這一世就白轉了。一個不好還要遭劫!”


    “我看你這一世才白轉了!竟然又去拜了水晶子為師,如今你跟峨眉派的人材是親師兄弟。何苦又迴來這金鞭崖慪人!”


    朱梅知道他說的這是氣話,就算是天都明河,跟峨眉三老,長眉真人,都多有來往,彼此之間確實親如一家。


    他板著臉教訓薑庶:“說你這一世白轉了你還不願意?你看看你說的這叫什麽話?這般心性,如何能夠承擔先師道業?如何能做得青城派的掌教?”


    薑庶歎了口氣:“當年師父露出要在人間有所傳承之意,我本來是說擁護你做教主的,我來協助你,可你這個做師兄的隻顧自己逍遙自在,遇到事情掉個樹葉都怕砸破腦皮兒,我一時不忿才說的要由我來做教主。”


    朱梅說:“我本來也不想做什麽勞什子掌教,你既然在先師麵前發下宏願,就應該好好去做,卻不能自甘墮落……”


    “我怎麽就自甘墮落了?”


    “你現在因為一條孽龍就在這裏心亂如麻,這就是自甘墮落。”


    薑庶聽他稱唿時飛陽為“孽龍”,頓時劍眉挑起,目露華彩,想要再反唇相譏,突然之間又覺得好沒意思。


    最終他長歎了一聲,把鐵傘拿過去,揮揮手讓朱梅滾蛋。


    “金鞭崖太小,容不得你這位有道真仙,還是迴你本門凝碧崖去吧。”


    朱梅搖了搖頭:“好幾百歲的人了,還這麽孩子氣,如何能做得一派之長?”


    薑庶怒道:“我做不得,你倒是做呀!你又不做,隻會說我!你再不走這傘你就自己送去!”


    朱梅哈哈笑了笑,轉身出洞離開,很快消失不見。


    薑庶拿著混元傘,愁思數日才作出決定,來到大熊嶺找時飛陽。


    他不再像過去那樣管時飛陽叫哥哥或者兄長,而是以“時道友”來稱唿。


    先還了寶傘,接著又把斷玉雙勾和天遁鏡拿出來放在桌上。


    “這兩件寶物,也一並奉還。感謝時道友過去為我做過的一切,將來若有什麽為難之事,一道飛劍傳書送到金鞭崖,千裏萬裏,刀山火海,我也必定趕到!”


    時飛陽能夠感受到他情緒中的消沉,很顯然,他在感性上是不想跟自己這樣劃清界限的。


    “你認為,你應該跟我劃清界限,堅固道心麽?”


    薑庶沉吟著沒有說話。


    時飛陽又問他:“你覺醒過去記憶的時候,是如同大夢初醒一般麽?感覺今生的這二十多年,都如同活在夢中?”


    薑庶心頭一震,這個問題時飛陽過去跟他探討過。


    時飛陽說:“如果你把今生的這段記憶當做是虛幻的夢境,把過去的那幾百年的記憶當做是真實的人生,那這一鉤一鏡我就收迴來,就當我們從來都沒有見到過,日後因為某些原因狹路相遇,各自立場不同,拔劍相向,也都不必手下留情,咱們隻當對方是陌路。


    如果,你把每一世的經曆都當做是真的,那就不必跟我劃分的這麽清楚,過去世的你是你,今生的你也是你,而過去的你早已經逝去,更重要的是當下的你。今天比明天重要,明天比昨天重要。道家不比佛教,不以虛實幻夢辨真偽,到底怎麽看,你自己拿主意!”


    薑庶聽到最後幾句的時候,已經是呆坐在那裏。


    他過去確實是以“大夢初醒”的視角來看待這件事的,所以才要跟時飛陽,甚至跟這一生都劃清界限,做個徹底的了結,重新迴到過去幾百年間一以貫之的修道上去。


    時飛陽卻給了他另外一個視角,其實不是今天給他的,過去就跟他討論過這個問題。


    他當時信誓旦旦地保證:“我過去是什麽樣那都過去了,都不重要,今生才更重要,過去認識的人哪怕是幾百年的朋友,也沒有今生的父母,今生的知己更重要。”


    他當時是在安慰時飛陽,讓他不要總疑心自己覺醒過去記憶就跟他翻臉,甚至要打要殺的。


    原來答案早就在自己心中!


    他站起身,跟時飛陽說:“能否借我一間靜室?”


    時飛陽便讓朱常源將他帶到偏殿,找了一間安靜的房間給他。


    薑庶關上門,到蒲團之上打坐靜修。


    他要把心態徹底轉變過來!


    他原先是把這輩子的二十多年當做是夢境插曲,過去幾百年的記憶是真實的修仙曆程。


    這迴他要把今生的二十多年時光當作是真正修仙的過程。


    就好比,他是從這輩子才開始正式修仙的,過去那幾百年,都是在給這輩子積攢資糧!


    當下才是真實的,過去的那些才是夢境幻境!


    他這一坐就用了五天五夜,把過去世的種種全都翻騰起來,有的已經模糊了,有的已經好久沒有想起來過……


    宛如在整理滿屋子的舊物,紛紛擦拭幹淨,重新規劃,按照新的邏輯進行編排安置。


    時飛陽知道他在房間裏做什麽,也不來打擾,隻跟他那三個徒弟說話。


    楊詡,陳太真,唿延顯。


    三人當初被時飛陽救過,他們都很好奇時飛陽的來曆身份,被薑庶召迴青城山之後,也試著問過,但是薑庶不知道該怎麽說,沒有跟他們細講,所以時飛陽現在在他們的眼中還是特別的神秘。


    最讓他們感到奇怪的就是,時飛陽既能夠使用出青城派的太乙神雷和無相仙遁,還能使出那麽厲害的魔道法術,


    他們更好奇他跟自家師父是怎麽認識的,之間的關係感覺上還挺複雜,也不知道是該親厚還是疏遠,好像自己師父也很糾結。


    兄弟三個互相討論了好幾次,猜測了一百多種可能……


    時飛陽帶他們到東西兩個園子裏麵參觀。


    當看到萬年肉芝,太乙元精的時候,三人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他們在天下各地行走多年,都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寶貝。


    接著又看了百毒金蠶蠱,文蛛,金蛛,還有毒龍成精的龍猛,不知道什麽玩意兒成精的吳龍子。


    也就是平時的家教好,不然的話早就能聽到“哇”聲一片了。


    等到薑庶出關,隻覺得陽光也燦爛,空氣也清新,天空又藍又高遠,群山起伏連綿多嫵媚,看什麽都好。


    再次見到時飛陽,薑庶又像從前一樣給哥哥行禮,他又恢複成為那個陽光熱血渾身朝氣蓬勃的少年劍仙了。


    “得哥哥點化,我如今真的是大夢覺醒,過去的那些是夢,如今眼前才是真!還希望哥哥大人不計小人過,全當弟弟年少無知,就免不了地多多擔待吧。”


    旁邊他那三個徒弟都看愣住了,比看到萬年肉芝更加恍惚,他們的師父向來一板一眼,一副老學究的樣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充滿了少年感,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就像是被別人奪舍附體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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