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從畫院告了假,領著一毛在小攤上吃完一碗餛飩,便從床底下取出私房銀子,將被扣在賭坊裏頭的潘冬月贖了迴來。

    按潘冬月說的三千兩撫養費來算,春香給自己劃去了一百兩銀子的債。

    如今的天氣越發熱了,潘冬月穿著一襲貼著腰身的紅裙子,手舞香帕、胯兒一搖一扭走在街心,那一副妖嬈之姿引得一群才下學的書生紛紛紅了臉兒,頭都不敢抬起來半分。

    這女人,不接生意罷,還偏喜歡賣弄風騷四處勾引人。春香也見怪不怪,翻了個白眼辦自己的正事去了。

    “瘋野了你。”那廂潘冬月便用指頭戳了戳春香的額頭。見春香瞪來一眼,又訕訕地收了迴去。

    這一副香粉街上慣常的俗-媚場景便被一名麵覆薄紗的美婦悉數收進了眼裏。

    那廂潘冬月可不自知,越發哼著曲兒嫋嫋如蛇一般遊上了二樓香閣。

    才往床上懶懶躺下,聽見身後“吱呀”一聲關門響,又悶著嗓音道:“喲~~,不是勾搭公子哥兒去了嚒?怎麽又舍得迴來了~~”

    “……”

    然而久久的卻不見有人迴答,隻一股淡淡香粉味兒沁入鼻端。

    ……那死丫頭可從來不愛這些。

    潘冬月半坐起身子,猛地竟看到圓桌旁不知何時多出來一名紫青色裙裳的覆麵美婦……多少年不見了,哈,這偷兒今日竟然自個尋上門來。

    臉上便是一愣,心裏一恨,然後又軟媚一笑。

    因見婦人不語,隻是一雙眼睛盯住自己上下打量……那眼神裏藏著什麽?不堪?不信?不齒,還是不解……切,誰又比誰高尚點?

    便越發不屑地迴了婦人一白眼,卷著發絲,將一雙微微上挑的眼睛眯起來:“喲,這不是堂堂大燕朝皇帝聖寵的淑妃娘娘嘛?怎麽,今天什麽風兒竟把您吹來賤-婦這塊小地兒了?”

    “……如月,你怎麽變成了這樣?”想不到昔日清純率真的師妹竟然成了這副不堪姿態,淑妃宛如夢在麵紗後有些慍怒道。

    這樣?

    這樣又是什麽意思……化濃妝麽,自暴自棄,還是個下九流的青樓妓--女一個?

    潘冬月彎起嘴角,懶懶地穿了鑲花的繡鞋兒走下地來:“怎麽,娘娘您看不習慣呀?這不全都是拜您所賜麽……喲,都多少年的師姐妹了,怎麽見麵還得遮層布兒?難不成沒臉見妹妹我了麽?”說著便彎下

    腰來,勾著指尖兒去挑那精貴的麵紗。

    手指卻被宛如夢一掌拍開。是啊,她打小就瞧不上自己,從前瞧不上自己腦袋太呆純,如今大約瞧不上自己的低-賤了。

    “從前的事,過去了多少年,何必重提。”宛如夢的聲音不怒不急,冷冷淡淡的。因聞見潘冬月身上的濃豔脂粉香,又嫌惡地皺眉道:“怎麽不繼續在山裏呆著,幾時來的大燕,又怎麽……進了這種地方?”

    潘冬月卻因著宛如夢的這種態度而生氣了……問得輕巧,她的一切還不是都拜她所賜!

    她們是自小的師姐妹,當年一同在夷山下隨著樂清師傅練舞,師兄撫琴,三兄妹過得與世無爭、其樂融融。然而師傅才一過世,如夢便思了春-心,慫恿著自己隨她一同下山。那時候她也是傻,真以為外麵的世界如昔日所救那皇子說的繁華錦簇,興高采烈就收拾了一番闖蕩去,害得師兄亦屁顛顛緊隨了來。

    師兄戀著如夢,那女人卻嫌他清貧、空有才華卻無實質,遂一轉身騙她一同入宮做了越國皇帝的舞姬,於是一切的磨難便皆由此而起。那皇帝被如夢迷得昏了心智、亡了國不說,最後如夢卻甩甩手,一個人拋下一堆爛攤子跑了,如今富貴了、人上人了,卻一個道歉也不肯舍與,還要反過來嫌惡?

    潘冬月當下也不再裝那妖嬈-騷=婦了,反正她從來就是這樣的性子,高興了就笑,不高興了也不藏著掖著。亦素了顏色厲聲道:“‘過去了多少年,不提也罷?’嗬,淑妃娘娘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當年是誰生了春-心誘我隨你下山?你貪圖富貴,做了亡國妖精便罷;末了卻誑我隨你迴山,將那短命皇帝的賤骨肉往我身邊一扔,偷了我的古畫,跑來大燕繼續迷惑燕皇,過你紙醉金迷的宮妃生活!怕我迴頭跟出來揭穿你,竟然狠心一把火將師傅留下的院子都燒了!你可知,秋幹草燥,那一把火燒著了半邊山,若非師兄趕到,如今我與那賤丫頭怕是早已命喪黃泉……哼,‘不繼續在山裏呆著’,真真是個好笑!”

    “你……”最不願揭這些陳年的舊痕,宛如夢攥著帕子的手緊了緊,抖著唇兒道:“是又如何?反正你一心喜歡的是師兄,我這一走,不正好成全了你?”

    “成全?你那是想要至我於死地!……真真是個狠心的女人啊,為了榮華富貴,連自己的女兒也狠心點起火兒燒!枉費師兄這些年一直以為你死去,心心念念著都是為了你報仇,若是知道你轉身又做了燕皇的妃子,不知該是如何反應?”想到穆容那對自己百般隱

    忍遷就的模樣,潘冬月冷冷笑起來。

    南越皇帝留下的那個臭丫頭和寶貝兒子一毛都以為是她辜負了穆容的真心,可是誰又知道,那隱忍與遷就根本不是愛,根本就是他的歉疚罷。歉疚自己酒後將她當成了如夢,亂了性情要了她,害得她懷胎生子,然而卻又不愛她,便隻能用遷就與隱忍來補償。她越往情深處陷入,心裏頭便越是生恨與悲涼,便越發不肯告訴他真相,越發忍不住要尋了事兒去挑釁他,或者日日賭坊沉迷、或者夜夜酒肆買醉,偏偏要探他的底線,看他能隱忍到什麽時候。

    可歎呐,都是女人,都是一個師傅教下的徒弟,怎的卻生出這天與地的性格?

    笑夠了,潘冬月便正經了臉色,亦冷冷淡淡道:“說吧,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來找我做什麽?”因見宛如夢揭下麵紗,頓時一副潸然欲泣的嬌-婉模樣,便又硬邦邦添了一句:“得,別和我來對男人的那一套。如今老娘什麽沒見識過,我可不信你良心發現,便直說罷!”

    宛如夢才欲癟下的紅唇兒便半途中將將收了起來,因見潘冬月此刻換作一副銳利姿態,知她如今再不如當初稚嫩,便從懷中掏出來一紙橙黃銀票:“我不想看見她……一萬兩,夠你們安穩度日了。我要你這兩日就帶她離開京城。”

    “喲,怎的?怕當年那些不堪被皇帝大人發現嚒?哧哧~~”潘冬月掃了掃那銀票,嘴角露出鄙夷來,卻也不拒絕那錢財,抖了一抖便折成方兒悠悠揣進袖子裏。

    見宛如夢嘴角微露出一絲意料之中的意思,又偏偏惡作劇地貼近她豔麗的容顏:“那……是不是也要連我一起殺掉呀?保不準哪天老娘銀子花完了,直接上宮裏頭問你要呢……你須知,那皇帝於我可不一般呢,若是被他發現原是被某人‘狸貓換了娘子’,怕不知道會如何呢,嗬嗬哈~~。”

    “你……”真個是不可理喻的下等婦人!氣得宛如夢“啪——”一聲拍桌而起。

    “這銀子我收了,反正是你欠我的。人呢,腿長在她身上,我可管不了。我要睡覺了,不送。”潘冬月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懶懶走到床邊躺了下去。

    那廂宛如夢氣洶洶拋下一句:“你會後悔的。”怒氣衝衝的走了。

    一席香粉拂過,蹬蹬下了樓梯,很快就不見了婦人身影。

    房門外拐角處趙墨悠悠閃身出來,嘴角掛起一抹詭秘淡笑……倒是個意外的收獲啊。正要背著手兒離開,卻忽聽暗影裏傳來小兒怯弱低叱:“壞人……放火

    。”

    他的步子便是生生一頓。

    迴過頭去,卻是一毛俊逸小臉上掛著驚恐,惴惴地藏在廊角落。

    趙墨彎眉笑起來:“嗬嗬,好個可愛小兒……告訴哥哥,你剛剛說了什麽?”

    他的聲音好生溫柔,邊說邊親昵地蹲在一毛跟前。

    一毛卻更加緊張了,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儼然都要哭將起來。

    “你……殺了花哥哥。你殺了他。”一毛說著,哧溜一聲閃身藏進了屋子裏。

    作者有話要說:喵嗚~~更晚啦~(@^_^@)~計劃趕不上變化,沒想到今天明天後天都要新員工培訓,每天從早上八點半上到晚上9點半,中間隻休息一小時有木有?不過塵子給自己定的目標就是,哪怕一章字數少一些,最少也要做到隔日更!吼吼,監督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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