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裏風雲變幻,因著花家獨苗少爺被活活燒焦,花家老爺傷心欲絕,無了心思打理生意,一批本要進貢的上等香料被手下掌櫃李老慶與人合夥私銷,又換了次貨送進宮去。因花家多年最重信譽,那執事的太監也未加多想,隻按著往常的慣例將香料往各宮派送,可巧那次貨中正含有紅花與麝香兩味,致使才懷孕不到兩月的李美人與趙榮華堪堪滑了胎兒。

    當今聖上本就子嗣單薄,豈容得接連喪去二子?大怒之下撤去花家皇商名號,將花家老小全部抄家下獄,隻憐著賢妃花娘娘跪在殿外苦苦哀求,最後便判了個斬監候,隻待秋後執行。

    大皇子與賢妃娘娘自此受了冷落且為後話,傳聞花家被抄那日,金銀翡翠足足運了約二十車不隻,富貴程度堪堪讓人歎為觀止。眼看原本奢華的家業被抄,半月之內又是喪子又是破財,本就羸弱的老太太與老夫人在獄中一病不起,接連撒手人寰;那花家老爺受不住打擊,末了也在獄中吞了藥。偌大一個豪門大家最後卻落得個斷子絕戶,一時京城裏各街坊間無不嘖嘖喟歎。後隱約雖有冤聲傳出,然而人走茶涼,其中的貓膩亦沒有人肯替他再去追究。

    不過這些的種種不快,卻不影響京城裏的喜事連連——胖子梁阿富終於以他的壯碩憨厚博得了老將軍的首肯,斐玉環在春香樓下哭了半宿不見窗門打開,末了傷心欲絕往地上一昏,醒來卻已經被老將軍塞進了梁家的大花轎;

    斷袖廖曉楓被財主老爹逼婚,本要爬上二樓窗子尋春香私奔,不想卻誤落進旁的房間,被那妖冶的妓-姐兒好一番雲雨旖旎,自此開了男女之竅,天明後便乖乖迴去娶了城外張員外的二閨女為媳;

    秦尚書家的千金亦終於對花雲間死了心,與公子衛貌成了親。許是為了安撫人心,才不過幾日,皇上又特特給衛家的老爺加了爵兒,衛家無了花家擋道,一時聲勢蒸蒸直上,許多暗中觀望的群僚亦紛紛往衛娘娘所出的小皇子這邊靠攏。所謂一榮俱榮,那衛貌如今儼然有京城第一霸王的“威名”,春香有一次在河邊看書,便望見梁阿富一身胖肉被揍得淤-青-紅-腫,跪在地上淚眼汪汪地鑽了衛貌的褲-襠。周遭兒一群的公子哥兒們笑得肆意猖狂,卻大都是花雲間昔日的手下跟班。真個是人心易變,世道薄涼。

    宮中的畫院又開始第二批的修補,溫老夫子親自送來紅貼,春香尋思著既然燕越二國無從立身,他日出關必然少不得銀子花銷,便收拾了一番進了畫院去。

    修補的原是一批珍藏的陳年舊畫

    ,因著前些日子著了蟲災,很多都被啃咬出了孔隙,皇上命人將被啃噬的洞眼用新布在底下粘上,再在其上將原本的細枝末節補好,畫技要求十分之高,因此來的都是些三四十歲年紀的上乘老畫手。

    春香年紀小小混在其中,手上的功夫卻惟妙惟肖,一點兒不見生澀,自然招來不少明裏暗裏的刁難與嫉妒。那派到手的活兒又多又難且不算,排的鋪位還是大通鋪最裏最悶的犄角旮旯,尤是最近天氣熱了,夜裏頭睡覺那些男人穿得又少,酸酸臭臭的味道熏得直讓她想吐,隻因著如今畫不得春宮圖,又想要賺足銀子還了潘冬月,便強捺著性子忍下來。

    依舊還是夜夜的夢魘,夢裏頭還是那道欲行卻又止的白衣身影,春香每每叫住他,他便迴頭,依然還是淡笑著拋出那一句:“傻瓜,這次你又將我認錯了。”她聽不懂,卻聽得心慌;想要抓住他,卻總是才伸手就醒來。

    夢做多了,倒成了習慣,每日夜半三更都得將將驚醒一次。看到臨鋪的畫師睡夢中裹來一條肥胖的胳膊,嘴裏頭叨叨著“娘子”就要湊嘴兒來親,那酸腐的味道熏得春香立時作嘔,爬起來跌跌撞撞就門外林子裏衝。

    胃裏頭好一番翻江倒海,總算才透過氣來,然而正要抬腿走路,卻聽林子裏傳來動靜——“嗬……啊、啊……冤家、冤家……”

    “賤人……你再叫,小心勾得人過來……”

    哼哼唧唧,曖昧旖旎,不是夜半偷香還能是什麽?

    春香小心壓住步子,迴頭眯眼看去,卻原來是一名侍衛將一女官抵在樹下雲-雨,許是抵了許久累了,那男人褪下一半的褲子往樹下一坐,女人便迫不及待掀起裙子往那長=物上直直坐了下去——隻聽“吱”一聲輕響,兩具年輕的身體便迅速緊緊-纏在了一處,頓時周遭便隻餘了那-肉=棒相撞的荼糜-浪水聲。

    春香自打見了花雲間那場雨中喪禮後,便莫名的對這些男女歡愛再無了接受能力,腦袋裏浮現出少年在暗格裏的最後一幕傾城之顏,隻覺得不敢再看,抬了步子就要離開。

    哪兒想腳下一顆滑石,那步子才輕輕一拐,樹下就傳來冷聲質問:“誰?”

    即便是皇城裏的犄角旮旯,然而侍衛亦是件頂頂要命之事,給你個宮刑都是輕的。那侍衛推開女官拾了刀就要邁步過來,眼見得他雙目如虎,春香立在原處不知所措,正暗自惶惶著,卻忽然一隻大手從背後捂住口鼻,然後一隻貓兒便從身旁擦了過去。

    “喲~,原是

    一隻叫0春的野貓,看把你嚇得~~”女官身子一頓,長長舒了口氣,又急不可耐地挺著雙0乳,從侍衛寬闊的脊背上貼了過去。

    那接下來的春=色自然越發撩-狂……

    春香被一路挾持到一堵高牆之下,這才看到是一雙帶笑的炯炯雙眸。

    是趙墨。

    趙墨黑發輕束,著一襲修身玄衣,腰間配著墨玉,數日不見的功夫,越發顯得豐神俊朗。

    雖知道早晚免不了再見,然而卻也不想次次見麵都是在這樣尷尬境地,春香臉上騰起紅雲,卻又不肯被人看穿,隻淡漠推開趙墨,鞠了鞠身子道:“謝殿下相救,請恕在下別過。”

    趙墨卻將她一攔:“怎的次次看見了我就要離開?既是謝我,拿什麽來謝?”

    他好似心情十分好,俊容上帶著藏不住的歡喜與戲謔。

    春香住了步子,抬頭道:“你怎麽知道我剛才在那裏?”

    “我不僅知道你在哪裏,我還知道你每夜都要出來吐上一吐。”趙墨促狹地指了指對麵的窗子,見春香皺眉,方才好笑道:“我初迴國,還未來得及出宮開府,所以寢殿偏遠,離畫院最近。”

    眼看著他一雙眼裏笑意瀲灩,狐狸一般狡黠,春香便有了一種羊入狼甕的感覺——那老夫子三番四次催促她進畫院,還有意無意間說什麽被貴人看上,莫不是與他……

    然而這話卻又問不出口,問了怕又成了自己自作多情。

    隻是想不到這幾日的言行舉止盡數都被他窺了去,便又窘又氣抿著唇兒再不肯說話。

    趙墨卻將她心思看穿:“正是我拖老夫子送的紅貼,如若不然,你又如何肯讓我見上一麵?”又問道:“方才可是嚇著了?宮中女官慣是如此,服役三年期間不得婚嫁,卻又見慣了春=色,忍不住就會與侍衛生出些不軌事端,見多了便不怪了。”

    “所以……你也是見慣了春-色,所以才在河邊對我不規矩麽?”春香卻不喜歡他這副不以為怪的淡漠口氣,甩了袖子就要離開。

    趙墨忙追上一步,將春香雙肩一攬:“阿寺,你還在生我的氣?”

    “沒有。我與殿下本無緣分,懇請殿下日後勿要再生出這些花哨心思,草民擔待不起。”春香剝開趙墨的手,低著頭咬著唇。

    趙墨雙眸一滯,想到她夜裏頭裹著長裳蜷在林子裏又哭又吐的模樣,隻覺得心中又酸又恨,忽地便將春香緊緊攬在懷裏:“

    什麽叫本無緣分?遇見了便是緣分!……你隻怪我生出這些花哨心思,誘你入宮相見,卻怎的不去想想,那花雲間當日對你使了什麽手段?……我在街邊等了你一夜卻不見你蹤影,然而等你出現,我卻看到你、你頸間的一片痕跡……那種心情……阿寺,你根本無法理解我當時的心情!我若再不將你誘進眼皮兒底下,怕你不久就不記得我是誰了!”

    最是不願再提起那天晚上之事,春香的眼睛忍不住就紅了,急急的想要離開,強自沉著聲音道:“讓開。你以為自己是什麽?色-胚加騙子,難道是正人君子麽?”

    用力推搡著趙墨,那寬闊胸膛裏滲出的龍涎香抵在鼻端,熏得她胃裏頭又開始難受,近日也不知是怎麽了,一聞到這些味兒就難受。

    然而,趙墨卻越發將她箍得緊緊,趙墨說:“是啊,我原本就不是個正人君子。我甚至覺得他死得好,死了你就是我的了……可是每夜我坐在屋頂上看著你在底下哭,心裏頭還是又嫉妒又難受。阿寺,過去的就忘了吧,你的身旁還站著我趙墨,不要總為一個死去的人這樣折磨自己!那原本就不怪你,他隻是得了他應得的懲罰,你不能總拿別人的過錯懲罰自己,人不能總活在過去!”

    人不能總活在過去……

    春香的眼淚便淌了下來,她慣是個善於隱藏的角色,白日裏裝作什麽事兒也沒有,誰知道她心中藏著多少不安?嘴上越不說,心中的罪孽便越大,自責便愈深;對著人呢,卻又隻字不肯表露,矛盾得險些都要崩潰。隻被趙墨此刻這樣暖暖一裹,多日來強築的心防好似一下就散了。

    “原來你都知道了……是啊,我恨死了他,巴不得他死……可是又覺得這懲罰太重……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我推了他,他定然還是可以自己跑出來的……我其實就是個殺人犯,可我沒有勇氣承認……你說,怎麽就突然起火了呢……如今花家全死了,我欠了他們家一條命……”她說得上氣不接下氣,卻又巴不得一下子將心中的鬱濁吐個幹淨。薄薄的削肩抖得不成樣子,這會兒即便身上還穿著一身男兒裝,卻女兒嬌弱必現。

    ……她竟然一直以為是自己變相殺了那小子……

    趙墨眸間一縷光影掠過,忽地抓過春香的頭發將唇兒堵了上去:“傻瓜,忘了他吧!他都已經不在了。這件事,除了我以外,你不要告訴第二個人,你不說,沒有人知道你那天晚上去過那裏。”

    作者有話要說:~~~~(>_<)~~~~挨千刀滴塵子灰

    溜溜捂臉更新了。。。。。ps:親們節日快樂。。。。消失了許久的某人心中羞澀又慚愧,不敢用語言表達。。於是,努力將文文完結是正道!!群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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