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那紫株仙草,吸美玉之陰而生為人,其人容貌傾城絕色,世無能比,人喚‘風流草’,亦有人稱它為‘山鬼’。這風流草幼體不知世間善惡,單純又專情,但得成型後見得的第一人便是他一生所愛。然而偏偏又極易因容貌與性情所累,被世人辜負。屢屢被負過三次,則一縷幽魂散盡,墮入人間輪迴……哎喲喂,哪裏來的魯莽小生!痛死老夫則個!”

    過了清明天氣便越發的潮-熱,香粉街上一群漢子悶得無事,又沒有閑錢去妓院裏頭找姐兒,便蹲在路口聽說書老頭講那豔聞怪談。春香從暗處裏頭惶惶然穿出,差點兒沒將那老頭撞倒在地。因見眾人指責聲聲,隻得住了腳步,彎下腰來服了服身子:“得罪,冒犯。”轉了身又走。

    說書老頭見她一身布衣淩亂,知是個沒有銀子可訛的窮書生,便也饒了她去,咳了咳嗓子繼續滔滔不絕:“嗯哼,今日要與眾位說的便是這風流草與夏國楚皇後百年前的一樁風流韻事……相傳楚皇後早先乃是民間一個舞娘,隻在溪邊被風流草一眼相中,那風流草遂使了計策在夜間將她迷沾。如此一來,陰氣入了姑娘的身體,自是日日蕩漾思-春、春-情難耐,乃至於不到數月便腹中暗懷了珠胎……”

    那故作曖昧的沙澀嗓音勾得眾聽客口水直淌,講出來的香-豔野史卻偏偏一字不漏的落進春香耳中。該死的,什麽鬼不鬼妃不妃的,一群做白日夢的色-鬼。

    春香心裏頭亂亂的,隻恨不得立刻迴去痛痛快快將花雲間遺下的味道清洗一淨,低著頭,冷不防卻撞進了一堵高牆。

    “嗬,做什麽如此倉皇?”頭頂上方傳來一身熟悉的笑語,有溫暖的手掌在肩上輕輕一搭。

    一股龍涎香襲近鼻端,不用看都知道那人是誰……真個是蒼天作弄,怎的怕見誰卻偏偏遇到誰?

    春香還沒抬起頭,就已經感受到趙墨凝來的濯濯目光了,想到方才暗格裏發生的一幕,這會兒一身衣裳上還是那臭小子的味道呢,心裏頭越發怦怦的跳。當下忙退開二步:“不知三殿下在此,多有冒犯。”

    因不想被花雲間出來了撞到,平白又生出一番口舌,饒過身就要走。

    趙墨卻從後頭將她手腕輕輕一握:“原是因曉得了本殿下的身份,所以不理我了嚒……難道阿寺也是那攀貴輕貧的勢力女子,看不起我趙三這樣無根無基的質子一枚?”

    他的身材魁梧修長,與花雲間的少年清瘦並不相同,這樣高高的俯視著,眼裏頭隱隱含著無奈與

    受傷,看得春香思緒越發淩亂。

    她原已是不打算同趙墨繼續交道的,這幾日他送來的書信她都原封不動的交與小廝送還迴去,然而此刻聽到他這樣說話卻又生氣起來:“身份如何原不是自己所能決定,譬如我這樣的卑微之人,又如何有資格敢去輕看殿下?……然而頻頻對人撒謊卻不是君子所為。在下自認與殿下不是同道中人,這廂且先告辭了。”

    說著便要掙脫他的桎梏。

    傻丫頭,原是怪他撒謊。

    趙墨心中稍安,嘴角勾起來一抹淡笑,偏偏將春香撈至胸口不允她走:“那當日你答應我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也不作數了?”

    這樣麵對麵地凝視,眼裏頭映下的全是對方瀲灩身影,春香腦海中又浮現出方才與花雲間肌膚相親的一幕,心中灰暗,狠下心來去看天:“一開始都是謊言,自然不算數。”

    “傻瓜,父皇既貴為天子,難道不是‘官職可大可小,田地有容乃大’嗎?你自己理解錯了,此刻又來怪我騙你……”趙墨可不知道這些,依舊好脾氣的笑著。素手挑起春香尖尖下頜,戲謔地將唇兒貼近:“嗬嗬,不說那些。好容易出來一趟,等了一晚上不見你,如何一見麵卻做一副兇巴巴的嚇人模樣。”

    “啊——,不許你靠過來!”眼見得他閉了眸子就要將薄唇貼上自己,嚇得春香立時條件反射般推開。

    趙墨被她突如其來的反應唬得愣怔。然而隻他這一近看,女人白皙頸間的一抹嫣紅色咬-痕卻入了他的眸子。

    想到近日頻頻聽到的謠言、還有方才氣勢洶洶從街口殺出來的花家小伺妾,趙墨眉眼間的笑意一沉:“方才在百花樓下遇見一毛,他說你去會了姐夫……阿寺,恕我冒昧,你…你突然如此討厭我,可是當真喜歡上了那個紅口白牙的花小少爺麽?”

    他問的躊躇,就怕她點頭,將他心中繃緊的弦兒扯斷。

    那說書的說得沒錯,百年前夏國皇後舞技蓋世,得世間男兒思慕;然而他卻是那個倒黴的夏國皇帝。上輩子是個不得寵愛的傀儡太子,是個人都可以嘲笑他,好容易得了個心愛的賢良之妻,心裏頭卻原來一直裝的不是自己。到了最後,他拱手江山隻為博她一笑,她卻不顧夫妻情分依然要與那小子私奔,最後三人通通不得善終,落入地獄輪迴;

    人生如夢,轉眼就又是一世陰陽。這一世原就立定了心思要將江山美人通通奪得,怎麽想卻依然還是個不得誌的孤寥皇子,處處看人的臉色而活,

    活得竟是比先前還要辛苦。

    而那什麽也不懂的花間少年,上輩子是個絕色神仙,頻著非常人的手段迷了女兒心智;這輩子投胎,竟然又成了被捧在手心裏的傾城富少,怎的命運就這般不公?

    他怕春香當真又隨了命運,先一刻愛上那少年,此刻不自覺地扳緊春香薄薄削肩,隻待她將要迴答“是”,他便決定將她緊緊攬在懷中不允她將話兒說出。

    怎知道卻氣得春香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你……你說喜歡就喜歡罷!”

    趙墨還未看清春香的表情,春香便頭也不迴地跑掉了。少女的背影莞爾清瘦,舉步倉倉惶惶,白色衣擺下染著點點紅跡,在夜色下鮮豔奪目。

    趙墨俊朗眉目微微一凝,久久的才在她背後沉聲道:“阿寺,你日後會知道的。我對你所做的這一切,原都是為了我們這一世的幸福。”

    兩道長袖輕拂,見春香的背影終於消失在拐角,方才往她先前出來的那條巷子裏走去。

    ——*——*——*——

    正是夜裏頭生意最旺的時辰,百花樓裏脂粉撲鼻、美酒飄香,男男女女環胸勾腰,入目全是蕩漾春-色。

    “滾開。”春香拍去一隻偷襲來的鹹豬手,蹬蹬地就上了二樓木梯。

    拐角處潘冬月的房裏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無客光臨。她的壞脾氣在一條香粉街上早已經出了名,那知道她的客人從來都不去找她。

    潘冬月也樂得清閑,自懶懶的勾著腿兒坐在梳妝台前描寫塗脂,見得春香唿啦啦闖起來,嘴角輕哼出一句“哧”,又忙了自己的妝容去。

    春香大步迴了偏屋,打開櫃子將僅有的幾身衣裳用包裹卷起,抱著書盒走出來:“咳,我要迴越國去。”

    她的口氣冷邦邦的,心裏頭真個是生氣極了,氣趙墨如何這般揣度她的心思……她不理他原是氣他的隱瞞身份,氣他明明是個皇子又對她信誓旦旦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怎麽可能是喜歡上花雲間?

    潘冬月抹唇的手兒一頓,嘴角抽抽,白了一眼過來:“喲~,不是心心念念著要出人頭地,怎麽,不考女官了?”

    見春香不語,唇角紅紅腫腫的一片,一雙微微上吊的狐狸眼便又將她上下掃量,曖昧戲謔道:“怕是近日在外麵惹了太多風雨事,如今無了麵皮見人,方才急急的要走才是,哧哧~~”

    春香被看得又羞又惱,垂下的兩手緊了緊,努力穩著氣息道:

    “腳長在我身上,我要迴越國,你若不迴去明日我自己走便是。”

    “嗬,‘迴’?……這詞兒用得真真可笑?你當這天下有一處是你的家嚒?沒戶沒籍的,去了哪裏不是一樣?還不是要繼續在青樓裏頭掛牌混日子……”潘冬月冷了臉色,將脂粉盒子一頓。

    她說的卻是沒錯的,南方越國十多年前被奸臣篡奪了政權,後為了保住地位做了大燕朝的進貢國,從此兩國的戶籍便成了通用。

    “罷,你若執意要迴去也可以~,先將欠下我的銀子還迴來。這些年老娘養你可不容易,供你上學、供你吃穿用度,哪一樣都不比別人差,每月便算是二十兩銀子,亦最少要收你三千兩,哪日還清了你便走吧。”潘冬月掰著指頭冷笑。

    並非第一次見識到這女人的市儈與自我,從來都記不得別人替她還了多少的賭債,隻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快樂。

    “總有一日我會還清。”春香咬著牙狠狠凝了一眼,行李一摔,自洗澡去了。

    潔白的肌膚被那少年纏-咬得青-紅-紫-白,雙-乳-兒又腫又脹、點點牙痕;下-處亦是火-辣-辣的疼,那是被他侵占了的處-女-之地,便是泡在水裏,一盆的水亦浸染了那說不出的淡草清香,如何也清洗不盡。

    春香滿心裏都是羞-辱,忍不住將手兒輕輕滑到那裏,想要將裏頭的殘-液摳出。然而隻這一低頭,竟然看到水裏頭浮出的嫋嫋紅絲……該死的,最後的一絲僥幸也沒有了。

    想到趙墨今夜濯濯逼來的炙-熱眼神,眼淚頓時冒了出來。

    少女春心才動,此生第一次喜歡過一個人,(如果那就是喜歡的話),然而至今夜卻已是到了盡頭。時間可真是短哪,便是一開始身份就不符,如今卻是連身體也不配了……倒更好,就此滅了那不該有的悸動。那樣一個端端儒雅的爾雅公子,原也與她是雲泥之別。

    ……可惡的花雲間,他真是為她做了個‘好決定’。

    “吱呀——”正神思婉轉著,外頭忽傳來一聲開門輕響,有腳步輕輕踱至屏風之後。

    “阿寺——”一毛略帶怯弱的聲音在屏風外響起:“起火了,阿寺你快看——”

    又走過去推開窗戶。

    春香抬頭斜覷,這才看到柳下書屋方向燃起的熊熊大火,有男人女人唿喊著“救火呀,救火呀”,往那巷子裏迅速衝去。

    出暗格前花雲間雙眸半合、昏昏欲沉的模樣忽地映

    上腦海,原本擦拭的棉布“啪嗒”掉在了地上。

    本能的就要站起來,然而下一秒少年滿帶促狹的嗓音卻又在耳邊響起:“臭丫頭,還說你不在乎我。”

    ……那自戀的臭小子,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又造出一場大火引自己前去戲耍呢?便是此刻她還在家裏,亦都能夠想象出一會兒他見到她時那得意滿滿的可惡笑容了。

    想到這兒,春香又往浴盆裏頭躺下:“乖,將窗子關上,與咱們無關的事兒別去管他。”

    “可是姐夫……”一毛囁嚅地倚在窗邊張望。

    ……這詞兒。

    春香扶了扶額,歎氣:“誰教你的這個稱唿?”

    “是姐夫……”一毛撓著被理得光光的後腦勺,本來不想出賣漂亮的花哥哥,因見屏風後伸出來一隻雞毛撣子,趕緊又改了口:“呃,不是不是,是花家大少爺。”

    說完了,不待那雞毛撣子砸過來,趕緊唿啦一聲拉開門藏了出去。那花家哥哥生得絕色傾城,自牽著自己在香粉街上走了一遭,如今卻是連“帶頭老大”見了他都要繞道走了。阿寺真是不知好壞,這樣厲害的公子竟然不要。

    樓下救火的聲音漸漸加大,春香心裏頭亂亂的,怎的一場火竟是燒得這樣旺?方才出來時明明隻剩了他們二人,一絲兒火星子也不見,如何卻起了大火?

    一邊兒想要起身下樓去看看,一邊兒卻又氣花雲間對自己的不-恥行為……該死的,我何必去在乎他?這樣的大火,他若果然想要裝死騙自己,此刻也定然跑出來了;便是真的昏厥過去,那麽多人也缺不了自己一個……

    畢竟一晚上身心憔悴,不知道什麽時候便在水中沉沉的睡了過去。到了下半夜時,天空忽地降下大雨,又擾了她一夜亂夢。

    夢裏頭依舊是一尾斷橋,那白衣翩翩的清瘦身影依舊在橋頭隱隱綽綽,春香看得朦朧,便順著石梯走上橋去。

    “你怎麽在這裏……”她聽見自己在問。

    見得她來,那人忽地勾唇笑起:“你這個惡女,我一直就在這裏啊。”他的嗓音陰涼涼的,無奈著,卻又滿含繾綣。

    聽得春香心中一悸,見他舉步要走,慌忙伸手將他長袖一牽:“喂……”

    牽住了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那人的腳步便頓了頓,眸光幽幽瀲灩,然而聽不到春香繼續開口,那瀲灩便又暗沉下去。

    他將袖子從春香

    指尖拽迴:“可惜……你又將我認錯了。”輕輕在春香唇上印下一吻,一股淡香拂過,幾步便摻入了一叢灰蒙魅影之中。

    忘川之水滾滾,入了紅塵不迴頭。然而春香這次卻是看清了……鳳眸清幽瀲灩,眉間染一點嫣紅,玉麵傾城,世無能比……如何竟然會是他?

    “啊,花雲間——!”春香猛地從床上坐起身,胸口劇烈起伏著,她怎麽就忘了,那暗格原是從外頭根本找不見的,若然他果然昏厥在內,誰人能夠將他尋見?!

    窗外鳥鳴啾啾,天已大亮,又是一日伊始。

    柳下書屋房梁陳舊,被燒得不堪又經了一夜暴雨,斷壁殘榥砸下,露出少年一隻華冠……花間獨苗少爺花雲間的屍體是在晌午被眾人尋見的。

    作者有話要說:捂臉更新了。。。一個小公告:謝謝親們的鼎力支持,這篇文文寫得坎坷,大綱都已齊全,隻是開文以來一直被沒命的加班頻頻磨了激-情,所以如今更新得比較慢_。咳咳。。。但素捏→→,雖然塵子最近人品有點負值,但是一定不會坑滴!!。。。另外,因為心中森森滴趕腳愧對跟文的親們,所以本文決定在完結之前都不v了,以此來感謝一直追文的親們,還有親們的留言和霸王票支持。乃們都是溫油滴妹紙,真心愛大家o(≧v≦)o~~ps:忘記這裏還有一張鎖定的了。。。竟然發在了新章節了。。。所以下一章隻好又鎖了。。。嗷,瓦真是一直糊塗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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