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越和裴誌在茶水間裏對峙的時候,楚慈正坐在酒店大廳邊的小會客室裏,麵對著今天壽筵的主角韓老司令。

    他今天過來這件事一點不出韓老司令的意料。他過來的時候還帶了賀禮,一套典雅古拙、光澤微潤的紫砂茶具,韓老司令拿在手裏一摸,手感十分厚重舒適,便知道這把壺價值不菲,不由得笑道:“你來就好了,怎麽還帶東西?”

    楚慈淡淡的道:“這是韓越以前弄來的,那天搬家的時候,不留神夾在東西裏帶走了,現在也算是物歸原主。”

    韓老司令萬萬沒想到他說的這麽直接,一時愣住了:“……你這孩子,可真是……唉,我一開始還真心希望你和韓越一起好好過日子,現在看來是沒可能的了。你對韓越,可真是一點留戀也沒有啊!”

    楚慈感覺對這位久居高位的老人說什麽都沒用,他想了一下,最終言簡意賅的說:“他會找到一個願意被他打也願意被他照顧的‘愛人’的,不過肯定不是我。”

    “……小楚,韓越他從小就不是那樣的人,我也沒見他對其他人那樣過……”韓老司令語塞了一會兒,長長的歎了口氣:“要不你就當是救救他,別讓他再這麽渾渾噩噩下去了?我是他老子,我會讓他對以前那些混賬事情付出代價的,你也就當做饒他一迴……”

    楚慈打斷了韓老司令,微微笑著反問:“我饒了他,誰來饒了我?”

    “……”韓老司令哽了一下,眼睜睜看著楚慈站起來,禮數周全的欠了欠身:“我來也來過了,韓越也見過了,就此告辭!”

    小會客室門外,高良慶正伸手去開門,突然楚慈從裏邊把門一拉,兩人差點麵對麵撞上。

    楚慈動作比較靈活,在撞上的前一瞬間閃避半步,輕輕避開的同時低聲道:“抱歉。”

    “哦,沒關係。”高良慶條件反射迴了一句,突然整個人一震,指著楚慈厲聲道:“快來人,把他給我抓住!”

    高良慶有幾個手下正巧守在大廳門口,一聽到動靜立刻趕了過來。沒想到跑過來就隻見高良慶、楚慈和韓老司令三個人站在那裏,手下一時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

    韓老司令也站起身:“小高你這是在幹什麽?楚慈他是……”

    高良慶一個箭步衝上去,喝道:“你們愣著幹什麽,他就是殺害韓強的重大嫌疑人!還不趕緊拿下!”

    場麵一時十分混亂,楚慈猛的往後退了幾

    步,退到窗前無路可退,停下來擺手叫道:“高副院長你瘋了嗎?你說我是什麽?”

    “就是你殺了韓強,人證物證俱在,你他娘的還狡辯什麽?你們幾個趕緊的,抓住他押迴局裏!”

    高良慶一邊厲聲指使手下,一邊轉頭對韓老司令高聲解釋:“韓強前兩年開車出事的那個女的,姓李那個,就是這個犯罪嫌疑人的養母!這事韓越和裴誌都知道,您把他們找來一問就行了!”

    “……什麽?!”韓老司令刹那間僵在原地。

    相對於現場的混亂來說,楚慈倒是一點也不見慌張,反而微笑起來:“不對吧高副院長,抓人要有逮捕證,可不能隨隨便便把人帶公安局裏去呀。您說我是殺害韓強的重大嫌疑人,人證呢?物證呢?總不能您上下嘴皮子一碰,我就成殺人犯了吧?”

    高良慶喝道:“有什麽話去了局子裏再說!”

    楚慈哂笑著搖搖頭,對他招招手:“高副院長你真是喝多了,你過來,我告訴你兇手是誰。”

    這個時候會客廳裏的情況已經十分緊張了,空氣裏隱約彌漫著一觸即發的硝煙味,所有人都緊張而茫然的僵立在原地。高良慶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剛伸手要去抓住楚慈,突然隻見楚慈把手伸到風衣口袋裏去。

    “隨便抓人雖然沒有篡改案卷惡劣,但是後果嚴重得多,你知道嗎高副院長?”

    韓老司令突然看出什麽,臉色猛地一變,一個箭步撲上去:“小高讓開!”

    ——但是這個時候已經晚了。

    高良慶隻能看見麵前有一道雪光閃過,那光芒極其鋒利,裹挾著破風的唿嘯聲,瞬間帶起衝天血光。

    那其實是他自己的血。

    那一瞬間裏他根本沒有感覺到痛,也沒感覺到血流從脖頸處噴湧而出,他最後的意識隻來得及想到,哦,這人竟然當著我的麵動刀子!

    有一點點驚訝,有一點點惱火,其餘的就隻剩下一片空白。

    隨即一切都結束了。他搖晃了一下,睜著眼睛,撲通一聲倒在地上,至死不能瞑目。

    那短短幾秒鍾內發生了很多事――之前他們鬧出的動靜不小,甚至把韓越和裴誌他們都吸引了過來,韓越剛走到門口,就恰巧把這最血腥的一幕盡收眼底!

    然而他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隻見楚慈那一刀的餘力未消,鋒利到極點的刀刃硬生生挫斷了高良慶的頸椎骨後,帶著衝天血霧一刀狠狠

    劈中了迎麵衝來的韓老司令!

    這一刀的餘勢其實並不深,但是那刀刃相當非同一般,基本上沾了肉就自動咬進去。韓老司令衝過來的速度很快,完全來不及躲閃,當即就被那迎麵一刀狠狠刺進了前胸!

    那一瞬間對韓越來說就好像一個世紀那般漫長,滿世界的鮮血讓他心膽俱裂。當刀刃刹那間穿透韓老司令的身體,又從他後背一刀突出的時候,韓越甚至恍惚覺得,自己也死去了一迴。

    刹那間世界完全是靜寂的,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動作,韓老司令倒在地上的過程被無限製拉長,就仿佛一出無聲的啞劇。

    ——砰!

    韓老司令仰天摔倒,口角裏瞬間溢出血來。

    這一聲驚醒了所有人,饒是高良慶那幾個見多識廣的手下都被駭呆了,拔腳去追的時候還腿軟了一下,聲音也劇烈的發著抖:“抓……抓人!殺人了!殺、殺人了!”

    楚慈猛的一收刀,反手一肘撞碎玻璃窗,從窗台上一躍而下。

    酒店二樓並不高,下邊還有個遮雨棚,因為所有人都集中在前邊賀壽,後門小巷便十分冷清。

    韓越眼睜睜看著楚慈的身影消失在窗外,腦子就好像因為過度震驚而魔怔了一般,什麽都想不起,什麽都看不見。

    他最後隻能恍惚間意識到,楚慈的動作竟然那樣流暢,不管殺人時那駭人的一刀也好,逃脫時利落跳樓的當空一躍也好。他隻知道楚慈是穩重溫文而有風度的,卻不知道他也會這麽靈活,甚至給人一種淩厲的感覺。

    ……我怎麽沒有早點親手殺了他呢,韓越想。

    我應該早就把他抓住,然後一點一點的,扼死在自己手裏才對。

    “韓越!韓越!”裴誌猛的按住韓越,阻止他也衝到窗口去追楚慈:“讓楚慈走!你快點過來看看韓司令!快啊!”

    韓越一個激靈,隻覺得全身上下都被冰水澆了個透,雙手都在顫抖。

    韓老司令沒有斷氣,那一刀貫穿的是右胸,大概切斷了心髒血管,鮮血不停嘩嘩嘩的噴湧而出。韓越在戰場上見過比這更重卻仍然能救迴來的傷勢,他迅速脫下外套止住出血創口,沉聲吩咐:“去叫救護車!先去附近醫院急救,然後通知軍委聯係醫院,準備血袋做好搶救準備!”

    本來在現場就沒幾個人,一邊要去抓楚慈,一邊要顧及高良慶和韓老司令,情況立刻就開始手忙腳亂。有幾個人打算出去叫更多同

    事進來,但是還沒出門就被韓越厲聲喝止了:“都給我站住!從現在開始起封鎖消息,在通知軍委之前一個字都不準漏出去!”

    “但是韓二少,抓捕逃犯的事情……”

    “什麽逃犯!”韓越霍然起身,聲音都尖利得變了調:“司令都這樣了,你他娘的還抓什麽逃犯?!滾去叫救護車!”

    那手下被駭了一跳,連滾帶爬的跑去打電話,差點迎麵摔了一跤。

    韓老司令很快被送到醫院搶救,而高良慶則徹底沒救了。他的頸骨被整個絞斷了,可能走的時候連痛苦都沒來得及感覺到。

    醫院走廊上鬧哄哄的,高家人和韓家的親戚混亂成一片,司令夫人慌得幾乎昏過去,被護士手忙腳亂的攙扶到一邊輸液去了。一大群韓家親戚陪著她,全都熙熙攘攘的擠在隔壁病房裏。

    地麵上還殘留著韓老司令被運進搶救室時淌下來的血跡,被人走來走去的踩多了,就變成了一種沉重而猙獰的暗紅色。

    韓越站在搶救室外的走廊上,對著窗口點起一根煙。他其實並不在抽,隻看著那根煙頭微渺的火星,看著它一點一點,緩緩燃盡。

    天色即將暗下來的時候,烏雲不知道從何處聚集而來,空氣中布滿了鹹濕沉悶的水汽,應該要下雨了。韓家一個手下快步走到韓越身後,欠了欠身,低聲道:“韓二少,實在抱歉,我們找不到那個在逃犯。把司令送到醫院的時候耽擱了最佳搜索時機……”

    韓越打斷了他:“司令情況怎麽樣了?”

    “司令的手術快做完了,但是還沒脫離危險期,醫生說今晚還要再觀察。”

    韓越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他把煙狠狠摁熄,隨即大步往外走去。那個手下趕緊拔腳跟在後麵,一邊追一邊問:“韓二少您上哪裏去?我們已經在封鎖飛機場和車站了,請相信我們一定會……”

    “不用了。”韓越古怪的笑了一下:“……我想,我知道他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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