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的王朝,鐵打的世家。


    世家之所以能傳承百年甚至千年不倒,靠的就是敏銳的洞察力和精準的判斷力。


    他們就像老鼠一樣,危險剛一靠近便迅速縮迴洞裏,斷尾求生,然後伺機反擊。


    曹昂隻是在黑袍軍內部組織了幾場簡單的考試,從未在任何公開和私下場合說過,用考試取代察舉製。


    盡管如此,世家依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耗子一樣,迫不及待的跳出來咋刺,為了反對這個,連京一大的任職問題都暫時顧不上了。


    這次陳紀沒有旗幟鮮明的反對,而是換了一種口吻,擺出一副一心為曹昂著想的架勢,任誰聽了都會讚一句,此乃老成謀國之言。


    曹操靠著椅背陷入沉思。


    曹昂心底卻泛起一絲冷笑,陳紀看似字字為他考慮,仔細一琢磨,句句都是威脅。


    世家底蘊豐厚,潛勢力龐大,可這不是你們繼續把持朝堂,堵塞寒門晉階的理由。


    曹昂放低姿態,一臉誠懇的請教道:“不知陳老有何高見?”


    陳紀思忖片刻說道:“用考試取代察舉製,想法是好的,但實行起來……依老夫之見,要不先放放,等天下一統之後再改革不遲,如今外患未除,再起內憂,朝廷經不起這麽折騰啊。”


    鄭玄幾人連聲附和,就連荀彧也開口勸道:“陳老所言有理,千裏之行始於足下,事情得一步步來,咱們一件一件解決。”


    禰衡冷笑道:“屁的一件件解決,誰不知道你們世家最擅長的就是拖字訣,大事拖小,小事拖了,最後什麽事都給你拖黃嘍。”


    “不錯。”


    龐統接茬道:“屬下反倒覺得現在正是改革的良機,就目前而言,主公最大的兩個敵人劉備和袁紹分別有孫策和公孫瓚牽製,二人就算戰勝了勁敵也得至少兩年的時間消化戰果,這段時間足夠我們完成初期的部署了。”


    “事情你不去解決就永遠是事情,隻有做了才知道哪一步會遇到什麽問題,用什麽方法解決問題,就算這次失敗了,也能為下次總結經驗,失敗是成功之母啊。”


    陳紀瞪了這個醜八怪一眼,說道:“自古以來變法者甚多,成功的唯有商鞅一人而已,就這,商鞅還落了個車裂的下場,剩下的吳起,晁錯,主父偃,王莽哪個有好下場?


    哪個敵人給過他們第二次機會?”


    禰衡懶的耍嘴皮子了,罵道:“你就是慫。”


    “……”陳紀閉上眼睛長舒了好幾口氣才冷靜下來,不悅的說道:“你不慫,那你說一個解決方案。”


    禰衡毫不在乎的說道:“這有何難,生死看淡,不服就幹。”


    陳紀:“……”他瞬間沒了跟這個杠精談下去的心思,直接看向曹操道:“司空以為呢?”


    曹操思忖片刻,反而看向了曹昂,問道:“子脩,有什麽想法?”


    曹昂:“……”我有什麽想法,我壓根就沒想過變法,讓我怎麽說?


    他實在想不明白,怎麽說著說著話題就跑偏了這麽多。


    不過……既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那就如你們所願好了。


    他莞爾一笑說道:“大鴻臚擔心的無非就是天下世家群起而攻之,解決了這個問題,大鴻臚是不是就不反對了?”


    我去,這小子肚子裏又有什麽壞水?


    陳紀露出一個極為勉強的笑容說道:“當然,考試製度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隻要不引發世家的集體反彈,老夫沒有意見,就是不知道曹都令有何妙計讓天下世家不再追究呢?”


    曹昂笑道:“世間謀略總結起來無非就兩個,陰謀和陽謀。”


    “陰謀首重機密,事機不密,反受其累,古往今來,強女幹不成反被操的例子數不勝數。”


    “陽謀卻不同,光明正大的擺在那裏,你明知道是坑,還不得不往裏跳,比如說……推恩令。”


    陳紀幾人眼皮同時一跳,臉色不好看了。


    曹昂敢說這話,莫非是給大夥挖好了坑?


    曹操卻來了興趣,說道:“詳細說說。”


    曹昂點頭道:“先說寒門,考試製度意在為寒門士子開辟一條晉升通道,他們肯定會拚了命的支持。”


    “再說世家,嫡子,長子,次子,庶子,正房,偏房,支房,遠房,世家可不是鐵板一塊啊。”


    “就拿大鴻臚來說吧,您有五六個兄弟,七八個兒子,侄子就更別說了,家業大族人多,族中資源卻有限,不可能對每個族人都像長子陳群那樣麵麵俱到吧?”


    陳紀有些心煩意亂的問道:“曹都令想要說什麽?”


    曹昂微笑道:“聖人說過,民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世家子弟那麽多,得到全方位培養的卻隻有嫡長子一個,其他子嗣心裏就真沒有一點怨言?”


    “以前是迫於族規和禮教,不得不聽從族中安排。”


    “當然,不聽也沒辦法,離了家族混不下去啊。”


    “可是如果,有一個機會可以讓他們封侯拜相,取嫡長子而代之,甚至直接脫離家族,另立門戶,大鴻臚覺得,您的那些兄弟子侄是堅定的站在長子陳群之後呢,還是拚盡全部,奮力一搏呢?”


    這下不止陳紀,連楊彪和司馬防都不淡定了,這個人渣敢將他的計劃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就證明他不怕別人窺破,難道真是他所說的那種,明知是坑還必須得往裏跳的陽謀?


    陳紀故作平靜的說道:“哦,單憑你所謂的考試?”


    曹昂笑道:“單憑考試當然不行,我們可以在考試的基礎上玩大一點。”


    “比如說吧,一群狗被關在同一個院子裏,主人在院門上懸掛了一根骨頭。”


    “骨頭就在那掛著,每一隻狗都有機會吃到,為了美食,他們會拚命的往上蹦,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終於,最強大的那一隻,將骨頭叼了下來。”


    “我們要做的就是扔出這麽一根足以吸引天下士子一起來搶的骨頭,大家的機會都是同等的,誰都有可能搶到。”


    陳紀冷笑道:“老夫想不到,什麽樣的骨頭會如此吸引人。”


    “我們先講一個故事。”


    曹昂笑道:“昨晚陛下夢見高祖皇帝……”“等會。”


    曹操心頭一跳,問道:“陛下夢見高祖皇帝了?”


    曹昂詫異的說道:“我怎麽知道?”


    曹操臉色不善了,咬牙道:“那你說……”曹昂無所謂的說道:“都說了是故事,故事而已。”


    曹操:“……”不為什麽,他想將這個逆子一把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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