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麗婚事過後第三天,宋延和江芹離開了小雷州。


    為免族老阻攔,雷迅在他們離開前,未將消息透露任何人。徐榮帶著小安,同夫人一家三口一直送他們到通往外世的陣眼處,臨別前,小安默誦一小段《勸學》,這迴不再磕磕巴巴,還送給江芹幾頁他寫的大字。


    江芹珍重地收下,疊得整齊,放進包袱裏。


    手裏還提著小安送給她的兔子燈籠。


    陣眼一開,雷州天和日朗,外頭則是暮雪寒冬。


    呆在雷州這段日子,江芹都快忘了,這時外頭是冬季,算算快過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趕在新年之前迴到京城,阿備還在六郎那兒等著他們迴去。


    元日還是宋延的生辰呢。


    “公子……”徐榮叫住宋延,欲言又止,抱著肩頭的小安,笑了笑,隻說一路平安。


    徐夫人望著丈夫,心知他不舍,走近了些,抱住丈夫手臂,慈愛地抬起手,為小安理了理衣裳。身後幾個短褐漢子牽著馬,紛紛手握成拳,抵在肩頭行禮,目送宋延和江芹離開。


    江芹最不喜歡分別,離開前塞給小安一把鬆子糖,滿臉笑意,叮囑他不能多吃。


    接著頭也不敢迴,追上宋延。


    身後小安高喊,要他們別忘了他,一定再來,江芹舉起手,用力揮舞,眼眶微微泛紅。


    也許因為見慣生死,雷氏族人,甚至連徐榮這些鎮守慶雲橋的族仆們亦是看淡聚散,不會過分沉溺在別離愁緒中。宋延依舊麵色如常,迴身一揖,令眾人別送。


    和他一比,江芹覺得自己簡直是反麵教材。


    可是她就是止不住鼻酸,想起小安昂著小臉,滿懷期待的一雙眼睛,心裏澀得厲害。


    再者,這幾日她總在做夢,一時夢到一種奇怪的鳥,一時夢到言靈,更有夢見紫陽真君,頂著弟弟江史的臉,喊她姐姐,連說話語氣都一樣,夢境光怪陸離。


    算不上噩夢,就是醒來時,心底莫名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這幾日她睡得不算好,係統幾條提示也沒空去看。


    因此坐上馬車之後,靠著車壁,蓋上褥子,腦袋一點一點,宋延駕車平穩,沒多久她就墜入夢鄉。這一覺睡得倒好,一點怪夢不作,醒來時已是暮色沉沉,馬車駛出敬神嶺,上了官道。


    進豫州城後轉水路,一路北上,到洛陽,再至汴京。


    她現在身子大好,算算來時路程,說不定真能在過年前趕迴京城。


    江芹揉揉眼睛,一麵在車室內閱讀隻有她能見著的係統提示,一麵思量,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過的第一個年。


    也是她第一次陪著宋延過生辰,總該送些什麽。


    隻是,送什麽好呢?


    思緒飛轉,想了這個又想那個,結果這個不行,那個不妥。一直到進入豫州城內,找到客棧投宿,還沒拿定主意,索性明日再想。


    豫州城內大雪,天地一白,素淨清冷。


    客房中炭火燒得劈裏啪啦響,溫暖如春,江芹擁著被,向內一個翻身,對著牆發了一會呆,想到宋延就歇在隔壁客房,抬手敲了幾下。等了片刻,沒聽見動靜,笑了笑,躺平望著帳頂,上下皆是鬆鬆軟軟的被褥,今夜大概能睡得很好。


    正這樣想,牆麵傳來叩叩兩響。


    她呆了呆,轉頭望著灰白牆麵,宋延居然迴應她了?將軟枕往裏挪了挪,將被子蓋嚴實,江芹麵對著牆麵側臥而眠,不多時,就覺得眼皮酸脹抬不起來,踏踏實實地合眼,睡著了。


    數日後,兩人行至永安城中,這兒離洛陽不遠,汴京近在眼前。


    還有幾日,就是除夕。


    永安城中已經有明顯的年味,張燈結彩,大雪夜,大街小巷上滿是行人,碾碎雪泥,攪開冬寒,燈聯將長街照得亮如白晝,簷上殘雪,街市道路被暖融融的燈火照過,不覺那麽清寒。


    有攤子已經開始叫賣上元節的各色燈籠。日月燈、鏡燈、馬騎燈、風燈、水燈、琉璃燈,長街閃閃爍爍,燈火煌煌,處處生輝。


    江芹披著大紅鬥篷,捧著手爐,站在擠滿人的攤子前看馬騎燈,這燈麵上畫有些騎馬打仗的場麵,自能轉動,像連環畫似的,頗有趣味。


    店家不時還會掛出上新的燈,上頭的畫又不一樣了,城中男女老少都愛看這樣的燈,這家燈攤是整條街上最為熱鬧的,人山人海,尤其顯眼。


    她特意挑了這裏,也是為宋延好找。


    攤子隔壁就是些雜耍技藝人,正表現吞火吞劍,好不熱鬧,一時傳來刀槍劍鳴,一時傳來熱油噴火滋滋聲。一大半看燈的人立刻被旁邊的熱鬧吸引,挪步過去,看得津津有味,拍手叫好。


    江芹捧著手爐,一點不冷,觀燈的人走了大半,她往前挪,忽然聽見另一頭傳來誦讀詩詞的聲音,皆是些戴襆頭,圓領袍襖的儒生,正想收迴視線,目光驀地一頓。


    是他。


    燈火流轉,青年站在人群中,與周圍人談笑,一塊解燈謎,其樂融融。那些人稱他為林兄,江芹想了想,姓林,看來沒認錯。當初在客棧,她見過林家父子。


    彼時趙確及捆了他爹,“請”他爹上京為叔叔治病。青年急匆匆追出來,麵色慘白,哆哆嗦嗦開口,想要代父進京,卻遭拒絕。


    掌櫃說,趙姓且住在汴京,不是皇親就是國戚,得罪不起。現在想想,父子二人大概知道趙確及的身份與來意,才會嚇成那樣。


    治的可是皇帝,一國之君,治得好,加官進爵,榮耀三代,要是治不好,或是趕上皇帝病情加重,說輕是牢獄,說重是株連九族,平民百姓炭中取栗,誰能不怕。


    何況新帝的病,不是吃幾帖藥就能醫治好的。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他。


    永安城,上次來時,她和阿備一起在黑市上找了個給人送急信的修士,帶著他們禦劍趕路,趕得是一頭黃沙,差點沒將胃吐出來。


    如今的永安城,入夜後人潮如織,取人麵皮的危機解除,小城恢複元氣,這才是永安城原來的樣子啊。


    江芹掏錢買下一盞好看的玉蘭燈,含苞待放,模樣可愛,正低頭賞玩,身後人來人往腳步聲中裏突然傳來輕緩的馬蹄響,由遠及近。


    噠——噠——噠——


    向是衝她來的。


    她迴眸,隻見似水流淌的燈光中,宋延腳步輕慢,牽引一匹雪白大馬正向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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