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過了祖先,秤砣、算盤、賬冊、印章、經書、筆、墨、紙、硯、錢幣、首飾、花朵、胭脂、食物等抓周物品擺了大半桌,悅兒被抱上桌子中間。

    席漫的心幾乎跳不動了,目光緊緊鎖在悅兒身上。他會抓一個怎樣的物品?她明知道這不過是一場娛樂性大於預測性的遊戲,但申屠王朝的人絕不是這樣想的,他們會順著悅兒抓到的物品判斷他的一生是偉大還是平庸。

    母親的驕傲,讓她希望悅兒有誌氣,能文能武,但是皇宮的鬥爭又讓她害怕他抓到印章或者將軍盔木刀槍之類。她的目光偷偷移到申屠棣的臉上,見他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說不定,在宮中,悅兒早已經訓練有素,去抓取某一樣物品。她再望向申屠曄,見他同樣也是微笑,似乎胸有成竹。

    悅兒朝前半傾著身子,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猶豫不決。

    “抓首飾胭脂!抓首飾胭脂!”席漫暗自祈禱著。如果這樣能讓悅兒從宮鬥中脫身出來,就算他變成賈寶玉也是好的。

    悅兒抬起頭,朝眾人展開了燦爛無比的天真笑容,直接伸出右手,抓過一把木刀。

    席漫的心提了起來。

    “恭喜恭喜,看來我申屠王朝還要再出一名戰神!”申屠棣向弟弟拱手道賀。

    他才開始恭喜,悅兒已經咯咯大笑,左手舉起了一隻朱紅色的胭脂盒子。

    花廳內圍觀的眾人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家夥!”申屠棣笑著,將悅兒抱下,遞給一旁的寬嫂,“皇弟,你也別放心上,悅兒將來肯定是武功蓋世,溫柔多情。”

    席漫望了望,扭頭去望申屠曄,見他臉上的笑容已經斂去了。

    午飯,擺宴瑤波閣。清風送來蓮花香氣,景色依舊迷人。三個人之中,最快樂的便是申屠棣,舉杯痛飲,不時大笑。

    席漫想起去年中秋節晚上,嫣碧來立在小舟上,白衣如雪,一歌而絕,不由心情沉重。

    “哈哈,皇弟,為何你一直不許儀方入府探望?母後跟朕抱怨過好幾迴了。”申屠棣笑道。

    “她都嫁人了,就老老實實做人家的娘子吧,別成天擺什麽公主的臭架子!”申屠曄不以為然。

    “也對,也對。嫁了人,安心侍候駙馬爺,就是無量功德,聽母後說,儀方有喜了呢。”申屠棣醉醺醺地說,“多虧你大人有大量,從不計較,朕本來以為,以為你要殺了她呢!”

    席漫一直不言不語,盡量避開申屠棣的目光,隻怕他喝醉了,將對自己說出什麽胡話來。聽到他說申屠曄差點要殺儀方公主,不由一驚,儀方公主究竟做過什麽錯事?

    怕什麽就來什麽,喝了一陣子,申屠棣舉起酒杯,東歪西倒地走到她麵前,道:“席漫席大小姐,來來來,我們喝一杯!你認不出我吧,我何波對席漫小姐仰慕已久,卻害你墜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死你的!你跟我進宮,我會給你最好的生活,我將皇後攆走,隻愛你一個……”

    席漫腦袋中一片空白,等她清醒過來時,申屠棣已經倒在桌子邊上,申屠曄站在她麵前。

    完了,申屠曄肯定誤會了,肯定以為她是妖女,或者跟申屠棣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關係。他那麽精明一個人,怎麽會分辨不出其中有問題,大大的問題?

    “不是,不是,我不明白他在說什麽!我不是妖女,我不是借屍還魂,我不是——”席漫慌慌張張地說。

    “你是誰,並不重要。”申屠曄道。

    一聲驚雷在頭頂炸響。自己是誰,並不重要,因為自己說不要再當六王妃,他也不再要自己了,所以,自己是妖女也好是聖女也好,都與他無關。

    “好,我明白!”她奪路而逃,差點踏中申屠棣橫在地上的手臂。

    她急急奔下瑤波閣,奔過九曲橋,沿著白石小徑一路狂奔,一直到奔到後門,找到自己的馬車,道:“送我迴去!”

    馬車奔馳,席漫的淚也在狂湧。

    明明是自己選擇的路,為何心中如此疼痛!痛到不能唿吸!

    她迴到宅院,一頭紮進被褥中,蒙頭大睡。

    趕迴來的墜兒,也不敢驚動,隻候在門外,聽著她微弱的抽噎。

    等席漫再次掀開被子時,肚子早已經餓得咕咕叫了。就算訣別,人餓了還得吃。墜兒送上來幾樣菜肴,擺在桌上,招唿道:“小姐,你試試看,味道可好?”

    又是欖角菜式。欖角蒸魚,香氣撲鼻,欖角拌粥,一碗紫巍巍。她端起碗,用湯匙撥了撥粥,粥裏的欖角已經完全壓碎了,與軟糯的粥融合在一起,慢慢舀了一湯匙,送進嘴裏。

    這欖角粥,除了酸,鹹,香,還有點苦澀。

    她低著頭,一顆淚珠不由跌落碗中。自己是不是該又一次放逐天涯?

    半個月後。

    絳城老吳家,貴客臨門,歡聲笑語不斷,嚇得雞在院中亂跑。

    老吳笑得尤其開心,道:“我就怪他,送人怎麽不送到門口,稀裏糊塗的就迴來了!第二天我跑去一看,翠湖邊光禿禿的哪裏有店,還以為你們兩個是狐仙呢!”

    小吳嗬嗬傻笑,搔了搔頭,不好意思地望望席漫,又望望旁邊的墜兒與小田。

    “來來來,開飯,試試我的手藝!”一個洪亮有力的聲音響起,申屠曄端著木托子進來,香氣四溢,墜兒忍不住表揚:“姑爺的手藝,沒說的!”

    “天天練,練了大半年,還不成?”申屠曄得意地笑道。

    席漫抱著悅兒,舞動著他的小手,道:“寶寶,吃飯了,試試你爹爹的手藝如何。”悅兒格格大笑,露出四顆牙齒。

    席漫從未想過,會再次出走京城,還帶著申屠曄與悅兒。那天傍晚,她起來喝粥時,申屠曄居然突然出現,怪她走得太急,又毫不客氣地坐在旁邊,搶過她的碗便喝粥。

    “你來幹什麽?”她問,“都說我不當六王妃了!”

    “對,你當不成六王妃了,因為我已經不是六王爺!”他拍了拍手,墜兒進來,將悅兒放進她懷中。

    迴想起那一刻,真的像是在做夢。申屠曄那時候溫柔的語調,同樣仿佛是從夢中流出來的:“往後,我們一家人快快活活,再也不管其他了!”

    “你不嫌我——”

    他帶有欖角香氣的唇,迅速堵上了她的唇,良久,才說:“我說過,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身邊。”

    老吳、小吳與申屠曄不住交杯換盞,時不時誇誇皇上英明,有時候又罵罵那個堆白骨換功名的六王爺。

    席漫擔心地望著申屠曄,他隻是笑,她的心才放下。戰神,六王爺,已經是過去式了,如今,她身邊的是一個會做飯會哄孩子的普通丈夫,有時候甚至會為自己吹不成曲調的樹葉。

    “快吃,我們等會兒還要啟程呢!”申屠曄催促道。

    “啊?你們不多住幾天?我們家裏的雞還有的是!”老吳驚訝地說。

    “不行啦,天下風景太多,我們還要趕很長的路,明年今日,我們會再來吃雞的!”申屠曄笑笑道。

    馬車在小路上輕快地行駛,墜兒坐在趕車的小田旁邊,嘻嘻哈哈說著什麽。

    悅兒坐在申屠曄的腿上,手舞足蹈,哼著奇怪的歌。

    席漫望著麵前這個將要相伴一生的兩個男人,問:“你不後悔?”

    申屠曄笑笑:“後悔,我後悔去年沒有跟你一起來!”他不是心血來潮,去年在這個傻丫頭誤會自己落荒而逃之前,他已經早有這個計劃。況且,自從在湖底挖出萬琪的白骨,揭穿了莫奇與芳痕兩人合謀請人冒充萬琪的事情,他已經不想再麵對蓮華苑與儀方。

    反正朝中無事,兒子在手,妻子在旁,再不溜走,更待何時?

    他們還要去尋找黃老大,還要去拜訪顧昉與他不斷翹家的小情人,還要再為悅兒多生幾個弟弟妹妹,他們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

    (《誰動了妃的肚子》至此,正式完結。謝謝你們一路的支持,說句老土的話語,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願你們健康、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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