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已到,新帝加冕,群臣肅立,離著不遠處的錦篷下一眾周邊小國來的使臣亦紛紛恭敬站起。

    天壇上燃著祭天聖火,司馬恆穿一身簇新金龍黃袍,滿麵掩不住的喜慶。正中金椅上坐著盛裝的太皇太後,他走過去,畢恭畢敬鞠躬;太皇太後忙雙手扶起,又將一紙懿旨頒發,許是她太過緊張,整個過程動作竟很是生澀,並不曾開口說一句話。

    眾臣看得奇怪,有議論聲嗡嗡漾開。

    司馬恆微怒,眼梢掠過李燕何。

    李燕何會意,勾唇笑笑,轉身向壇下揮了揮手。一眾黑衣暗衛便紛湧而至,轉瞬將朝臣包圍。都是些二十上下的俊美男子,卻個個麵無表情,仿佛暗夜鬼煞,那周身的迫人氣焰,頓時嚇得眾臣再不敢吱聲。

    張太監便揚著嗓子道:“吉時已到,頒先帝遺詔——”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紛紛戰兢跪下。天壇的玉石長階上文武百官兩隊排開,好一片恢宏氣勢。

    司馬恆心中得瑟,麵上卻一副悲愴肅然,撩開袍子雙膝跪下。

    張太監念道:“朕自幼體弱多病、猶豫寡斷,至今未能得一龍脈傳承,深感愧對先祖先宗……感念攝政王多年辛勤輔政,品德貴重,必能仁厚愛民。著繼朕登基,即帝王之位——”

    那半老嗓音拉得綿長,粗粗嘎嘎。

    場麵上靜得可聞針響。

    司馬恆磕頭匍地,他滿心激動,忍受著人生的最後一躬,過了此刻,天下自此唯我獨尊,再沒有人能夠越他一毫。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臣竭聲群唿。

    “新帝加冕,授傳國玉璽——”太監又嚷。

    那座上的太皇太後便起身,低頭接過李燕何遞來的玉璽,等待授予司馬恆。卻又不敢承受司馬恆的禮拜,還不等他屈膝,趕緊遞至他手中。

    文武百官心中雖疑,卻不敢多言半字。

    “慢!”正此當頭,寂靜天壇的另一側長階上卻傳來高聲怒叱。

    眾人嚇得渾身打了個哆嗦,尋聲看去,卻是又一個盛裝的太皇太後滿麵怒容端莊而立。她手上亦拿著先祖的開國玉璽,身旁是兩隊死士排列。那死士乃是大陳先祖世代培養,隻為“太”字輩以上的皇室嫡長效忠,不到萬不得已時,永遠不會見光。

    “皇上遺骸未見!是誰人如此大膽,膽敢假造傳國玉璽,擅自頒弄遺詔?!”老祖宗氣息洪亮

    ,極大的憤怒使她的尾音聽起來有些微顫。

    這個她最疼愛的兒子,早先皇帝還小時曾極力保他上位,他卻被女人迷惑,再三推卻;如今皇帝年輕有為,他又擾亂朝綱與倫常,堪堪與太後、侄賢妃通-奸,更肆意絞殺忠臣義士。倘若被後人載入史書,她又以何顏麵下去見列祖列宗?

    “哎喲喂饒命啊——奴、奴才是被、被逼的啊——”眼見得真身威嚴出場,那假扮的“太皇太後”再強裝不得,嚇得撲通一聲軟倒在地。

    滿頭釵環寶冠掉落,卻不過是個半老的太監。

    “嘶——”百官無不倒吸一口涼氣,交頭接耳嗡嗡一片,此刻非議聲再按捺不住。

    陰謀破敗,司馬恆清瘦臉頰上的肌肉抽了一抽。強斂下滿腹殺氣,訕笑道:“母親真是傷心得糊塗了,楠兒駕崩不是七日前才昭告天下麽?來人,還不快送皇太後迴宮~”

    那登基儀式還未完成,稱謂卻已迫不及待改變,可見篡權之心有多麽熾烈。

    “住手!看誰敢動哀家一根頭發!”太皇太後氣得言語不能,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鈍得“咚咚”重響:“枉哀家打小最是寵你,想不到如今你卻與哀家拔刀相見……你、你,你不配我多年的栽培!不配做天下的皇帝!”

    司馬恆卻隻作未聞,冷掃了李燕何一眼。李燕何狐毛手套一揚,頓時兩隊天青門黑衣向太皇太後走過來。

    皇家死士拔劍怒擋,場麵一觸即發。

    火候已到。

    那一直安靜的小國朝貢使者中忽走出一名二十上下的俊美男子:“皇祖母莫要傷心,朕可是好好的在這裏~”

    隻見說話者著一襲紫衣錦袍,清風儒雅,氣定神閑,正是失蹤了一年的盛元皇帝司馬楠。

    “天!是皇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百官們愕然驚唿,連忙跪地朝拜。

    司馬楠口喚“平生”,麵不改色攬著容兒走向太皇太後。

    趙洪德帶領一眾天和會弟兄亦卸下偽裝,從錦篷後躍上天壇,頃刻拔出長刀護在二人左右。

    “皇兒!”

    “皇上——?”

    太後娘娘衛靈與賢妃步阿嫵萬分震驚,從座椅上豁然站起。

    都以為死了的,如何又突然出現?還帶著個嬌美嫻靜的女人?

    接受不能,秒秒間後怕。

    司馬楠卻看也不看她們,隻是小心攬著容兒走

    向太皇太後……即便這個老女人也是出於私心、怕萬年遺臭於書史,然而此刻既能仰仗她,又何必不討好?

    一對小夫妻雙雙跪地,衝老祖宗恭敬磕頭:“孫兒調皮,去年元宵去江邊賞燈,不巧皇叔卻將皇城關了一年。孫兒無處可去,便隱於南疆遊賞,如今帶了容兒與腹中龍子迴來向皇祖母請罪。”

    “容兒叩見皇祖母,皇祖母千秋康泰。”

    二人齊齊跪拜。容兒自小識漢字讀詩書,又因萬分愛戀司馬楠,這些規矩私下裏早已經不知偷偷練過幾迴,很是端正嫻熟。

    竟是有後了?

    太皇太後喜極,哆嗦著雙手將二人扶起:“起來,你們受苦了。”她多年垂簾聽政,那玉璽一直藏於她後宮,從未舍得將它交出。此刻因曉得餘生無靠,方才鄭重遞於司馬楠手中。

    司馬楠心中冷笑,麵上卻畢恭畢敬接過。

    他雖短短幾句話,卻已然將那事故背後的始末道出,太皇太後哪裏能聽不明白?抬頭對司馬恆叱道:“攝政王真是傷透哀家的心!你釀成大錯,今日在先祖列宗麵前,哀家若不罰你,來日如何向先帝交代?”

    底下議論聲更大了,司馬族死士亦與黑衣暗衛寸步不讓。司馬恆終於變了臉色,怒目看向李燕何:“這便是無絕你所說的‘萬無一失’嗎?”

    李燕何默了一默,轉頭看向步長青,勾唇諷笑:“哦呀~義父這卻怪不得我了。要怪就怪步大人,晨間他冒冒失失闖入後宮,我還以為他做甚,怕不是正去將那老太婆放了出來。”

    步長青早已大汗淋漓,他自收到司馬楠送來的玉墜,便整日的惶惶不安。知道司馬楠亦是個不善罷甘休的性子,他萬般權衡下,這才去請了太皇太後出來,左右兩邊他都有功,不管來日誰做了皇帝,他亦能得太皇太後的庇護保存一家性命。可是這會兒人被桎梏在司馬恆這邊,如何才能遛得過得去?

    雙腿顫栗著匍匐跪地:“這、這……臣……萬不得已啊……”

    “哼。”司馬恆陰惡地掃了一眼。李燕何會意,長劍拔出,大步向他走了過去。

    眼見那劍鋒越來越近,步長青害怕起來,絕望之際忽然抬起頭大喊:“冤枉啊,王爺手下留情!……原、原是總衛大人與亂黨通謀,刻意放走亂黨,還隱瞞不報,不然緣何以出此事端?”

    哆哆嗦嗦蠕著身子跪到司馬恆腳下,抱著他的腿嚎啕大哭。

    那副狗奴才的樣子,看得

    李燕何心中越發惡心,長劍豁然一指,惡聲叱道:“狗賊,你莫要血口噴人!我對義父忠心耿耿,而那姓周的,我巴不得將他碎屍萬段,又何嚐願與他通謀?”

    “嗯?”司馬恆陰沉著臉色看向步長青。

    步長青哆嗦著道:“王爺明察,下官沒有、沒有撒謊!我、我有證據,來呀,快把人壓上來!”

    幾名差役壓著兩個女人踉踉蹌蹌走上天壇,一個豐腴美婦,一個醜陋不堪,都不過三十餘歲的年紀,二人滿麵淤青,憔悴不堪,顯然經過一番虐打。

    “幹娘?!”使臣中一直觀望著的阿珂渾身一震,險些兒衝出去。

    一路趕來的周少銘慌忙將她拽住。

    阿珂一看到周少銘,便焦急道:“喜樂,喜樂可找著了?”

    周少銘點了點頭,他方才親自帶著一隊人馬去攻占皇城,翻遍了整個前朝後宮,才終於在冷宮看到了喜樂。傾歌將她照顧得很好,他找到她們的時候,喜樂正好才睡醒,依依呀呀同傾城嬉戲著。怕阿珂擔心,便寬慰道:“在驛館,杜鵑帶著,和你的母妃。這樣的場麵,不宜讓孩子看到。”

    阿珂這才稍安,感念周少銘的細心,兀自抓著他的手臂不肯放開。然而她心中的緊張卻掩藏不住,力道拽得太猛,周少銘不由微凝了下眉頭。

    阿珂這才看到他左臂上一道明顯的刀痕,衣裳已破開一道長縫,有鮮紅血絲溢出……竟是受傷了!

    慌忙扯下一截袖子替周少銘纏上:“你受傷了?誰人竟然能傷得了你?”動作小心謹慎,怕太重又怕紮得不緊。

    幾時見阿珂這樣主動關心過自己,周少銘心中溫暖,想到前夜那一番抵死纏綿,大掌不由撫上阿珂細碎的發絲,在她額上親昵一吻:“無事,不小心刮了一下。”

    卻不肯告訴她,自從去年元宵被她大寒天刺劍三刀,又在水中漂泊數夜,如今天氣乍變,那心口處便會鈍痛。

    然而他二人的這一幕,卻入了不遠處李燕何的眼中……嗬,好個無情無義的小不歸,我與你一年相依為命,卻敵不過你二人幾日相逢!

    決然撇過頭去,逼著自己不看。

    今日這樣的場麵,即便不屑與司馬恆為伍,單隻為了他周少銘,也要逼著自己與他們對立到底!

    步長青衝過來,指著柳眉與黎姑道:“看,這就是證據!當日王爺命李總衛將柳眉殺去,他不僅沒殺,還將她弄了個假死,送去廟裏頭藏

    著。若不是我家小妾進山燒香,正巧腹痛在草堆屙-尿,怕不是根本發現不了!還有、還有這個女人……這個醜陋的啞巴,她是趙洪德收留的粗使老媽,也就是這個小子的親娘!他們曾私下與周將軍約見,末了李總衛抱走他的孩子,就將他們輕易放過了!他一早就開始背叛王爺,若要死,也是該他先死!”

    說著豁然從懷中拔出匕首,亦將將地指向李燕何。

    “哦?果然是如此嗎?”司馬恆一抹薄唇咧開寡淡笑容,見這老滑頭的表情並不像騙人,便幽幽看向李燕何。

    瞅著步長青風流麵相上赤果果的卑劣,李燕何心中殺念滾滾暗湧,隻是勾唇笑得坦然:“嗬嗬,難道義父多年的養育之恩,竟不敵他幾句汙蔑?”

    司馬楠卻不以為然,隻是寵膩地噙著笑:“哦,是麽?那你便當著我的麵殺了她們~~殺了那醜婦,朕便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對、對,殺了她們!”步長青亦頭如蒜搗,大步走過去,抓著柳眉與黎姑將將擋在自己跟前:“來啊,殺了她們!不殺你就是叛徒,該死的就是你!”

    “呸!狗賊,別碰我!”柳眉怒啐了步長青一口。旁的侍衛走過來,“啪啪”蓋下來兩個厚重的巴掌。她的口中立時溢-滿鮮紅,越發呸得步長青滿頭滿麵。昔日儒雅風流的尚書大人,此刻狼狽不堪,有如餓狗。

    柳眉這才咬著下唇,恨恨地看向李燕何:“少年,你雖作惡多端,然而我柳眉,一報是一報,這裏依然謝你當日讓我假死,免遭了更多不齒……我不為難你。這條命左右都是不堪,能活到今日也是多餘,你便幹脆殺了我罷。你我的仇,他日我兒長大,自會尋你性命!”

    說著挺起胸膛,迎上李燕何的刀尖。

    “燕兒莫要繼續造孽!”黎姑竭力發出澀啞的嗓音,忽然從懷中掏出一物,整個人撲向跟前的步長青。

    那是她晨間在地牢裏偷偷摔碎了的破碗碎片。

    “啊——”步長青措不及防,一隻眼睛便已經被紮得汩汩鮮紅冒出。

    血如瀑布般噴湧,頓時將視線撩花,痛得他風流麵相瞬間猙獰,顫抖著指向黎姑道:“你、你……”

    黎姑上前,豁然扯開一片衣襟,眼中怒火灼灼燃燒:“姓步的,你睜開狗眼看看我到底是誰?!……這麽多年了,我一唿一吸都是想讓你死!你如今卻還有臉來迫害我的兒子,你這個畜生不如的狗東西!”

    那醜婦鎖骨下是一枚奪目的

    梅花烙印,看得步長青渾身一顫,這朵梅花曾經多麽的勾動人心,每迴貪那戲子的身子,都要將它吻上個無數迴,又如何能識不得?

    莫非這醜陋不堪的老媽子,竟是昔日那個莞爾嬌柔的韓瑜兒?!

    那麽眼前的少年,這個清俊卻陰鷙的小子,豈不是、豈不是自己的……

    “當——”手中匕首脫力掉在地上,步長青哆嗦地指向李燕何:“所以,他、他就是,我步家的香……唔……”

    “住口!他與你什麽關係都沒有——”黎姑卻不允他說出那‘香火’二字,他不配,說出來都嫌他玷汙了她的燕兒。迅速拾起地上的匕首,又一刀往男人的心口狠狠紮了下去。

    步長青死了。話還沒說完呢,嘴巴張得老大,尚不能確定步家是否有後,死不瞑目。

    黎姑用盡全身力氣將匕首拔-出,那撐著她苟活了十年的毒怨終於還清,人生忽然一瞬間空卻,也好似走到了盡頭。

    萋萋看了李燕何一眼,又看了看台下……是了,即便到了死,那個人他還是不肯出現。

    得不到的永遠是得不到啊,再怎麽掙紮都是無用……可惜她明白得太晚。

    不,不能讓自己的孩子明白得更晚。她需要讓他解脫,再不要他淌她的後路。

    黎姑扔開匕首,貪戀地凝著李燕何,仿佛要將那絕色少年的身影鐫刻進心裏,將那空缺的十八年盡數補償。

    眼中滾滾濁淚淌下:“燕兒,我曉得你恨我、嫌棄我。沒有關係,我本是肮髒,不配介入你生活。今日之後,我會自動消失……可是你的路,從一開始就錯了。這世間,得不到的就是得不到,一味去強求,隻能把之前還有的也一並都失去。倒不如抓著剩下的,至少還不會敗得一塌糊塗……阿珂已經為你做了許許多多,她本是與我們無關的人,卻替你將仇恨報去。你不要再逼她,她曾給過你機會,可是你…你卻用謊言傷了她的心,如今再掙紮也是無用。趁現在尚可挽留,你切莫再一路錯下去,趕緊放下屠刀,離開這裏……你師傅,迴他那裏去……那裏幹、幹淨……”

    晨間喝下的毒丸終於開始發作,口中頓湧出一口黑血,報了仇的她,終於也舍得去了。

    嗬嗬,死了……

    李燕何劍梢一顫,那精致的嘴角竟勾出來一抹笑弧——才來了,又走了,來得這樣肮髒,去得也肮髒,匆匆忙忙,卻把一身的汙穢留下,全部都剩給他。

    多麽自私而

    又相配的一對啊~

    眼前忽然有些花,眨了眨冷冽的狐眸,刀柄上一顆清露滴下。他卻又痛恨那滴淚,逼自己將眼中的戾氣更重,劍鋒向柳眉一指,這次再不遲疑——不是想死嚒?那就都死了好了!

    “阿眉——,我在這裏!我還沒有死,孩子需要你,你也不能死!”

    “姓李的,你若是敢動她一根毫毛!今日老子定要將你碎屍萬段!”不遠處傳來趙洪德震天的怒喊。

    柳眉豁然睜開眼睛,看到站在司馬楠身旁的孔武大漢,一身綠林黑衣,依然那般濃眉大眼,威猛健壯——他竟然沒有死?還活得好好的!

    忽而想到自己卻已滿身汙濁,一瞬間萬念俱灰,狠心扭過頭不看:“要動手就快點,殺了幹淨!”

    “哼,你以為我不敢嗎?”李燕何劃開眼前一縷散發,笑容好不綺麗。

    眼見得他劍鋒逼近,阿珂豁然掙開周少銘的束縛,大步向中間衝過來:“住手——!李燕何,如今幹娘未死,我最重要的人們都還未死,我尚且不那麽恨你。倘若你再犯下大錯,那麽,我真的真的沒有理由再讓自己原諒你了!”

    ……這是什麽意思?是已經肯原諒自己了嗎?

    李燕何清瘦身型微滯,眉梢一瞥,卻見到大步飛躍而來的周少銘,才軟下的心腸豁然又硬起,咬著牙道:“可你,你卻要與他在一起……我活著又有什麽意義?!”

    “傻瓜,我不過人間平凡女子一枚,可惜你不曾看過其他的風景,便以為我有多麽美麗。你先把刀放下,且聽我好好說。”見李燕何微有鬆動,阿珂忙放軟口氣,一步步趨向柳眉身旁。

    李燕何卻勾唇笑起來。錯了,從八歲上,他便已將世上的男歡女愛看了個遍,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對他絲毫沒有誘惑。他想要的,不過隻是想要迴歸最初,而那山中一襲布衣的小和尚,便是唯一能夠將他拉出泥淖的牽引。

    ……可惜她卻不肯,他的靈魂便無了皈依。

    “傻子。”李燕何輕聲的歎。

    一側司馬恆見大勢已去,怕唯一能仰仗的李燕何也要心軟,慌忙厲聲催促道:“無絕,至尊之位就在眼前,莫要讓你義父久等!你看,我本無子,連太子的位置都已經為你備好。榮華富貴,若沒了你,我一個人享受又有何意義?”

    說著,自從身後取過一件太子華服,端端地向李燕何飛來。

    那華服卻往阿珂掠近,底下一柄尖刀暗藏

    ,阿珂隻覺得一陣陰風襲近,躲閃不及。

    眼看就要刺向她的眉心,千鈞一發之間,才趕來的周少銘慌忙拔出腰間劍鞘,直直向那尖刀彈去:“阿珂閉眼——!”

    “叮——”隻聽金屬相撞,迸發出刺目火花,那尖刀在空中打轉,秒秒間改往地下旋落。

    長臂將女人腰身一攬,牢牢護進了溫熱的胸膛,沉聲嗔怒:“下次再衝動行事,莫怪我再次罰你!”

    那武將修偉,語氣動作間好不溫柔霸道。

    李燕何眼中頓生出妒意……該死個司馬恆,這分明是要將阿珂殺死,好讓自己死了心與他聯手對抗。

    然而誰人敢動小不歸,他便是活膩了!

    手中長劍在空中一橫,震出全身的內力,竟是往司馬恆的心口疾速逼去。

    司馬楠早有準備,李燕何是他多年培養的左右手,他幹了多少的壞事、殺過多少的人,李燕何都知曉得一清二楚。倘若自己要死,他必要讓李燕何先死一步,斷不能留下一個活口。

    因看穿李燕何內力耗損,忽從袖中彈出鋼針幾枚。那鋼針力道迅猛,頂端纏繞毒蟲,毒蟲好似長了眼睛,最是喜愛吸附天青門的熏香迷藥,隻須一枚紮近李燕何常年浸泡藥草的身子,便能夠讓他必死無疑。

    然而李燕何內力既已耗損,必沒有心力再將那鋼針全部躲閃。

    該死的,李燕何赫然彈開玉骨折扇閃躲。

    可惜即便他姿勢矯健,即便那抹妖冶的白狐毛披風在天壇上如鬼魅般移動,內行人分明看出,他的步履間虛浮,應對乏力。

    阿珂咬著唇,定定地看了周少銘一眼,拽著他的手,隻是不說話。

    周少銘心中一痛,用力將阿珂攬了一攬:“你下去。”

    阿珂不肯。

    周少銘的眼神瞬時黯淡,曉得她還是不信任自己。便再不多說什麽,撩開一娓墨色長袍騰空而起,大掌在那吃力閃躲的絕色少年脊背上用力一震。

    “唔——”李燕何措手不及,瞬間被彈出幾丈之外。

    阿珂絕望驚唿:“周少銘,你竟然是去殺他?!”

    李燕何清瘦身型整個兒撲向玉石地麵,摔得狼狽,自來不羈的男兒,隻覺得麵子頃刻殆盡。費力撐著手臂想要反擊,卻發現丹田空乏,再無了內力……功夫竟已被廢,嗬,遁迴了原形嚒?

    那傾城容顏上的笑容從未有過的淒厲,拭了

    拭嘴角的一縷鮮紅:“姓周的,趁人之危背後傷人,你,果然卑鄙~!”

    “哼。”周少銘淡掃了李燕何一眼,眉宇間的冷肅更甚,懶得多言。修長雙腿又卷起地上的一席金毯,在空中赫然一揚。那金毯便如青衣伶人的水袖一般旋成一簇花團,將鋼針蜷進花心,瞬間掩埋不見。

    “周少銘你混……”阿珂才要痛斥,剩下的話一瞬間將將咽了迴去。

    那般一個孤傲的男人,為了自己竟甘願忽略情敵的仇,反去救下李燕何的性命,她卻還是傷他、不信任他。

    “對不起。”阿珂癟著嘴,眼眶紅紅的。這次一定傷了周少銘足夠深……完蛋了,晚上迴去,該拿什麽臉麵再去麵對他。

    周少銘驀然凝了阿珂一眼,早已將她的心思拆穿。精致嘴角悄悄捺下一抹玄弧,卻並不搭理她說話。

    隻從袖中掏出一瓶傷藥扔向李燕何,撩開袍子轉了身便走:“若非她舍不得你死,我舍不得她傷心,斷不會無聊去救你性命。”

    他們終究是水火不容的,為著一個女人。

    一個為著女人,要殺。

    一個為著女人,卻救。

    李燕何低頭,這才看到身下被震斷的一隻毒蟲。從來冷硬無情的心尖忽然酸楚,一片死水迅速漾開……終於曉得自己為何一敗塗地。

    ……

    一眾的暗衛見主上頻頻受挫,迴天無力,幾番打鬥之下便紛紛束手就擒。

    宮中紅門大開,朝臣紛紛跪拜,恭迎盛元皇帝迴朝。

    司馬楠笑得謙虛,與容兒一左一右攙著太皇太後得勝迴宮。

    收服了天和會,滅了天青門,得了美嬌妻……卻,還差了一個藍顏知己。

    走了幾步又悄然迴頭,默默與周少銘對視一眼——

    將軍,那白狐少年的性命,你須得給朕留下……

    人群漸散,獨留太後衛靈與賢妃步阿嫵軟趴趴跪坐在地,知道等待自己的除卻鳩酒,便是冷宮。然而那死氣沉沉不知今夕何夕的漫長枯守,又豈是荒0淫-享樂慣了的她們能夠承受?

    顫哆哆,拿起地上的刀子,狠狠心抹了脖子。

    兩道鮮紅染了彼岸繁花,美人香魂頃刻遁去了黃泉。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補全,新增了5k+字,昨晚jj狂抽風,腫麽也更新不上,所以早上更咯~~還有一張番外,番外會交代每個人物的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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