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燕高祖下旨明確規定大行皇帝喪儀後,至陳至楚,一直未曾更改。


    燕高祖昔時曾有言曰:“勿使身後之事滋擾黎民生計,食君之祿者當分其憂。”


    故而沿襲燕陳舊製的大楚,也是將國孝期縮短為三個月,三個月後平常百姓依舊可以擺宴嫁娶。


    倒是有個一官半職的人家,嫁娶、宴請、鼓樂之期往往需要推延二十七個月。


    鑒於燕、陳、楚三朝共用同一處京都皇城,故而三朝大行皇帝停棺之所皆在皇宮外苑的安平宮。


    當然,三朝曆代皇位更迭數十次,卻從有哪次未像本朝這樣,數十樽棺槨齊聚安平宮。


    “按舊例,文武百官及有封誥者,當連續數日前往清源宮哭靈,禮儀當由祠祭清吏司主掌。”典籍廳北廳,內閣諸臣討論著儀式程序。


    若是按照先皇承元帝的後事安排,景和帝的靈柩在清源宮安置數日後,當移至皇陵附近的殯宮,等待欽天監安排奉移地宮。


    可現在情況又有不同,有倆問題亟待解決。


    其一是,這次皇室慘遭毒手,承元帝兒孫鮮有幸存,也就是說,這次跟在景和帝隨葬的棺槨過多,整個行程若是安排王公大臣定點跪迎,怕是更容易使地方民間人心惶惶,不利於繼任者之後的統治。


    其二是,皇帝靈柩奉移地宮,是要嗣位皇帝親自祭祀主持的。


    可是按大朝會的意見,皇儲繼位被延遲,而欽天監的意見則是令景和帝及其親屬盡早奉移地宮,若是令暫代皇儲之位的元寧公主主持祭祀行禮,那就意味著之前說的考察期取消了。


    哪怕元寧公主暫時沒有繼位,這皇位基本也跑不了了。


    這對於還心存僥幸,盼著慧王妃誕下遺腹子的朝臣,就有些不大友好了。


    朝廷多數官員,還有“寧可奉稚兒為君,也不想在女皇膝下做官”的想法兒。


    當然,這想法兒除了那個別的傻子們外,大多數官員都不會表現出來。


    畢竟真要有女皇上位,他們還得守著官位往上爬呢!


    雖說他們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想法歸想法,也不影響他們爭權奪勢、汲汲營營。


    誰叫理想和現實存在著巨大的差別呢!


    ……


    “一切從簡吧!”秦太後看過內閣奏本,沉默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天剛亮,她便在覽政殿裏,對著前來的大臣做了交代。


    “嚴格按照欽天監給的日期,將大行皇帝靈柩奉移地宮,至於祭祀行禮,由哀家代行就是了。”


    首輔言遠等人聽了前麵半句話,才剛鬆口氣,就聽見秦太後最後半句,登時麵色大變,連番阻攔。


    “哀家是大行皇帝的親娘,五十多年前,是哀家親自將他生到世間來,五十多年後,哀家親自將他送歸地宮,有何不可?”


    秦太後摸摸已經哭不出眼淚的眼睛,輕歎一聲:“先皇修建皇陵時,曾將哀家的地宮安排建造,位置就在大行皇帝地宮之旁,哀家這次過去主持,也是想看看自己將來的安眠之所。


    大行皇帝生前未曾再見哀家一迴,這次由哀家親自送他,也是陪伴之意,哀家想親自告訴大行皇帝,讓他莫怕,母子團聚之後,定然再不分離。”


    秦太後沙啞著語聲緩緩說來,從始至終未見失態,可首輔言遠等人卻聽得心中大慟,那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哀傷無助,好似一股氣團緊緊噎在他們喉嚨裏,半晌不得通氣。


    “皇帝遇刺,皇室子弟十不存一,這本就令朝廷顏麵大傷,不若加緊程序,簡縮不必要的禮儀,快些結束亂局才是正理。”秦太後對著猶豫的大臣們搖搖頭,“若是以後哀家去了……整套兇禮規模按照大行皇帝的規模再縮減三成。”


    首輔言遠等人見她執意這樣,隻能無奈妥協。


    當然,說是無奈,其實也沒那麽無奈。


    不過是一步退、步步退,退習慣罷了。


    畢竟他們既然能在皇儲繼承人的問題上做出妥協,那麽在麵對太後要親自送大行皇帝進地宮這件事時,他們的接受度還是挺高的。


    ……


    既然太後拍了板,祠祭清吏司那邊兒就開始著手安排大行皇帝梓宮移至清源殿寶床之上。


    此後連續三日,文武官員每天一早一晚兩次前去舉哀禮。


    京中命婦則是按點到安寧宮前去哭靈。


    永興侯府一大家子,隻有侯夫人鄭氏和世子夫人舒氏是到安寧宮點卯的。


    像是永興侯盛向潯、即將就任工部右侍郎的盛昕、即將卸任大理寺寺正的盛苑、以及海安伯鄺綺姐兒,都是要到清源宮去的。


    說起來,永興侯府兒孫數量加起來不過一手之數,和時下的勳貴人家比,可他們這一家子算不得人丁興旺。


    可偏就是人口這麽精煉的人家,父子兄妹妻室共赴清源宮,當算世間獨有之景象。


    尤其是家裏子弟不濟的官員,看著盛向潯兒女好像左膀右臂一般環繞在他身旁,頓時有些辛酸,之前某些固執的想法,在這一刻有刹那動搖。


    ……


    一家幾口人進宮前,盛向潯還跟鄭氏保證,自己絕不哀傷過度。


    可他一腳剛邁進清源宮,整個人就搖搖晃晃站不住了。


    待見到景和帝梓宮,他嗚咽一聲,噗通撲跪在地,嗷嗷痛哭。


    盛苑和哥哥盛昕倆人雖然擔憂,卻不好出聲阻攔,隻能一左一右跪在他身旁,一邊哭泣一邊注意著他的情況。


    不知過了多久,盛苑哭得腦袋有些發脹的時候,慈寧宮內侍前來,請盛向潯過去。


    盛向潯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剛要邁步,就感覺膝蓋使不上勁兒,腿一軟,竟差點兒摔坐下去。


    幸好盛昕和盛苑哥倆眼疾手快,一把摻扶住他。


    待盛向潯的身影在哭嚎聲震耳的清源殿消失,文武官員也到了出宮的時候。


    “苑姐兒,你且去安寧宮接咱們娘親,我和你嫂子在宮外等候咱爹。”盛昕看了看哭得鼻頭發紅的妹妹,拍拍她肩膀,“接著咱們娘親,你們就先迴府,我們等接迴咱爹就迴去。迴去後,你們自去歇息用膳,無需等我們。”


    “好。”盛苑抽了抽氣,點點頭。


    和哥哥分開後,盛苑獨自走在宮道上,明明周圍人來人往,可她卻感到說不出的寒意和淒涼。


    “盛文臻。”安寧宮裏,永平公主看著一臉憔悴的盛苑走向永興侯夫人,挑了挑眉。


    之前哭暈過去的鴻安長公主剛在宮人摻扶下迴了此地,就聽女兒自語,忍不住順著她視線看過去。


    “她啊,很快就是順天府的府尹了,才二十出頭就官至正四品啊……皇祖母可真愛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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