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裏,秦太後對著齊姑姑懷裏那個臉上掛著淚珠兒的小郎沉默了半晌。


    “阿齊啊!”


    齊姑姑看著太後無可奈何的樣子,忍笑將關家小郎遞給了旁邊兒的宮女。


    “奴聽您吩咐。”


    秦太後隻覺有許多話想說,可當話到嘴邊,竟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到最後,隻好撫額吩咐:“喚太醫前來,給這小郎檢查一番。”


    “是。”齊姑姑遵令,自去安排。


    待她迴來,秦太後已讓宮女將關家小郎待到偏殿休息。


    “這孩子隻身進了宮,偏偏還是個說話不清的稚兒,我們雖是皇家,可是也要講理,提前檢查妥當,也免得在外麵落了不是。”


    秦太後隻覺這小孩兒麻煩:“待檢查妥當,著人哄好了,送與皇帝處。”


    說起來都是皇帝沒事兒閑得難受,偏要管岑閩舟的家事,要不然苑姐兒怎麽想起將孩子送過來?既然他管得岑家大娘子和離,那麽也管管岑家三娘子這事兒吧!


    齊姑姑聞言笑著說了聲好,而後又言說:“這關家小郎圓潤可愛,瞧著竟有幾分苑姐兒小時候的影子,想來苑姐兒也是覺著好玩兒才送來讓您見見,高興高興。”


    “那丫頭古靈精怪的,慣會淘氣兒!”秦太後想到盛苑,忍不住笑說,“她隻想著讓我歡快,卻不想,哪有把陌生人家的孩子說送進宮就送進宮的?到底還是個孩子,想的總是不大周全。”


    “……”齊姑姑頓了頓,將自己的思維略微調整了一下,陪笑說,“要奴說,也不怪苑姐兒想不周全,京都難得見到這麽圓潤肥嫩卻容貌精致的孩童,若換做是我,怕也是想帶進來讓您看著歡喜歡喜的,喜娃娃,誰不喜歡呢!”


    秦太後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關家這小郎,我看見了,也就這麽迴事兒!雖說看著還可以,卻沒有苑姐兒小時候的喜慶勁兒,更不要說那股機靈勁兒了!我們苑姐兒三歲的時候,那小嘴兒巴巴兒的,比大人也不差。哪想這孩子,到現在都說不出整句!”


    齊姑姑見秦太後對那小郎完全沒有興趣,也就不再多言,轉而說起盛苑考試。


    她這一提,秦太後想起派出去的內侍還沒迴來:“阿齊,你問問聞衡,他派出去的內侍怎麽還不迴還?莫不是苑姐兒真讓那幫不曉事兒的影響了考試?”


    聞衡是秦太後用慣了的管事兒太監,聽聞齊姑姑的傳話,他溫聲安撫:“咱一直在這兒等著呢,待那小崽子迴來,咱立刻跟太後稟告。”


    齊姑姑算著時間,那小內侍沒出宮太久,清楚是太後自己心焦,也笑著頷首:“太後關心則亂,我在外麵呆呆,等會兒再迴去哄她。”


    倆人說話間,小內侍沒有等來,卻把滿臉驚惶的宮女給等了來。


    齊姑姑問了緣由,方知剛剛太醫過來給關家小郎檢查,卻發現這孩子胳膊腿兒上淨是淤青,看著似是讓人掐出來的。


    “喲!你跟我過來!”齊姑姑聞知亦是一驚,趕忙帶著人跟秦太後稟報。


    “宣太醫。”秦太後聽了,卻是波瀾不驚,沉吟片刻,讓人將太醫和宮內嬤嬤叫了過來。


    待到太醫和宮內嬤嬤奉上的說詞基本一致,秦太後冷哼一聲,吩咐:“太醫先給那孩子開藥吧!阿齊,等會兒你待他們連同那小郎一起送到皇上那兒去,讓他瞧著辦!”


    眾人見許久不發脾氣的太後臉色發沉,皆是喏喏應是。


    待慈寧宮重又安靜下來,秦太後才冷笑,哼說:“哀家聽說隴東關家曆經五代,乃是傳承千載之家族,原以為高看些才是,卻不想,這樣的家族德行配不上底蘊名聲!嫡支郎君遭此待遇……這家族不提也罷!”


    齊姑姑是宮裏的老人兒了,對這些手段不算陌生:“岑三娘子一心科舉仕途,因此還和夫家鬧了不快,雖說未曾跟關家三郎和離,卻也是析產別居之態。


    若是那關家樂意放人也就罷了,隻瞧著關家對岑閣老的攻訐,就知他們怕是不甘心的!若這樣,遷怒到岑三娘子所生郎君也不奇怪!未準就是主子所為,怕是那孩子跟前兒的嬤嬤、丫鬟,自認為揣摩上意,故意磋磨也所不定。”


    “一個大家,若是連仆眾都管不好,或無視、或放任仆眾這樣磋磨自己家的骨肉,這樣的人家,隻怕根子就壞了,家風定然是要步步下滑!許是從外麵看,一時半會兒不見端倪,可是若無人肯大刀闊斧重整風氣,就是好孩子怕是要漸漸被帶壞,時間一久,沒落難免。”


    秦太後亦出身世家,想到關家難免連帶著想起秦家,臉上的譏諷愈發明顯了:“若是關家沒有盤踞隴東,沒有那許多族人把持多地要職,他們何敢跟一朝閣老頤指氣使?不過是自恃居安一隅,岑閩舟這個牆頭閣老那他們沒轍罷了!”


    齊姑姑見秦太後臉上怒氣不減,怕她想到過往,多想多思引起不適,忙不迭轉了話題說:“隻是可憐岑三娘子了,岑閣老眼裏隻有岑家郎君,不肯給自家女郎充作倚仗,那關家若是執意不肯和離,她就是考進翰林院,怕是之後也有的糾纏。”


    “那可不一定。”秦太後想到那個女郎,眼眸熠熠生光,“若那女郎果決,說不得能掙出前途。”


    齊姑姑見太後說起這些,似有些興奮,不禁好奇的想要繼續問。


    恰這時,聞衡派去的小內侍迴來複命了。


    “你說……苑姐兒讓人把岑、關兩家人藥暈了?”秦太後忍不住重複問。


    她之前自己嚇自己,腦補了一堆苑姐兒受欺負的畫麵,雖說清楚那孩子就不是個受氣的性子,可她忍不住這樣想。


    “我原以為那丫頭少年意氣,可能忍不住叫人將岑、關兩家人打了,結果隻是迷暈?!”


    待小內侍又將當時情況複述一遍,秦太後忍不住笑著撫掌:“那丫頭還是長大了,也懂得輕重了!”


    “……”齊姑姑看著太後臉上發自真心的欣慰之情,都不好意思奉承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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