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公府雲家的氣氛有些凝重。


    三等承恩公雲文眾自宮裏迴來,便一頭栽在地上。


    昏過去前,他使勁兒抓著老妻的手腕,令不許喚太醫。


    承恩公夫人含淚應是,連聲讓兒孫將府醫叫來。


    府裏子孫女眷見此情形頓時手足無措,廳堂不過十幾個人,卻慌亂得人影疊疊,那嘈雜驚惶的低語、無序閃過的裙擺,無不讓周遭的丫鬟婆子也都跟著緊張。


    好在承恩公世子雲溫和夫人很快穩住,將紛亂的局麵控製理順。


    待府醫把脈紮針開過藥方,雲文眾睜開渾濁老眼,望著一眾兒孫,無力的揮揮手,唯留老妻一人在旁說話。


    “不管情勢如何,老爺也要保重自身,咱們雲家再有不是,隻要沒有做出不臣之事,也不會抄家滅族,大不了就是過的清苦些,一家子在一起,就沒有過不去的。”


    承恩公夫人安撫著丈夫。


    不想,她這番溫言細語竟說的丈夫老淚眾橫。


    “吾雖少於陛下,亦近耄耋;承恩公府傳至吾,已是三代……隻怕到老大那裏,三等侯都未必能沿襲的上。”雲文眾語聲無力,隻片刻,他的枕畔就已洇濕大片。


    承恩公夫人聞言心裏一痛:“直接減為伯府?”


    雖然暗道皇家無情,可念及丈夫的情況,她隻能好生安撫:“也罷,承恩公府原本就是蒙聖恩而得,能夠惠及子孫五代亦是托太後之福。


    老爺莫要歎氣,還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說來皇親勳貴之府雖好,又豈及內閣大員風光?


    與其讓子孫躺在煊赫爵位上不思進取,不若讓他們居安思危好好奮進。


    隻要日後老大和大郎行事不出錯,便是伯府亦能傳承兩三代,足夠給子孫科考之路保駕護航。老爺你想想這些,萬莫失了氣力。”


    雲文眾聽得苦笑,隻覺舌尖兒上鋪滿黃連:“夫人,你等會兒讓老大媳婦兒給蕪蘅收拾妥當,等到明兒天亮,就送她到湖廣她姑姑那兒去吧。”


    承恩公夫人聞言勃然色變,忙問:“老爺如何這樣說!蘅兒未有不是,才剛及笄,如何送出京去!”


    雲文眾見她這般,不由冷笑說:“還做進東宮做兒媳的夢呢!”


    承恩公夫人被這話說的氣惱:“老爺說話委實不公,有妹妹打前樣,我不敢做這等美夢的!隻你們父子記著太後的允諾!”


    她話一出口,見丈夫麵無血色,登時後悔失言:“是我的不是,老爺莫要吃心!”


    雲文眾覺著喉嚨裏陣陣鏽味上湧,好半晌才按捺下去,整個人冷汗如雨,猶若從水裏撈出一般。


    承恩公夫人懊悔之餘,忙不迭要喚府醫,隻不過剛要開口,就讓丈夫一把攥住。


    “莫要驚慌!莫要驚慌!”雲文眾無力的張合著嘴,話是說給老妻聽的,可他的眼睛卻直勾勾盯著帳頂。


    “老爺,你莫要嚇我啊!”承恩公夫人緊緊攥著丈夫幹瘦的手,半跪在床邊,語帶哭聲。


    “唿~~”不知是被妻子說動了情,還是想通了,雲文眾狠狠的長舒口氣,自言自語著,“我懂了!我懂了。”


    “啊?”承恩公夫人含著淚,不解的看向他。


    就聽他說:“貴妃、貴妃……皇上還是心疑她啊!”


    聽到丈夫提及貴妃,承恩公夫人腦海裏就浮現出她那個驕縱的小姑子的麵容。


    待聽她丈夫說皇帝疑心貴妃,她這心就涼了大半。


    丈夫一直認為他妹妹天真單純,進宮又沒有誕下皇子,況且懷宴太子又是太後膝下長大,與她感情不凡,她根本不可能對其動手。


    可是她卻覺得,不僅是懷宴太子,就是懷恩太子落水亦有她的影子。


    隻因太後力保貴妃,貴妃得用的人手又都是太後撥給的,皇上將皇宮翻了個遍,找不出任何證據證明貴妃有能力做出此等大逆之事,這才作罷。


    畢竟身為人子根本無法相信,太後能夠縱容侄女殘害宮裏唯一的皇子。


    想到這兒,承恩公夫人隻覺手腳冰涼,偏偏心裏的話又不能對人言。


    雲文眾卻仍舊輕聲喃喃:“不該將皇上允諾雲氏女代代為宮妃之言當真啊!”


    他這話聽得承恩公夫人一個激靈,宛若一團亂麻的思緒瞬間酒理清了!


    她抓著丈夫手腕連道:“是該送蘅姐兒去柔兒那,讓她姑姑給她說個好親事!湖廣遠離京城,憑著咱們蘅姐兒的家事品貌,想嫁到好人家,簡直易如反掌。”


    “不!”雲文眾狠喘了口氣,推開了老妻的手,目光炯炯的看向她,“女婿身為湖廣布政使,乃是一甲探花出身,幾個外孫也是讀書苗子,大郎亦早早中舉,他家書香門第,讓蕪蘅過去,也是讓她靜心讀書,好好學習科考學問。”


    承恩公夫人聞言,不由有些怔然,半晌訥訥不得言語。


    雲文眾卻越說越有力氣:“今兒吾與陛下對弈,其間盛國公、安國公、保鄉侯紛至禦前,言辭之間竟是為了自家孩子出頭,句句誅心之言聽得吾恨不能捂麵而逃!”


    承恩公夫人聽著心裏亦是動怒:“豈有此理也!他們豈敢禦前放肆?!便是我家有所不對,可是順天府判也判了、打也打了、罰也罰了!


    他們家孩子安然無恙,我家顏麵盡失!這樣的懲罰還不夠麽?俗話說,殺人不過頭點地!


    他們這樣,欺人太甚矣!”


    雲文眾見老妻麵上憤憤,不由搖頭續言:“後來太子亦臨,倒是禮儀周到,言語溫和,笑容晏晏……可他一開口,便是替內侄告罪!”


    他言及此苦笑不已:“字字句句都是代侄告罪,可是言語之間卻盡是鋒芒閃現!”


    “啊這!”承恩公夫人驚愕不已,“安貴妃竟如此受寵?”


    “……咳咳咳咳咳!”雲文眾沒想到老妻關注點在此,一時有些怔愣,很快便咳嗽起來。


    承恩公夫人掩飾臉上赧然,忙上前扶他起身,給他拍背說:“老爺莫急,我們既然已經打算低調,那太子不滿亦算不得大事,隻要管好兒孫,就是太子登基,亦不好虧待了皇上母族。”


    “不提、不提這個!”雲文眾擺擺手,“太子如今行事想法愈發像皇上,吾見他和盛國公、保鄉侯說話時,多有誇讚他們府上女郎的學習成績,想來……開女子科舉不遠矣。”


    “您想讓蘅姐兒參加科考!”承恩公夫人驚詫不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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