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我打了一口水井,井水冬暖夏涼,夏天的時候,把瓜果放到竹籃裏,沉到井底冰著,十分消暑;我還從青丘國移植了一種薔薇,色澤嬌豔得像晚霞一樣,可以給你做胭脂……”

    淚眼迷蒙中,阿珩眼前浮現著母親臨去前的一幕。

    母親握著她的手說道:“珩兒,娘雖然走了,可你卻真正自由了,你若真喜歡蚩尤,就跟他去。”她驚訝地看著母親,訥訥不敢言。母親虛弱地微笑,“傻丫頭,你真以為娘到現在還沒看出你的心事嗎?隻要蚩尤能給你一個家,照顧好你,我就認他做女婿,如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

    聽著蚩尤的描述,阿珩似乎看到了桃花掩映中的小竹樓,竹樓側的菜園,絲瓜一根根垂下,竹樓前青石砌成的井台,打水的吊桶半倒在井邊,井台四周的紅色薔薇花,累累串串,猶如晚霞……

    母親也看到了她的新家,站在竹樓前欣慰地微笑。

    母親,我真的可以自由地跟隨蚩尤離去了嗎?

    母親在對她點頭,身影在桃花林中漸漸遠去,神色輕鬆,再沒有掛慮。

    阿珩仰頭看著蚩尤,滿麵淚痕,卻嫣然一笑,璀璨明亮,“母親說我自由了,她說願意認你做女婿。”

    蚩尤不敢相信地愣住,一瞬後,滿麵狂喜,結結巴巴地問:“你娘、你娘……真的、真的……”

    阿珩點了點頭。

    蚩尤一直以為不可能得到阿珩親人的同意,所以一直蠻橫地說著不在乎,可原來親人的承認和祝福能讓人安心,讓幸福加倍。蚩尤喜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呆呆地看著阿珩笑。

    東邊地天空驀然明亮,阿珩抬頭望去,喃喃低語:“”看,太陽升起來了,又是暫新的一天。

    一輪紅日從翻湧的雲海噴薄而出,就像熊熊燃燒的烈火,照亮了整個天地,令萬物生輝。

    蚩尤緊緊抱住了阿珩,“我們真的以後每天都可以一起迎接新的一天?”

    明亮的朝陽中,阿珩微笑著用力點了點頭,不知道究竟是太陽,還是彼此的體溫,他們都覺得身子暖融融的。

    蚩尤看著阿珩輕量的目光,張了張嘴,想告訴阿珩戰役已經結束,可話到了嘴邊,卻沒說出口。這一刻,他隻想抱著她,靜靜地看著旭日普照大地。

    火紅的朝霞鋪滿天際,火紅的映山紅開滿山崖,他們安靜地坐在懸崖之巔,彼此依偎,身周霞光如胭,山花爛漫,他

    們的身形凝固如山石,隻有晨風輕輕吹過時,衣袂輕拂、

    蚩尤輕聲問:“西陵珩,你將來最想做什麽?”

    西陵珩,這個意味著自由和快樂的名字有多久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裏了?阿珩猶如做夢一般,低聲說:“我想和你每天都在一起,我想看著小夭、顓頊平平安安地長大,看他們出嫁、娶妻,然後和你一塊兒幸福地死去。”

    蚩尤笑了,“這個願望很簡單,我一定會讓你實現!”

    “真的?”

    “真的!”

    朱萸在桑林間叫:“王姬,阿珩!”

    阿珩站了起來,蚩尤拉著阿珩的手,舍不得放,阿珩慢慢地後退,手從他掌間漸漸遠去。她對蚩尤說:“我還要安排母親的葬禮,你先迴去吧,明日這個時候,你會收到我送給你的禮物,就算做……我這麽多年失約的一點補償。”

    下午時分,阪泉之戰的消息傳到高辛,大臣們紛紛讚頌少昊睿智英明,沒有派兵參戰,否則必然要跟著黃帝遭殃。

    麵對臣子們的恭維,少昊默不作聲。

    大臣們也不敢再囉嗦,現在的少昊早已經不是當年溫和謙遜、禮待下臣的少昊,如今的他麵目冷峻,不苟言笑,喜怒難測,手段酷厲,臣子們連和他對視都心驚膽寒。

    少昊正要命眾人退下,一個內侍氣喘籲籲地跑進大殿,把一封帛書高高舉起。

    少昊手輕抬,帛書飛到他手中。少昊看完後,臉沉如水,一直盯著帛書,半響都不說話。

    季厘從未見過少昊如此,試探地問:“陛下有什麽吩咐嗎?”

    少昊把帛書遞給他,他看了一眼,臉色頓變,是軒轅妭的自休書,宣布與少昊解除婚姻,即日起,他們男婚女嫁互不相關。

    少昊淡淡說:“這事應該已經天下盡知了,你傳給他們看一下,都說說你們的意思。”

    幾個朝臣看完信,心中氣憤,可看少昊的麵色,又實在琢磨不透,都不敢吭聲。季厘說道:“陛下,高辛建國幾萬年,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情,臣等也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朝臣們紛紛點頭,自古隻聽聞國君貶抑妃子,從未聽聞妃子自行離去。

    一個朝臣突然問:“這是黃帝的意思嗎?是不是背後有什麽陰謀?”

    少昊說:“這是今日清晨頒布的文書,那個時候,黃帝即使還活著,也剛從阪泉逃離,根本不可能發此旨意

    ,文書上隻有王後印鑒,沒有黃帝的印鑒,應該隻是軒轅王姬自己的意思。”

    朝臣忙道:“那這可不算。”

    少昊說:“你們都下去,這事就這樣吧!”少昊說著起身,徑直走了。

    一眾朝臣你看我、我看你,茫然不知所措,就這樣吧!就哪樣吧?少昊從來都政令明晰,他們第一次收到這樣不知道該怎麽執行的命令。

    少昊沒有迴承恩宮,而是去了承華宮——他還是王子時的府邸。

    推開臥房,一切宛若舊時。

    他還清楚記得,新婚之夜,他裝醉,踉踉蹌蹌地推開房門,阿珩抬起頭,靜靜地凝視著他,好似早已窺破他的一切心思。

    幾案旁,靠窗放著一張軟榻,晚上,他在案前處理文書時,阿珩喜歡躺在榻上翻看醫術。

    推開窗戶就是花園,園子裏的花草都是阿珩親手打理,他一邊研習《神農本草經》,一邊活學活用,培植各種奇花異草,名噪高辛神族,連父王都時常派宮人來討要花草。

    阿珩心細,知道他對氣味敏感,每日裏,他的案牘上擺放的鮮花都是阿珩采摘,時不時地有意外之喜。

    晚風輕送,有酒香徐徐而來,是阿珩培植的醉海棠,不能用水澆,隻能用酒,花朵浩大潔白,令人聞之欲醉,阿珩曾戲謔地說,“此乃花中醉君子,也可叫少昊花。”

    少昊起身,去花園裏剪了幾枝醉海棠,插入案頭的玉瓶,霎時間,滿堂酒香,熏人欲醉。

    少昊靜躺到榻上,從袖中拿出一個水玉小盒,盒裏裝著一截小指。

    阿珩借兵不遂,斷指而去的那天,他真的沒有想到,昌意和昌仆會死,竟然從此後,阿珩再沒有迴到五神山,以後,也再不可能。

    一室酒香中,少昊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陽光明媚,碧草萋萋,山花爛漫。青陽、阿珩、昌意都在,就像是昌意成婚的那日,他們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少昊覺得十分快樂,可心裏又隱隱約約地莫名悲傷,似乎知道歡樂會很短暫。

    他搬出了一壇又一壇自己釀造的酒,頻頻勸酒,似乎唯恐晚了,他們就喝不到。

    青陽笑對昌意說:“這家夥轉性了,以前喝他點好酒,非要三請四求不可。”

    少昊給青陽斟酒,青陽剛端起杯子,雲澤站在鳳凰樹下,笑叫:“大哥!”

    青陽立即站起來,走向雲澤,少昊要抓都沒抓

    住,昌意也站了起來,少昊急忙抓住他,“你還沒喝我釀的酒。”

    昌意微微一笑,從少昊掌間消失,身體輕飄飄地飛向了雲澤,兄弟三人並肩站在鳳凰花樹下,說說笑笑,壓根兒不理少昊。

    少昊抱著酒壇追過去,“青陽、雲澤、昌意!”大家再一起喝一次酒,就一次!卻怎麽追都追不到。

    “青陽、雲澤、昌意……”

    累得滿頭大汗,眼看著要追到了,青陽突然拔出長劍,怒刺向他,“你為什麽不救昌意?你不是承諾過你就是青陽嗎?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少昊躲無可躲,眼睜睜地看著劍刺入了自己心口,“啊——”

    少昊滿頭大汗地驚醒,一室酒香濃欲醉,少昊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恍恍惚惚中,以為自己正在和青陽喝酒。

    他翻了個身,叫道:“青陽,我做了個噩夢。”不知道什麽東西掉到了地上,一聲脆響,他低頭看,藍色的水玉渣中竟然躺著一截斷指,悚然間,一身冷汗。

    青陽不在了,雲澤不在了,昌意不在了,阿珩也已經走了!

    他茫茫然地抬頭,卻不知道究竟要看什麽,隻看到鮫紗窗上映著一輪寒月,寂寂無聲。

    魑魅魍魎四兄弟大唿小叫地跑進屋內,“天大的消息,天大的消息!”

    風伯被他們吵得頭痛,“如果不是天大的消息,我就沒人三十鞭。”

    魅得意地笑:“那你打不著了,真是天大的消息。”

    他們還要和風伯打嘴皮架,蚩尤不耐煩地喝道:“說!”

    魑魅魍魎立即站直了,魑說:“軒轅的王姬把高辛的王妃給休了。”

    “什麽?”風伯和雨師同時驚問、

    魑朝他們擠眉弄眼,看,沒說錯吧,天大的消息!

    蚩尤雙手按著案子,向前躬著身子,急切地說:“你們再說一遍。”

    魅說:“高辛王妃說自己才德不堪,難以匹配少昊,把自己給休了,從現在開始她隻是軒轅王姬,不是高辛王妃,婚嫁自由。”

    風伯困惑地說:“這個軒轅王姬究竟什麽意思?如今軒轅族才是最需要高辛族的時候,她竟然撕毀了和高辛的聯盟。”一轉念,立即問,“消息什麽時候公布的?”

    魑說:“今日清晨。”

    “難怪呢,這可不是黃帝的意思,是軒轅王姬自作主張。”風伯對蚩尤笑道,“

    真是天助神農,高辛肯定視為奇恥大辱,現在即使軒轅王姬想反悔也沒那麽容易了。”

    蚩尤緩緩地坐了下去,表情似喜似悲,原來這就是阿珩送給他的禮物——她的自由。

    可是,這個時候,阿珩應該已經知道一切了吧?

    阿珩清晨公布了解除和少昊婚姻的消息後,就一直在朝雲峰整理母親的遺物,她在等著迎接黃帝的勃然大怒。

    傍晚時分,宮女跌跌撞撞地跑進來,“黃帝、黃帝來了!”

    阿珩姍姍而起,向外走去,她以為看到的應該是趾高氣揚的侍衛,黃帝被簇擁在中央,一臉震怒地盯著她。可是,她隻看到了象罔叔叔狼狽不堪,離朱叔叔滿身血痕。

    她困惑地看著他們,象罔和離朱跪在她麵前,“請王姬立即派心腹去歸墟請大殿下出關。”

    阿珩望向殿內,醫師們圍在榻前忙碌,“發生了什麽事情?”

    象罔說:“我們中了蚩尤的詭計,黃帝重傷……隻怕不行了,最好速接青陽殿下迴來,見黃帝最後一麵。”

    晴天霹靂,阿珩腦袋一片空白,僵立在地。她不相信!她的父王永遠都威風凜凜,是無人敢忤逆的黃帝,怎麽可能會不行?昨日她還隱約聽聞蚩尤被逼得彈盡糧絕,就要失敗。

    阿珩跑向大殿,分開人群,衝到了榻前,黃帝雙眸緊閉,臉色蠟白。

    “父王、父王……”阿珩無法控製地越叫聲音越大,黃帝睜開了眼睛,恍恍惚惚地看著阿珩,如釋重負的一笑,“阿嫘,我就知道你會趕來,你來了,我就放心了。”

    象罔和離朱一聽,鼻子直發酸,眼淚衝到了眼睛裏。先是王後薨,再是黃帝重傷,軒轅竟然一夜之間大廈要傾。

    次妃方雷、四妃嫫母都聞訊趕了來,方雷已經亂了陣腳,隻知道哭,嫫母還能力持鎮定,問道:“傷勢如何?”

    所有醫師都跪下,不敢說話,隻是磕頭,唯獨一個膽大點的老醫師哆哆嗦嗦地說:“傷勢太重,趕緊去請大殿下迴來,若趕得快,還來得及見最後一麵。”

    方雷一聽就昏了過去,嫫母軟坐到地上,殿內亂成一團。

    阿珩雙手握著黃帝的雙腕,去探視黃帝的內息,一瞬後,阿珩拔下頭上的玉簪,先把黃帝的幾處脈息封閉住,對離朱和象罔說:“麻煩兩位叔叔把所有人都請出。”

    象罔著急地說:“王姬,我們得趕緊去把青陽殿下找迴來,否則軒轅

    會天下大亂的。”

    阿珩說道:“我們的當務之急是救父王。”

    象罔性子躁,又是跟著黃帝打天下的開國大將,情急之下口不擇言地說道:“我們當然知道要救陛下,可是那也要能救,軒轅國內最好的醫師已經下了診斷結果,除非炎帝神農再生,否則有什麽好說的?”

    阿珩說:“父王遭受了先後兩次重創,第一次是靈體被長刀砍中,看上去嚴重,可就像打蛇,把蛇砍成了兩截,傷勢雖重,卻沒有傷到七寸要害,若及時救治,並沒有姓名之憂;可緊接著父王的胸口又承受了一掌,這一次傷上加傷,性別才真正垂危,兩位叔叔,我判斷的傷情可準確?”

    象罔聽到第一次受傷的情形頻頻點頭,可聽到第二次,越聽麵色越古怪,張口欲說。

    離朱的手用力按在了象罔的肩膀上,驚訝地說:“珩丫頭,你什麽時候懂醫術了?當時的情形的確和你所說的一模一樣,蚩尤先是揮刀砍黃帝的靈龍,靈龍雖被砍成了兩截,黃帝卻總算避開了要害,黃帝從坐騎上摔下,再無力自保,蚩尤見狀又追上來,狠狠補了一章。”

    阿珩道:“解釋起來話太長,反正兩位叔叔信我嗎?如果一切聽我安排,父王還有一線生機。”

    象罔看著離朱一聲不吭,離朱道:“我們不信你,還能信誰?一切全憑忘記做主。”

    “需要找一位精通陣法的高手布陣,我再用靈藥幫父王調理,如果一切順利,應該能保住性命。靈藥我這裏多有收集,倒不愁,隻是布陣的高手……”

    知末走了進來,對阿珩說道:“微臣來布陣。”

    象罔十分吃驚,歡喜得差點要跳起來,“你總算迴來了!”

    阿珩自小聽著知末的故事長大,知道他本是高辛賤民,和黃帝相識於微時,精通陣法,能謀善斷,輔佐父王打下了軒轅國,是軒轅國的第一開國功臣,被譽為帝師。可軒轅立國後,他卻和黃帝政見不合,關係日益生疏,第一次阪泉大戰發生前,他居然掛冠而去,避世隱居。

    因為嫘祖十分敬重知末,阿珩在知末麵前向來不以王姬自居,對知末行禮道:“一切有勞伯伯。”

    知末按照阿珩的要求,殫精竭慮布置好陣法,阿珩將黃帝的身體封入陣法中,黃帝暫時生命無虞,但究竟能不能活轉,卻還要看阿珩的藥石之術和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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