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臉,瞪了顓頊一眼,小聲說:“都是你。”

    顓頊倒是很聽話,立即拿起一個籮筐跑進桑林,玖瑤卻跑到嫘祖身邊,賣乖地說:“外婆,今兒晚上的魚湯可是我為你做的哦,你要多喝一點。”

    雲桑和朱萸都撲哧一聲笑起來,黃帝也不禁搖頭而笑,這孩子倒是很有奸臣的潛質,諂上媚主,空口說瞎話,先把功勞全攬了。

    阿珩看太陽已經落山,地上的潮氣上來了,和朱萸一塊兒把桑木塌抬入室內。

    玖瑤依在外婆身邊,賴在塌上,嘀嘀咕咕地說著話。幹活?幹什麽活?外婆拽著她說話呢!

    雲桑站起,抖了抖裙上的碎葉,端著竹籮向廂墊旁的小廚房走去,還不忘隔著窗戶問一句:“小瑤,你什麽時候來做魚湯?”

    玖瑤衝雲桑做鬼臉。

    顓頊抱著籮筐迴來了,朱萸在院子裏熏魚,雲桑在廚房裏做菜。

    煙熏火燎的氣息——黃帝覺得無限陌生,已經多久沒有聞過了?他甚至不知道宮裏的廚房在哪裏,可又覺得無限熟悉,曾經這一切都陪伴著他的每一日,他記得還是他教會阿嫘如何做熏魚,當年的西陵大小姐可是隻會吃、不會做。

    阿珩進了廚房去幫雲桑,顓頊和玖瑤跪坐在嫘祖塌邊玩著遊戲,用桑葉的葉柄拔河,誰輸就刮誰的鼻頭一下,嫘祖做判官,監督他們。

    夜幕降臨時,飯菜做好了,人都進了屋子,院子裏安靜了,冷清了,黑暗了。

    屋內卻燈火通明,一家人圍在嫘祖身邊。

    嫘祖的手已經不能自如活動,阿珩端著碗,圍著嫘祖吃飯,好似照顧一個孩子。黃帝鼻子猛地一酸,這個女人,曾穿過鎧甲,率領過千軍萬馬,英姿烈烈!

    用完飯,阿珩和雲桑又陪著嫘祖喝茶說話,估摸著食消了,雲桑帶著孩子們去洗漱安歇,阿珩和朱萸留下來照顧嫘祖。

    阿珩安置母親歇下後,讓朱萸去休息,她就睡在隔牆的外間榻上,方便晚上母親不舒服時,可是隨時起來照應。

    阿珩歪在榻上,剛翻看了幾頁醫書,一陣香風吹進來,眼皮子變得很沉,暈暈乎乎地失去了知覺。

    黃帝推開窗戶,躍進室內,走到了嫘祖塌邊。

    紗帳低垂,看不清裏麵的人。

    他隔著紗帳,低聲說:“我知道你我已恩斷情絕,隻能趁你睡了來和你辭別。軒轅如今看似兵力強盛,可真正能相信的還

    是跟隨我們一路浴血奮戰過來的幾支軍隊,歸降的軍隊隻能指望他們錦上添花,絕不要想他們雪中送炭。蚩尤的軍隊已經到了阪泉,我決定親自領兵迎戰,挑選了半天的鎧甲,居然挑中了你們為我鑄造的第一套鎧甲。你還記得當年所有人都反對我們用耀眼的金色嗎?”

    阿珩體內有虞淵的魔力,黃帝的靈力並未讓她真正睡死。她突然驚醒,發現塌邊盛放夜明珠的海貝殼張開著,自己竟然枕著竹筒就睡著了,臉被咯得生疼。

    阿珩正要起身收拾竹筒,一抬頭,看到一道黑黑的人影投在牆壁上。她心頭一驚,掌中蓄力,屏息靜氣、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卻看見站在母親榻前的是父王。看似凝視著母親,可又隔著一段距離和密密紗簾。

    阿珩驚異不定,不明白父王為什麽要潛入母親的寢宮,於是悄悄躲在了紗幔中,靜靜偷看。

    黃帝微微而笑,自言自語地說:“他們不明白一個人想要擁有萬丈光芒,就要不怕被萬丈光芒刺傷。還有什麽顏色比太陽的顏色更光芒璀璨?”

    黃帝眼神堅毅,語聲卻是溫柔的,猶如對著心愛的女子傾訴:“統一中原,君臨天下是我從小的誌願,如果此生不能生臨神農山,那就死葬阪泉。”黃帝走近了幾步,伸出手,似乎想掀開簾帳。此一別也許就是生死永隔!可手抓著簾帳停了半響,神情越來越冷,終還是縮迴了手。身形一閃,已經到了院外,兩扇窗戶在他身後緩緩合攏。

    在他迴頭間,風吹紗帳,帷幕輕動,朦朧月色下,千年的無情流光被遮掩,榻上人影依稀,仿佛還似當年時。

    黃帝不知不覺中,衝口而出:“我走了,阿嫘。”竟然如同幾千年前一樣,每次他上戰場前的告別。

    大荒第一猛禽重明鳥落下,黃帝躍上重明鳥背,衝天而起,消失在雲霄間。

    阿珩腳步虛浮地走到塌邊,父王要親自領兵出征,與蚩尤決一死戰!

    她無力地合攏盛放夜明珠的海貝,呆呆地坐著。

    她和蚩尤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了,她也從不提起他,可是,他一直在她心底,陪伴著她的日日夜夜。

    四嫂自盡前留下遺言說四個已經不恨蚩尤,可母親知道大哥意思,阿珩怕母親看到蚩尤受刺激。上一次蚩尤來看她時,她一再求他,不要再來朝雲峰。

    這幾年,在她的悉心照顧下,母親最後的日子平靜安穩。

    她也在刻意忽略蚩尤和軒轅的戰爭,隻知道他一

    直在勝利。

    現在,父王要親自領兵迎戰蚩尤了!

    阿珩突然跳起,匆匆出去,叫醒朱萸,叮囑她去照顧嫘祖。

    趕去雲桑的住處,外間的床榻上,被子卷著,卻不見雲桑,阿珩來不及多想,直接走到裏間,顓頊和小夭並排而躺,睡得十分酣沉。阿珩隨手拽了件披風,裹好小夭,乘坐烈陽化成的白鳥,星夜趕往阪泉。

    烈陽自虞淵出來後,體內魔力凝聚,速度雖然不能和逍遙比,比其他坐騎卻快很多。

    阪泉城外,是蚩尤的大軍駐紮地,與阪泉城內的黃帝大軍對峙。

    軍帳內,火燭通明。神農的幾位大將,四王姬沐槿都在。

    蚩尤聽風伯、雨師匯報完日常事務後,說到:“黃帝肯定舍不得放棄阪泉,在青陽重傷的情況下,軒轅國內再無大將能和我對抗,按我的預料,黃帝應該要親自領兵出征了。”

    雨師默不作聲,風伯神情凝重,沐槿先是興奮地說:“那我們就能為榆罔哥哥報仇了。”可轉而又想到,黃帝可不是一般的帝王,他是軒轅的開國之首,靠著南征北討,才創建了雄立於世的軒轅國,她的興奮漸去,心頭生起了恐懼,盯著蚩尤問:“你有把握打敗黃帝嗎?”

    蚩尤淡淡一笑:“你明日迴神農山,這裏不是你遊玩的地方。”

    沐槿不滿地瞪著蚩尤,半嗔怒半撒嬌地嚷:“我哪裏是遊玩?我是來幫你,好不好?難道我不是神農子民?你可別以為我是女子就不行,我告訴你……”

    蚩尤打了個大哈欠,展著懶腰站起來,“已經是半夜,都睡吧!”說話間,已大步流星地出了營帳。

    沐槿鼓著腮幫子,氣鼓鼓地瞪著蚩尤的背影,一瞬後,神情漸漸哀傷,戰場上有今天沒明天,她對他有什麽氣可生的呢?

    她迴到營帳,洗漱休息,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自從榆罔死後,她一直盼望著奪迴阪泉的一天,如今蚩尤真要和黃帝在阪泉對決,她又再害怕起來,萬一、萬一……蚩尤輸了呢?

    在戰場上,輸,就是死亡。

    沐槿坐了起來,黑暗中發了一會兒呆,沒穿外衣,隻裹了一件披風就悄悄出了營帳。

    因為蚩尤的命令,蚩尤的大帳周圍沒有一個侍衛守護,沐槿很容易就溜了進去。

    虎皮毯子上,蚩尤閉目酣睡,沐槿臉色酡紅,用力咬了咬唇,輕輕褪下衣衫,走向蚩尤。

    剛接

    近蚩尤,蚩尤的手已經掐到了她的脖子上,眼睛也隨即睜開。

    看到半裸的沐槿,蚩尤愣了一愣,掌間的靈力散去,冷冷說:“不要隨便接近我,剛才我若先發力後睜眼,你已經死了。”

    沐槿就勢握住了蚩尤的手,半跪在蚩尤身邊,“你還記得嗎?我小時候,和大家一起扔石頭打你,和他們一起叫你禽獸、妖怪。”

    蚩尤把手抽了迴來,淡淡說:“你深夜過來,就為了說這個?如果是想道歉,不必了,我不在乎你們怎麽叫我。”

    “這些年我一趟趟來,你難道真不明白我的心意嗎?其實,我那時並不討厭你,我甚至覺得你能驅策猛獸很厲害,我隻是氣惱你從不肯討好我,我是王姬,容貌明豔,人人都對我好,唯獨你對我冷冰冰的,我氣惱不過,才領著大家一起欺負你,那個時候太年少,不明白自己心裏其實是想親近你,如今後悔也晚了。”

    沐槿脫下了最後一件衣衫,身子貼向蚩尤,含著眼淚柔聲央求:“幾百年了,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什麽都沒指望,可是我害怕,害怕以後再沒機會,害怕我會後悔。就一夜,就今日一夜,我明天就迴神農山,你若勝了,就當什麽都沒發生,你若敗了,我會永遠記著今夜,了無遺憾……”

    沐槿也不知道是怕,還是羞,身子一直打著顫,眼淚也是一顆又一顆不停地滾落,她憑著女性的本能,無師自通,猶如水蛇一般纏繞挑逗著蚩尤,身子柔弱無骨,肌膚膩若凝脂,嗬氣如蘭,在持有耳畔喃喃低語:“蚩尤,就一夜,就今日一夜!”

    溫香入鼻,軟玉在懷,柔情似水,沐槿不相信蚩尤能拒絕她。

    蚩尤卻雙手按在她的肩頭,堅定地推開了她,起身拽起一件衣服,蓋到她身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沐槿。

    沐槿一腔最真摯的少女熱情被打得粉碎,仰頭盯著蚩尤,滿麵淚痕,卻再無勇氣嚐試第二次。

    蚩尤麵無表情地說:“我派侍衛立即送你迴神農山。”

    “不用!”沐槿猛地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營帳。

    蚩尤默默而坐,不知道在想什麽,神情無喜無怒,無憂無懼。

    她拿起枕頭下疊得整整齊齊的紅袍,手輕輕撫過,猶如撫摸情人的肌膚。

    一個人躡手躡腳地走進來,蚩尤不耐煩,靈力揮出,“你怎麽又來了?”

    “蚩尤。”阿珩身子向後跌去,所幸蚩尤隻是想把沐槿送出帳外,並

    不是想傷她,心急之下,他飛躍上前,敢在阿珩跌倒前,又抱住了阿珩。

    蚩尤又驚又喜:“阿珩,真的是你嗎?”幾年不見,驟然相見,猶如置身夢境。

    阿珩也是似喜似悲,好似不認識蚩尤一樣盯著他,看了半晌,才垂下眼簾,含笑問:“你剛才說誰又來了?難道半夜有美女入懷嗎?”

    蚩尤似笑非笑,“不就是你嘛!”

    阿珩瞥了他一眼,低聲說:“我眼神不濟,烈陽卻眼尖地看到沐槿衣衫零亂地從你營帳裏出來。”

    蚩尤剛想解釋,阿珩搖搖頭,示意他不必多說,“如果真是沐槿,你就沒有那麽多束縛和顧忌了。有時候,我倒是真希望你能和沐槿在一起。”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用冒險星夜入敵營。你後悔過嗎?”

    阿珩沒有迴答,隻是靠到了他懷裏。

    蚩尤抱緊了她,“不管發生什麽,我心裏隻有一個你,以前是你,現在是你,以後仍是你。”

    阿珩說:“我父王決定親自領兵出征。”

    蚩尤說:“我知道,這本就是我的計劃,逼得黃帝不得不在阪泉迎戰我。他在阪泉殺死了榆罔,我也要在阪泉給榆罔一個交待。”

    “你不怕輸給我父王嗎?幾千年來,黃帝從沒打過敗仗!”

    “我的確有可能輸給黃帝,不過我不怕這個,我殺人,人殺我,本就是天道,我倒是比較害怕贏!”蚩尤抬起阿珩的下巴,盯著阿珩的眼睛,嚴肅地說:“我若死了,你無須遷怨你的父親,黃帝若死了,也求你寬恕我,這隻是兩個男人的公平決鬥。”

    阿珩眼眶紅了,“我特意來看你,你就是告訴我你必須殺我的父王?”她用力推開蚩尤,轉身想走。

    蚩尤急忙抓住她,“我們難得見一麵,上一次見麵到現在已經多少年了?阿珩,你真舍得就這麽走了?”

    阿珩神色淒傷,既不說走,也不說留。

    蚩尤看到她的樣子,柔腸百轉,心中也是極不好受,遲疑了一下問:“我這一生過得暢快淋漓,沒有任何憾事,可即使我死了,有一件事我仍然放不下,在你心裏我究竟算什麽?少昊……”

    阿珩猛地迴身抱住了他,“不許說死!”胳膊越圈越緊,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襟。

    “罷了,罷了,管他是什麽,反正我就是一隻野獸,也不在乎那些。”蚩尤低頭吻著她,在她耳畔喃喃說:“其實,你冒

    險來看我,已經說明你心裏放不下我。”

    阿珩拉著蚩尤往營帳歪走,“有人和我一塊兒來見你。”蚩尤不解,倒也沒多問。

    靜靜的山林中,烈陽守著沉睡的小夭,看到他們過來,主動飛去了遠處。阿珩把小夭抱給蚩尤,蚩尤嘴上說不在乎,可真看到小夭和少昊酷似的模樣還是很不舒服,不願意接。

    阿珩把小夭強塞到蚩尤懷裏,小夭睡得死沉,阿珩搖醒她,“叔叔要上戰場了,和叔叔道別。”

    小夭勉強睜開眼睛,覷了蚩尤一眼,“叔叔。”打了個嗬欠又閉上,雙手環抱往蚩尤的脖子,頭往蚩尤肩頭一靠,繼續睡。

    阿珩還想叫醒她,蚩尤說:“別叫了,叫醒了該哭鬧了。”

    阿珩輕輕歎了口氣,隻能由小夭去睡。

    蚩尤絕頂精明,心中起疑,不禁就著月色細細審視小夭的五官。因為小夭和少昊酷似的容貌,蚩尤從來不願仔細看她,第一次發現小夭額間有一個淡淡的桃花胎記,他心中一動,問道:“阿珩,小瑤是不是我的孩子?”

    阿珩張了張嘴,欲說未說,忽而狡黠地一笑,“你活著,活著就能知道她究竟是誰的女兒。”

    蚩尤雖然沒有得到渴望的答案,卻比知道任何答案都喜悅,阿珩要他活著!

    他右手抱著小夭,左臂長伸,把阿珩拖進懷裏。

    阿珩一手摟著他的腰,一手握著女兒的手,側靠在他懷裏。月光瀉入山林,溫柔地照拂著他們。

    阿珩多麽希望,這一刻,就是天長地久。

    可是,彩雲易散,好夢易醒。

    “竟然是你,高辛的王妃,軒轅的王姬!你,你個淫婦,真不要臉!”沐槿乘坐雪雁從天而降,聲音尖銳,充滿了憤怒,“蚩尤,你怎麽可以和她……你喜歡誰都可以,她可是軒轅的王姬,早就成婚了!”

    阿珩默默不語,隻是趕忙用靈力設下禁製,不讓小夭聽到任何聲音,蚩尤的嚴重卻有了怒氣,“滾迴神農山!”

    沐槿恨恨地說:“我現在就去告訴風伯、雨師他們,看看有幾個神農將士能接受這個軒轅的淫婦?”

    沐槿轉身就跑,蚩尤懂了殺機,張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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