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珩一掌揮了過去,蚩尤急急閃避,卻仍沒有完全躲開,衣袍被灼焦。

    “據我所知,軒轅王姬修的是木靈,這可不是木靈的法術,你纏綿病榻的兩百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阿珩寒聲道:“我不願殺人,不過,這次我不能饒你了,你一身本事不弱,就是不該跟著夷彭。”

    蚩尤嘖嘖而笑,“我本想憐香惜玉,奈何你不領情,那我隻能要你的命了。”他說著話,向天空彈起一個火球,火球在天上炸開,變成了無數條紅色的魚兒。

    遠處的天際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好似春雷一般響在天地間。一瞬後,就看到兩北邊,有一條銀白的線像銀蛇一般扭動著飛過來。

    阿珩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那是被截斷的獲澤河水,原來父王斷澤州的水源不僅僅是打擊士氣,還是為了攻城。

    她忙叫阿獙,想要逃走。

    蚩尤笑著說:“夷彭是個很小心謹慎的孩子,這可不隻是獲澤河的水,還有沁河和丹河全部的水,不是水攻澤州,而是水淹澤州。”

    阿珩的眼睛滿是驚恐,“你們瘋了!會遭天譴的!”

    蚩尤大笑,阿獙馱著阿珩正要飛走,蚩尤發出低沉的哼唱,擋在阿獙麵前,阿獙竟然對他十分畏懼,不敢正麵迎敵,幾次想從側麵逃走都沒有成功。

    阿珩不解,頻頻催促阿獙,阿獙感受到了死亡的迫近,體內的魔性被逼出,終於克服了天性的畏懼。

    他朝蚩尤一聲怒吼,蚩尤滿麵驚訝,被他逼退,阿獙扇動翅膀飛起。

    蚩尤望著他們的身後,張開了雙臂,輕聲歎息:“晚了!”

    與天齊高的大水以雷霆之勢,轟隆一下就把阿獙和阿珩拍進了水裏,阿珩和阿獙被洪水衝散。

    水是生命之源,可當這生命之源化作了吞噬生命的怪物時,也是天地間最無可阻擋的力量。無論阿珩動用多少靈力都被無窮無盡的水吸收掉,連一絲縫隙都打不開。

    阿珩的身子緊緊蜷起,努力地保護著孩子。

    可到處都是水,源源不絕,洶湧不斷,她分不清方向,幾次想分開水,卻被更多的水打迴水底。

    她的力量越來越弱,隻能把剩下的力量全部向腹部集中,保住孩子。

    最危急關頭,一切都不再重要,眼前全是他的身影。

    蚩尤,你究竟在哪裏?你答應過我要保護

    我,可你究竟在哪裏?

    阿珩被水底的漩渦卷得神智暈眩,水流狠狠擊打在阿珩的腹部,阿珩感覺到了孩子不安地踢動。這是第一次胎動,本來應該充滿生的驚喜,可是現在阿珩隻有對死亡的恐懼和悲傷。

    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蚩尤,你可是他的父親啊!難道你不是這個世間應該永遠保護他的人?

    她咬著舌尖,用鮮血和疼痛維持著自己的清醒,讓殘存的靈力匯聚在腹部。

    蚩尤,你究竟在哪裏?為什麽要讓我獨自承受一切?為什麽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永遠不在?

    阿珩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孩子已經十二個月了,他已經有了知覺,似乎也感受到危機的來臨,正在拚命地踢她,想要她救他,可是她……她已經一絲力氣都沒有了,她的身體變得不像是她自己的,僵硬麻木,一動不能動,隻能看著激流翻湧著打向自己。

    蚩尤……蚩尤……

    阿珩心底漸漸絕望,眼前漸漸漆黑,耳邊卻似乎聽到了孩子的哭泣聲,眼淚一串又一串從眼角流出,落在冰冷無情的水中,沒有一絲痕跡。

    蚩尤,我恨你!

    九山盟猶在,情緣難續

    在大荒的傳說中有五個聖地。日出之地湯穀、日落之地虞淵、萬水之眼歸墟、玉靈匯聚的玉山——這四個聖地雖然常人難得一見,不過即使兇險如虞淵也有人見過,但傳說中天地盡頭有兩個叫做北冥和南冥的地方,卻誰都沒有見過,隻知道傳說中它們被叫作南北合一南北冥,沒有人知道為什麽明明一個在最南邊,一個在最北邊,卻說南北合一。

    因為無人到過,大荒人幾乎已不相信北冥和南冥(注:《莊子·逍遙遊》:“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的存在,但有一種叫做鯤的神獸就來自北冥,它本是魚身,卻生而就可化鳥,鳥身被叫做大鵬,傳說一振翅就有九萬裏。鯤是不向龍稱臣的魚、不向鳳低頭的鳥,生於北冥,死歸南冥。

    因為鯤的存在,人們才還記得天地間有一個叫做南北冥的聖地。

    從大荒一直向北,會到達荒無人煙的北地,這裏千裏冰封、萬裏雪飄,不管走多久,依舊是冰雪,縱使神力最高強的神族也飛不出這樣無盡的冰雪。

    在寒冷的盡頭,有一個渾然天成的大池,就是北冥。

    逍遙把被五靈摧毀了身體、幾乎氣絕的蚩尤丟進了北冥的水中。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隻是一種本能,遇到危險了,受傷了,就迴家。

    蚩尤的身體漂浮在北冥中,不死也不生,逍遙怎麽逗他,他都沒有知覺,逍遙也就不理會他了,自由自在地在北冥中遨遊。北冥太大了,連它都從沒有遊到過盡頭,偶爾它會好奇大荒的盡頭是風雪,風雪的盡頭是北冥,那麽北冥的盡頭是哪裏?也許隻有它到死的那天才能知道。

    三百多個日日夜夜後,蚩尤突然睜開了眼睛,逍遙繞著他快樂地遊著,蚩尤想碰它,卻發現連動一動手指都困難。

    他感覺自己在水裏,可這水又不像是水,更像是一種藍色的血液。洋溢著生命的澎湃力量。

    蚩尤自證天道,雖沒有任何理論的功法,卻有一種與天地自然相融的悟性,所以他一邊放鬆身體,放棄“我”,與北冥相融,一邊笑問:“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北冥?你出生的地方?”

    逍遙甩了甩尾巴,一道水箭打在蚩尤臉上,似乎在不滿地抱怨,如果不是為了救你,我才不會帶你這個髒家夥迴家裏。

    蚩尤嗬嗬而笑,笑著笑著,昏死前的記憶閃電般地迴到了腦海裏。

    榆罔死了!

    黃帝殺死了榆罔!

    他一怒之下殺死了黃帝!

    阿珩她……她想必已經知道了消息,她可還好?

    蚩尤無聲歎息,閉上了眼睛,模糊碎裂的畫麵在眼前斷斷續續地閃過。

    他好像看到了兩個黃帝,好像聽到了阿珩的驚叫,在漫天華光中阿珩向著他飛來,臉上神情悲痛欲絕……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蚩尤睜開了眼睛,掙紮著要起來,逍遙不滿地用尾巴甩打他的臉。

    蚩尤說:“我要迴去。”

    逍遙張開嘴,吐出了無數水泡,看似一碰就碎,卻把蚩尤的四肢牢牢固定在水麵。蚩尤無論如何用力都掙不開水泡。他知道這是逍遙的地盤,逍遙在這裏就是老大。

    蚩尤武的行不通,隻能來文的,“逍遙,如果我殺了黃帝,阿珩如今肯定很傷心。我必須去陪著她,如果我沒殺死黃帝,我的兄弟們肯定正在和黃帝打仗,我不能讓他們孤身作戰。”

    逍遙在水裏一邊遊,一邊吐著氣泡玩,壓根兒不理蚩尤。他可不是阿獙那個傻子,總是被蚩尤哄得團團轉。

    蚩尤又說:“當年,我們歃血為盟時你也在場,他們不負我,我豈能負他們?你真以為你的幾個水泡就能攔住我?我就是爬也要爬迴去!”逍遙扭著尾巴,索性朝遠處遊去,從小被蚩尤嚇到大,早就軟硬不吃了。

    “哦,對了!突然想起來我當時把你的爪子也抓來滴了兩滴血,你難道想做一隻背信棄義的北冥鯤?”

    逍遙轉過身子,一雙魚眼瞪得老大它是看著好玩才湊熱鬧,不算!

    蚩尤笑著點點頭,“不管!你滴血了,你喝了,就是真的!”

    逍遙唿哧唿哧地吐出一串串水泡,默默地盤算著,盤算了一會兒,扭動尾巴。

    蚩尤明白逍遙的意思是他的身體至少要再休息一段日子。

    逍遙沉到水底,再不浮起。

    蚩尤知道逍遙決心已定,隻能抓緊時間把傷養好。

    神思正要入定,突然想起一事,問道:“逍遙,我到底昏迷了多久?”

    過了好半晌,逍遙都沒迴答,估計是算不清楚,對它們而言,時間沒有任何意義。

    蚩尤隻能換一種問話的方式,“你去大荒最北麵的山上幫我摘一根桃枝迴來。快點去,這很重要!”

    逍遙權當是玩,破水而出,化作大鵬,須臾就消失不見,半晌後,它叼著一根才打花骨朵的桃枝迴來。

    北邊天寒,桃花都開始打花骨朵了,那中原的桃花應該正在盛開,他竟然一睡就睡了一年。

    蚩尤臉色凝重,對逍遙說:“逍遙,放開我,我要迴去見阿珩。”

    逍遙靜靜地瞪著他,你還要不要命?

    “放開我!”

    逍遙唿哧唿哧地瞪著他,仍然不動。

    蚩尤也不再多言,咬破舌尖,逼出心頭血,不惜耗損壽命來換取力量,衝破了逍遙的束縛。逍遙氣得一邊撲扇翅膀,一邊衝蚩尤尖叫:我不帶你迴去,你掙開了束縛也是枉然!

    蚩尤搖搖晃晃地浮在水麵上,一言不發地割開手腕,把逍遙剛才折來的桃枝浸潤在鮮血中,再用被鮮血染紅的桃枝編成一隻飛鳥,將舌尖最純的心頭精血噴到桃枝上,用百年的壽命把桃枝變作了一隻飛鳥。

    逍遙停止了叫嚷,驚駭地看著蚩尤,他忘記這個男人的不管不顧、任意妄為了。

    蚩尤坐到飛鳥背上,對逍遙笑道:“我知道你的好意,不過,我和阿珩約好了,桃花樹下不見不散,今生我

    已經失約兩次,此世絕不會再有第三次。”

    飛鳥載著蚩尤向著南方飛去。

    逍遙愣愣地看著,直到蚩尤的身影消失在天際,才突然反應過來,立即追上去。

    蚩尤看到它也不驚奇,隻是微微-笑,躍到它背上,“有勞!”

    逍遙帶著蚩尤飛迴中原。

    遠遠地,就看到漫天漫地的大水,洶湧著奔向澤州,蚩尤神色凝重,忽而聽到熟悉的悲鳴聲,未等蚩尤發話,逍遙就循音而去。

    阿獙明明不善於遊泳,卻徘徊在水上,好似在尋找著什麽,一次又一次紮猛子衝進水裏,憋不住時浮出來,哀鳴著深吸幾口氣,立即又奮不顧身地衝進水裏。

    能讓阿獙這麽傷心,隻有阿珩和烈陽,蚩尤心急如焚,“阿獙,阿珩在哪裏?”

    阿獙愣愣看了他一瞬,似在鑒別他是誰,等確定後,咬著蚩尤的衣服,眼淚嘩嘩地掉。

    水底的漩渦就像是一條巨蟒,牽扯著阿珩向著最黑暗的深淵墜去。

    阿珩緊護在腹前的雙手越來越無力,她已經再沒有一絲力氣,又一個更大的漩渦再次襲來。

    她絕望地哭泣,憤怒地祈求,卻沒有任何辦法,在一片黑暗中,隻悲傷地感覺到要毀滅天地的力量把她壓向了生命的盡頭。

    身體隨著漩渦飛速地旋轉,墜向水底,最後的生息漸漸地被恐怖的水流吞噬,她不怕死,可是孩子……蚩尤,蚩尤,蚩尤,你在哪裏?

    蚩尤……蚩尤……

    突然,-道紅色身影若閃電一般落入漩渦的中心,抱住了阿珩,黑白夾雜的長發飛舞開,就像是兩道屏障,擋住了水流。巨浪滔天,令日月失色,可像惡魔-般肆虐的洪水竟然在蚩尤身前畏懼地讓步,繞道而行。

    已經來不及帶阿珩上去,蚩尤低頭吻住了阿珩,將新鮮的空氣渡入阿珩口內。

    阿珩咳嗽了幾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蚩尤麵色青白,看著她微微而笑。阿獙站在魚身的逍遙背上,咧著嘴不停地笑,逍遙卻好像十分生氣,魚眼不停地翻。

    四周仍舊是翻滾激蕩的洪水,可在他的懷抱內,卻風平浪靜、波瀾不起。

    “我在做夢嗎?”

    蚩尤用額頭貼住她的臉,“不是。”

    阿珩淚珠滾滾而落,虛弱地說:“我一直在叫你,一直在叫你,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蚩尤低聲說:“忘記了嗎?桃花樹下,不見不散,我說過永無第三次,怎麽會不來呢?”

    阿珩又是笑,又是哭,“可惜不是在桃花樹下。”

    蚩尤笑道:“等我收拾了這洪水,就帶你去看桃花。”蚩尤說著話,向水麵升去。

    阿珩雙手放在腹部,往蚩尤懷裏縮了縮,她所有的力氣都在剛才用盡了,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是疲憊,而此時是那麽安心,不管外麵有多大的風浪,她都可以暫時躲在他懷裏。

    應龍奉黃帝之命,切斷了澤州的水源——獲澤河。他以為這隻是像以前一樣的一個攻城之計。

    當聽到進攻的號角,他和軒轅休將±兵集結到高地,準備向澤州發起進攻,夷彭卻命他們按兵不動。

    應龍雖然覺得事情怪異,仍安靜地原地待命。

    澤州城安靜地佇立在幹涸的獲澤河河道旁,從遠處看,能看到一閃一閃的光亮,那是鎧甲在太陽映照下的反光,隻有這時才會意識到那裏戒備森嚴:

    此時,澤州城的士兵都麵色嚴肅,剛才吹響的號角意味著他們再不投降,軒轅族就要開始全力進攻。

    風伯穿著一身簡單的緊身騎裝,外麵披著一襲黑色的鬥篷,他從列隊的士兵中走過,整個澤州城沒有一絲聲音,隻有他的腳步聲。他走到城樓上,說道:“軒轅族的兵力是我們的五倍,你們若想離開,我很理解,可以現在就走。”

    風伯等了一會兒,沒有一個人離開。

    他笑著說:“兄弟們,那就讓我們死戰到底!為了蚩尤!”

    “為了蚩尤!”

    所有人發出震天動地的吼聲。

    風伯一邊大聲叫著,一邊看向被陰影籠罩的角落:半明半暗的光影中,站著一個駝背的男子,臉上戴著一個銀色麵具,發著森冷寒光,和佝僂的身子形成了一幅詭異的畫麵,讓人一見就心生嫌惡害怕,不願多看一眼。

    這個駝背麵具男子就是讓風伯敬重的雨師,他們齊心合力擊退了一次又一次軒轅的進攻,守護著神農。

    風伯和雨師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明白了對方決定死戰的信念。

    風伯微笑著趴到城頭,望著軒轅族的士兵,不明白他們為什麽遲遲不發動進攻,難道他們不明白士氣隻能一鼓作氣嗎?隨著時間的流逝,士氣會慢慢消失。

    風伯看著幹涸的獲澤河道,又仔細看看軒轅族的方陣,覺得他們不可能

    放水攻城。如果放水,獲澤河水襲來時,首先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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