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在這裏玩耍,上上下下,與子晴捉迷藏或是其他遊戲,她們跑得氣喘籲籲,母親在一旁擔憂的製止。


    是了,她們姐妹倆自小是由她母親親自照料的,家裏的阿姨隻負責打掃做飯,照料她們的事一直是她母親自己來做,也因此,莫羨和子晴對她們的母親格外親近體貼。


    她現在能想起的母親的模樣,是溫和笑著的,那夢裏的那個呢?


    夢裏那張猙獰的臉,那個掐著她的皮肉,扇她巴掌的人,又是誰?


    是她的臆想嗎?


    輕輕的,她收緊了垂在身側的手,如果隻是臆想這兩字能說服她,她也不會……現在出現在這裏了。


    身後,腳步聲不輕不重的響起,她聲音低低,抬頭看著樓梯往上的方向,“我以前,覺得這個樓梯好高,長長的走不到盡頭似的……”


    她想起那時跟父親耍賴,一定要父親背她上樓,父親總是順著她,後來長大了,偶爾與江廷東說起的時候,兩人每每走到樓梯口,江廷東都要背她上去……


    當時多少喜悅滿足,現在就多少陰鬱晦暗。


    “地方沒變,隻是人長大了,看到的也不同了。”


    他的話把她從沉沉的情緒裏拉扯出,她點了下頭,過了會,輕輕說:“我想……自己待一會,可以嗎?”


    與上次來幾乎一樣的場景,那次她還與他說著自己並無自己逃離的可能性,可現在,卻什麽都不想說,也不必說了。


    她沒有逃的心思。


    沒了逃的必要,事情開始的地方,也要在這裏結束才是。


    他定然也是知曉這些的吧,所以也隻點了頭,並不說其他,轉身往門外去。


    莫羨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也看著門開了又關上,直到這熟悉的房子裏隻剩了她自己,她雙腿的力氣一下子被抽空了似的,堪堪歪倒在地上,手指落在柔軟的地毯……


    夢裏,她從高高的樓梯滾落,就是……跌到了這裏吧……


    額頭疼意加深,她也想起視線都變成了紅色的模樣,那異樣的視線裏,她朝樓梯上方看去,看到的是……


    “嗯……”


    額頭疼得厲害,她皺眉捂住了額頭,喉嚨裏不覺發出痛苦的聲音,想不起,她想不起那人的臉……


    就像現在,她抬眼往樓梯上方看去,卻……什麽都沒有。


    夢境與現實有片刻的融合,她忍著額頭的疼,撐著虛弱的身子抓著扶手往上走。


    每走一步,現實就在周身抽離,那些晦暗的夢越發的真實起來……


    ——小東西!為什麽惹哭妹妹了?


    ——說話!我讓你說話你啞巴了嗎!


    猙獰的臉和怒斥的聲音,狠厲的巴掌和趙子晴的哭聲,她唿吸越發不穩,長長的樓梯走到盡頭,她循著夢裏的樣子,堪堪站在拐角處的牆邊……


    輕輕閉了眼,那些情景仿佛要從記憶裏掙紮出來似的,那場夢裏,母親不停的打罵著她,她想起終於看到父親迴來時她欣喜的神情,可落在母親眼裏便是更深的怒氣,她拎著她的胳膊把她的身子整個提起來,與她記憶裏溫和柔弱的母親不同,夢裏她拎起她的力氣真大啊,她無論如何都掙不開……


    ——爸爸!


    她這麽喊著往樓上快步而來的人,她能看到父親眼裏的心疼,小小的人,也知道這是可以保護她的東西,她喊得聲音大,落在她臉上的巴掌聲更大……


    巴掌落下,臉頰疼得厲害,耳朵裏嗡嗡作響,她連父親什麽時候到了樓上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被鬆了開,父親沒有抱她,皺眉對著母親說著什麽,兩人似要爭吵,子晴哭得越發厲害,驀地轉頭,小小的眼裏滿是仇恨,她……說了什麽來著……


    驀地睜開眼,似乎晚一步便要被那晦暗的夢境吞沒了似的,她捂著心口的位置唿吸不穩,額頭大顆大顆的冷汗……


    ——都怪你!


    小小女孩的聲音尖利憤怒。


    她驀地轉過頭……


    ——都是你害爸爸媽媽吵架!


    昏暗的樓道空空如也……


    ——你滾!從我家滾出去!


    “不……”


    她捂著心口,瞳孔驟縮,看著虛空裏的某一點,眼前仿佛就出現了小小的趙子晴,對她怒目而視憤恨無比的樣子……


    那場夢裏,她就是這般對她喊叫來著?


    空間被撕裂,時間在抽空,她在現實與夢境的夾縫要被擠壓碎裂一般,痛苦壓抑,額頭尖銳的疼,有什麽唿之欲出,可就差那麽一點,就差……那麽一點!


    她用力扯著頭發,身子不覺轉向了牆的方向,腦袋不受控製的往牆上撞去……


    她力道不小,然而預想中的疼痛感卻沒到來……


    混沌的腦中已然沒了思考的餘地,她想也不想就再次磕過去,額頭要炸開似的疼,再不做些什麽她會瘋掉!


    這一個磕碰的力道並不小,但依舊未曾有想象中的疼意……


    “這就是你要一個人待著的理由?”


    淡淡的,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她身子戰栗了下,卻沒有抬頭,聲音低而壓抑,“出去……”


    他的手落在她額頭痛苦不止的地方,“把你從醫院帶出來的時候,我與何遇打包票把你完好的帶迴去。”


    他手上微用力,將她的身子轉離了牆,聲音依舊低而淡,“如果你添了新傷迴去,不好交代。”


    他抬手,將她死力抓在頭發的手緩緩掰開,她手指細白,攥得用力,骨節泛起不正常的白,他深黑的眸子裏越發的沉,力道不大卻不容置疑,握著她的手落下,微垂了眼看著她,“如果我不進來,你就打算這麽傷害自己?”


    她垂著頭,微卷的長發落在臉側,遮住了大半的情緒,沈白聽到她低低的聲音,帶了壓抑和隱忍的,她說:“我隻是……除此之外,想不到其他辦法了……”


    她能怎麽辦?


    貿然找母親去問?萬一加重母親的病呢?


    找子晴?她那時那麽幼小,又怎會記得!


    更重要的是……


    萬一隻是她的一場噩夢呢?


    一場,太過真實的噩夢……


    “我不知道……”她搖著頭,“我不知道怎麽辦了……”


    抬手輕輕在額頭觸碰了下,她抬眼,“沈白,我這裏……要炸開了似的……”


    很疼。


    她眼裏情緒晃動得厲害,有尖銳的情緒不再隱藏,更多的卻是痛苦迷茫,沈白眼底的深黑驟然被攪動,他抬手將她攬進了懷裏。


    “想不起的東西,就讓它被遺忘了不好了麽。”


    莫羨搖頭,說不出話,就這麽搖頭。


    他輕輕一手落在她腦後的頭發,“有時候,記得比遺忘還要痛苦。”


    她依舊搖頭,聲音悶在他懷裏,那些痛苦沁透衣衫和皮肉,直接紮到他心口似的,她說:“可我不好過,既然都是痛苦了……我寧願選擇知道真相的痛苦……”


    從他胸膛裏抬眼,她抓著他的衣服,“沈白,你知道什麽……你一定知道什麽對不對……”


    她看著他沉靜好似以往,卻又哪裏與從前不同的模樣,從未想到自己會對他說出這句話……


    “幫我!如果你知道,請你幫幫我好嗎?”


    “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想知道我忘了什麽……”她神情混亂,痛苦與迷茫交織,“我應該是恨你的……對,我應該是恨你的……可為什麽我又會不自覺信任你……為什麽?我想知道為什麽……”


    就像現在,她對曾經恨之入骨的人吐露這些痛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因為在這個痛苦的時刻恰巧在的人是他,還是因為她對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變了心思……


    “幫我……好嗎?”


    她就這麽看著他,第一次的,不掩飾那些蕪雜的思緒,或許她在要他帶她來這裏的時候就起了這個心思,或許是她在陰險得利用自己的痛苦,可隱隱的,她開始知道,他……


    會幫她的。


    在這個北城,在江廷東將她像傻子似的騙了這麽久之後,在她開始懷疑一切的時候,這個念頭竟越發的凸顯和明晰起來……


    她惶恐,越發惶恐,抓著他的衣袖,急切的想證明什麽。


    沈白看著她,墨黑的眸子情緒深不可測,半晌,他薄唇微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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