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沈白與季夢羨的事,何遇知道,但知道的,也與季三一樣,隻有那麽幾分。


    這幾年因為工作的關係,他比寧缺幾個與沈白相處的時間長,仗著這份時間長,他比他們多知曉一些沈白的事,但他心裏清楚,那也是沈白不介意他知道的。


    他不想讓人知道的事,便無論如何都不會說。就像那年,誰都不清楚沈家內到底發生了什麽,隻知那日從沈家出來的沈白,便好似變了一個人。


    敏銳如何遇,怎會不知當年他與季夢羨好得蹊蹺,分得更蹊蹺,隻是他們心知肚明的不提那年的事,也心知肚明的,沒去問他與季夢羨的事。


    他看著這樣的沈白,沉沉一口氣,到底什麽都沒說。


    ……


    醫院外,季三拉住莫羨的胳膊:“我送你迴去。”


    莫羨迴身,把胳膊從他手裏抽出,搖頭:“不必了,沈白怕是,吩咐過了司機。再說,琳娜這邊隻有你一個親屬,萬一再有需要的地方呢。”


    季三猶豫了下,莫羨笑:“這北城我從小在這長大,還能丟了不成,就是剛才的事,我要不想道歉,誰還能壓著我不成?你放心,我心裏雖有些不太舒服,到底不會拿自己開玩笑,我提前迴去,一麵是琳娜看到我,免不了再起衝突,二來,我也還有些自己的事要忙。”


    話裏條理清晰,並不像在吃丈夫醋的妻子。


    季三再看她眼睛,也見她眼神溫溫,他點頭:“那好,你到了給我發消息。”


    “嗯,好。”


    沈宅的司機果然等在了外頭,見她過來,忙給她開車門,莫羨坐在車中,車子走出老遠,還看到季三站在那裏,不時揮下手,她搖頭笑了下,這人,就這麽肯定她一定迴頭看了?


    思緒微轉,車子開遠,季三的身影再看不見。


    她迴身,麵上的笑意再也不見,眼底一層的溫潤和緩破裂開,裏頭的陰鬱傾瀉而出,把她整個人包裹其中。


    與司機之間隔了開,勾唇笑了下,笑意尖銳苦澀,幸虧司機看不到,若有人看到她現在的樣子,怕隻會嚇一跳,畢竟就連她自己……


    都厭極了這樣的自己。


    手機握在手裏,緊緊的,她沉在濃深的陰鬱裏,想著他麵無表情的臉,胸腔裏的沉悶之下,竟是一絲的釋然。


    這兩日心內的異樣,也突然消散了一般,微閉了眼,腦中一個模糊又清晰的念頭,是了,琳娜與她立場不同,她與沈白,更是從來隻在天平的兩端,她不可能永遠站在天平之上,她與沈白,早晚有一人,要掉下去摔個粉身碎骨。


    車子疾馳在夜色,迴到沈宅時,夜色更是濃重,她下車,涼意侵襲,讓她不覺裹緊了身上的衣服,管家依舊如往常,不管多晚都會侯在門口迎接。


    “太太,您迴來了。”管家躬身與她問好,一旁的小美也在問好。


    她嗯了一聲,走了兩步之後停下:“別看了,我自己迴來的,你家少爺大概還要在醫院待一會。”


    管家微垂了頭,莫羨看他一眼:“我累了,要早歇下,管家要是還等你家少爺便去房間內等吧,反正他迴來了會有人通知你。二樓這邊你們就不要上來,吵。”


    “是,太太。”


    管家垂頭應聲,小美和幾個傭人也一並應聲。


    莫羨這才轉身上樓,樓下的傭人,莫說管家,個個也都會察言觀色,能看出今晚的女主人似乎心情格外不佳,又想起那位季小姐來鬧的那一場,對莫羨讓她們早歇息的吩咐自然是歡喜,個個謹小慎微,動作越發輕,生怕觸了她的黴頭。


    莫羨迴了房間,外套隨手脫下,徑直走到電腦桌前,俯身開了抽屜,拿出了那根鐵絲。


    不長不段,觸手微涼。


    她拿在手中,隻覺那股久違的,堅定的感覺,又迴來了。


    抬眼看了下時間,她攥著那鐵絲,一麵給手機充電一麵閉目養神,隻是眼睛閉上,腦中卻細細迴想著與江廷東見麵時那位的高人的話,他說……


    ——按照這房子的製式結構,目前我的猜想來說,鎖的位置隱秘,鑰匙又不隻是一把,這種情況下,再在鑰匙上麵搞花頭的可能性就不是太大,所以你找起來,不要因為不起眼就給放過了。


    ——根據你描述的雕刻裏,出現最多的是蝙蝠、壽字和綬帶,這三種在古代組成“富壽綿長”,也還算是常見,所以我猜測,有可能鑰匙上,或者鑰匙的飾物上也有這三種東西,你找的時候且注意些。


    “蝙蝠,壽字,綬帶……正好,是三種。”呢喃一般,她緩緩睜開眼,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分鍾快半小時,起身她換了拖鞋,踩在地上幾近無聲。


    開了門,門外寂靜一片,連走動的聲響都沒有。她出去,從二樓往底下看,燈光晦暗,滅了大半,影綽裏看不到人影,想來是她方才的話起了作用。


    眼神微凜,她迴到房間,拿了塊帕子,拿到手裏才驚覺,這一方帕子是他那一晚,在沈園祠堂用過的……


    心思微頓,她甩甩頭掩下浮動的思緒,她沒那麽多的時間,何遇說,琳娜那邊最多二十分鍾就能完事,這樣算來,到沈白迴來,她隻有短短的,沈白與琳娜說話的時間。


    他與琳娜之間談多久,她就有多少時間。


    把帕子和鐵絲分別握在手裏,她挑低了房裏的燈,隻留一盞暈黃的夜燈,悄然出了門。


    這個時候,她竟隻能希望琳娜能,多纏他一會……


    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她踩在上麵幾乎沒有聲響,輕車熟路的到了走廊的最裏側,那間緊鎖的房間萬年不變似的,散發著晦暗綿長的氣息。


    唿吸微沉,她蹲下身開鎖,動作小心熟練,待那哢噠一聲響起,她比之前兩次平靜許多。


    起身進門反鎖,她把那方帕子折成兩層,包在手機上端,這才開了手電筒。


    經過兩層過濾的光,變得柔和許多,她甚至朝窗子的方向照了下,看到那窗簾依舊緊緊閉著,心下微鬆,這才收迴了心神,手機微動,那光照過的地方,斑駁的白線在她腳底蔓延。


    早有了心理準備,她還是堪堪後退了兩步。


    抬手照著,那白線圈起的人形輪廓在她眼裏終於明晰起來,她眯眼看著,腳下輕輕的移動,這人的輪廓有些奇怪,她一時竟想象不到當時的姿勢,尤其,那白線的位子,還延伸到了門邊。


    幽暗的房間,隻她在的地方一片模糊的白亮,後背密密麻麻的涼意,她不覺做了個吞咽的動作,不再在門口流連,抬腳往裏麵走去。


    歐式複古的房間,腳底的地毯花紋繁複,隨著她的走動,細微浮動的床紗,打在她的胳膊,她起了層細密的雞皮疙瘩,強迫自己壓下亂了節奏的心髒,她握著手機,步步向裏進去。


    上一次她隻來到這裏,沒能進到裏側,現在才發現,裏麵的一間,像是個嬰兒房,說嬰兒房也不恰當,因為這扇門的內側,布置也並不那麽低齡了,沒有嬰兒床之類,隻是家具特地定製過的一般,比外麵的都小了一號,衣櫃,床,還有個醒目的玩具櫃,說是玩具,裏頭的東西罩在玻璃麵內,所剩不多。


    她站在門口,心中有個強烈的念頭,這個房間,極有可能……


    是曾經沈白的房間。


    她記得管家給的冊子上寫過,沈白住在這裏已久,從前似乎就住在這裏過,隻不過那時主要還是在沈園裏住,從他正式接管了沈氏後,才徹底搬來了這裏。


    冊子上記錄的來訪過的人極簡單,除了何遇寧缺幾個,幾乎再沒有其他人來過,沈白把這座宅子,有意識得在跟外麵的世界分隔。


    這個念頭冒出,她隻覺自己離真相越發靠近了些,這麽說來的話……


    步子緩緩邁進裏側這間房,她目光緩緩略過那些精巧又不失大氣的物件,不知為何就想到那日明老太太脫口而出的,關於……沈白的母親。


    所以這裏曾住過的,是……他的母親?


    唇角微抿,她往裏走得更深入了些,手機燈光照過那麵幾乎與牆齊高的立櫃,裏麵一個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抬腳走近,那是個長形的相框,尺寸正常,她抬手舉了手機,卻見那相框裏,空白一片。


    怎麽……會。


    她擰了眉,目光落在那相框暗金色的側沿,細看來,側邊沿上印著的是朵朵五瓣的花,與……


    她在那信封封緘上看過的……竟那麽相似。


    不,不隻是如此……


    腦中驀地閃過什麽,她隻覺悠長混沌的記憶裏,被一把劍生生劈開了似的,血肉模糊的疼意裏,她翻攪不出想找的那一點,卻又那麽清晰的意識到,這五瓣的花,她曾真切的,還在另一處見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有種別娶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時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時歌並收藏有種別娶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