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馮禹。


    我知道自己沒什麽立場講話,我也不喜歡把自己剝光了坦誠在別人麵前任其指責,然而有些事,我不說,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我不說,就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我有多後悔。


    我後悔的是,我愛上自己的弟弟,親弟弟,卻沒來得及告訴他。


    一、


    第一次發覺自己對弟弟心存異樣的情愫,是在初中。


    那天弟弟很晚都沒迴家,我提前做完功課,怕吵到母親,就一直蹲在屋外的房簷下麵,直到看見弟弟瘦小的身影從柵欄外翻進來。


    本以為和平常一樣,這孩子隻是跟其他同學出去瘋鬧忘記了時間,可當他走近了,借著不算明亮的月光,我還是清晰地看見了他身上的傷口。


    而他竟然事不關己一樣咧著嘴笑嘻嘻地問我,你還沒睡呢?


    我當時沒說話,隻是迴屋拿了條毛巾,仔細擦拭弟弟被弄髒的臉,心疼不已。


    然後那天晚上,我看著側身睡著的弟弟,看著他微嘟起來的嘴,感受他均勻的唿吸一下一下掃在我的臉上,莫名其妙地,竟然想就那麽吻上去。


    於是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我猛地坐起身,詫異地看著弟弟仍舊熟睡的臉,想起白天收到的一封信箋。


    那是班裏一名女生偷偷放在我座位上的,所謂的情書。


    這不是我第一次收到女生的告白,卻是我第一次在看完內容之後,隱約覺得哪裏不一樣了。


    我有種期待,卻說不清到底期待的是什麽,或者說,我在刻意的逃避心底那份不該有的期待。


    移開視線,我皺眉看向窗外。相比同齡人我知道自己早熟了很多,所以我清楚地明白此刻的情形絕不是兄弟之間該有的感情模式。


    我會不會是一個變態,我那時想。


    二、


    弟弟不愛學習。


    其實我也不喜歡,可是我不能不努力,因為我要變得強大,隻有強大了才能照顧好弟弟。


    而弟弟被退學那天,我們睡在同一張床上,我抱著他細瘦結實的身子,心想原來弟弟真的已經長大了。


    我那時沒有勇氣去看他的臉,隻好閉上眼睛對他說,以後別打架了。


    他也許從來都不知道,我每次看著受傷迴來的他心裏究竟是什麽樣的滋味,我甚至想殺掉那些敢在他身上留下傷口的小混混們。


    可是我終歸也隻是想想,我不敢,因為那時的我太懦弱也太渺小。


    所以那天弟弟問可不可以親我一下的時候,我其實遠不如弟弟所見到的那樣鎮定。


    心裏其實明白這不過是弟弟對哥哥的正常撒嬌而已,可我還是會忍不住有多餘的期待,於是生怕弟弟看出什麽端倪,我急忙睜開眼,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還算平靜,然後笑著去主動吻他的額頭。


    我當時想,我怎麽可以這樣變態。


    三、


    高一那年,弟弟迴家的次數越來越少,我連見他一麵都難。


    我不理解他為什麽會對小混混的世界如此向往,我也從來沒有問過,反正隻要他喜歡,我就沒什麽可指責的立場,等我有了足夠的能力,我要用自己的地位和權利來保護他。在這之前,我隻希望他可以開心健康地活著。


    隻是,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承認——我想他,非常想。


    開學典禮上,我曾在隊列裏看見一名和弟弟身形很相似的男生,就站在我的右前方,背麵看過去,有那麽一瞬間我以為見到了弟弟。


    可等他迴過頭對身後的人講話,唿吸一緊,我卻更加移不開目光。


    他的模樣自然沒什麽和弟弟相像的地方,我之所以會詫異,是因為他的氣質。


    我從來沒見過哪個男人可以將灰暗難看的校服穿得如此幹淨透徹,就像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那人周圍,伴隨他的一舉一動,隻為他而明亮。


    我和他的距離其實一點不遠,甚至可以說是觸手可及。然而莫名地,我卻覺得麵前有一道無形的牆將他和所有人隔開,對於他,我們隻能是仰望和羨慕。


    而我對自己親弟弟那些不該有的念頭好像變得更加齷齪不堪,不堪到我想立刻扯掉那人周身的光芒,徹徹底底地毀掉他。


    後來我知道,他叫許沐,就在我的隔壁班,而且不隻是他本人,就連家庭,也是我這種人永遠遙不可及的一場夢。


    於是我總會遠遠地看著他,也說不上來是嫉妒亦或是其他什麽情緒。


    有時候我竟然會想,如果我是他,弟弟會不會就舍得迴家,舍得多看我一眼。


    我果然是個變態。


    四、


    弟弟忘記了我的生日。


    那天晚上我等到最後一秒,指針滑過零點的時候我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心髒的疼痛。我那時隻是想,弟弟再也不會屬於我了。


    然後隱約地,我竟然聽見客廳傳來動靜,是弟弟,我確定。


    於是輕手輕腳地挪到臥室門口,隔著門板,我似乎能感受到弟弟近在咫尺的心跳,不知道他為什麽不進來,我卻也沒有勇氣立刻打開門。


    而過了很久,我聽見他輕微的衣服響動。


    想到弟弟可能會再次離開,鬼使神差地,我推開房門。


    我不記得我當時說了什麽,因為我最後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脖子上。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忘記我的生日。


    以為他和大多數混混一樣交了女朋友,我握了握拳,心裏難過,卻沒辦法去指責他,隻好強壓下沒什麽立場的怒火,笑著對他調侃。


    可是他卻突然轉身背對著我,頭也不迴地離開了。


    整整消失了一個月。


    五、


    我第一次進酒吧,然後找到那個經常和弟弟在一起的混混。


    我想弟弟,無可救藥的想,而既然他不迴家,那就隻能是我來找他。


    我問弟弟那個好哥們,弟弟現在人在哪裏,又為什麽一個多月都不迴家。


    然後出乎意料地,那個人跟服務生要來一瓶烈酒,猛地喝掉一大口,突然指著我破口大罵,馮禹你他娘的就是一孫子!全天下的兄弟都他媽看得出來馮歡喜歡你!你他媽的跟我在這兒裝是吧!x!


    而眼看他又要拿起酒瓶,我條件反射地攔住他,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你什麽意思?說清楚。


    於是那天的最後,我終於知道弟弟對我的感情,可惜除了欣喜,我更恨的是為什麽自己不能早一些主動。所以一打聽到弟弟的去向,我迫不及待地就跑去找他。


    然後那天,我打了他。


    從小到大,我第一次動手打他。


    他一定不知道,我看見他將那個叫許沐的人踩在腳下的時候心裏有多擔心——許沐和他身邊那個人,任誰都不是我們能惹得起的角色。


    所以我衝過去,直接給了弟弟一巴掌,扯著他匆忙離開。


    再讓我知道你打架,你就不是我弟弟。


    坐在床邊,我仔細擦拭他腫起來的臉,盡量嚴肅地說道。


    他真的嚇到我了,我不知道他們竟然連家庭背景如此強大的兩個人都敢動,不過也對,他們不上學,自然不了解學校裏麵的風雲人物。


    隻是我沒想到的是,弟弟卻問我,我是不是喜歡許沐。


    傻瓜。


    我想笑,但沒笑出來,眼看弟弟垂著頭起身打算出去。我一邊幹脆的否認一邊走到他的身後,他迴頭想繼續問什麽,可是沒有給他說下去的機會,我直接湊到麵前封住他的嘴巴。


    他愛我,我愛他,足夠了。


    六、


    我猜到顧家也許會動手,可是我沒想到的是,他們竟然這樣沒人性。


    我抱著弟弟毫無知覺的身子,背著他一路跑到醫院,母親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那時看著弟弟被推進手術室,看著自己的身上滿是弟弟流出的血,看著母親跪在地上哭到抽搐的手指,我發誓,隻為了一個顧驍,顧家傷害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麽同樣的,我要毀了顧驍這輩子所有珍惜的東西,所有。


    我不是個善良的人,尤其是麵對傷害弟弟的人。而我知道自己的實力和顧家相差之懸殊,所以隻要能達到目的,我不介意不擇手段。


    人到絕望的時候總歸是要恨一個人,要麽自己,要麽別人。而我恨的,是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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