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葉昔昭款步走近他時候,凝眸打量。他容顏看起來依舊冷峻,隻是無形中多了一份落拓滄桑。

    虞紹衡看住她,明顯地愣了一愣,隨即星眸微眯,末了,神色轉為沉凝,大步流星迎向她。

    引路之人搶步上前行禮,隨即言簡意賅地說了葉昔昭前來薄暮島經過。

    虞紹衡微一頷首,腳步放緩,走到葉昔昭麵前。

    他不說話,葉昔昭也沒說話,隻是帶著些急切打量他,看他這一路是否安然無恙,放下心來之後,才細細探究他眼神。

    有那麽一瞬,葉昔昭覺得他眼底承載了太多情緒,可是眨一眨眼功夫之後,唯見他目光清明澄澈。

    有外人場,他不論是什麽情緒,都不會顯露出來。

    葉昔昭笑了笑,見站海邊那些人正走過來,是與他同來此地侍衛,也便摘下帷帽。

    四目相對,虞紹衡勾了勾唇角,溫柔一笑。

    侍衛們上前來,看到葉昔昭,都顯得比虞紹衡還要高興,隨即過去與護送葉昔昭前來侍衛匯合,聚一起,說著一路上遇到敵手。

    虞紹衡偏了偏頭,因著葉昔昭到了海邊,離人們遠了,才低語道:“何苦。”

    葉昔昭隻當沒聽到,又笑著細細看了他幾眼,見他衣衫單薄,忍不住輕輕地飛地碰了他手一下,覺出他手依舊溫暖幹燥,心頭說一句習武就是這點好。

    虞紹衡微微側轉身形,這才任視線肆意遊走她身上。

    她又瘦了一點,小下巴愈發顯得尖尖,麵色透著被一路風塵浸染疲憊,一雙明眸卻是愈發亮晶晶,隻有淡淡喜悅。

    他探手過去,將她披風稍微係緊一些,拇指滑過她被風吹得發涼臉頰。

    欲言又止,他收迴了手。

    葉昔昭這才與他談及來之前事,重點說是太夫人與孟氏態度:“太夫人是擔心你,我娘也讚同我前來。”

    虞紹衡垂眸看著腳下沙石,很明顯,對她前來,並不讚同。

    葉昔昭也就不再說話,由著他做啞巴。

    過了些時候,從薄暮島方向過來兩艘船,男男女女站船頭,仆人打扮。

    這些就是常年留島上打理那裏住宅人們。

    他們抵達海邊,齊齊向虞紹衡、葉昔昭行禮。為首之人道:“侯爺、夫人,一應所需之物皆已送至島上,小人每隔十日去島上一次。”隨

    即迴身指向一艘船,“侯爺,夫人,請。”

    護送兩人前來侍衛步走過來,紛紛拱手道珍重。

    虞紹衡微一頷首,隨即扶著葉昔昭登船。

    到了船上,虞紹衡讓葉昔昭去船艙內歇息片刻,他則從一個人手裏接過一副詳細描繪著島上格局地形圖,借著天黑前光線細細觀看。

    天色全黑時,抵達薄暮島。

    葉昔昭卻已昏然欲睡。精神放鬆下來,一路疲憊席卷周身。

    她懵懂中由虞紹衡扶著下了船隻,揮手與相送之人道別。

    兩個人看著船隻無夜色中越走越遠,這才轉身。

    虞紹衡將她擁入懷裏,語帶疼惜:“累了吧?”

    “還好。”葉昔昭環住他肩頸,臉頰磨蹭著他衣衫,用力唿吸,汲取獨屬於他氣息。

    虞紹衡托起她臉頰,恣意索吻,手滑入她鬥篷,落她背部,讓她緊貼著自己。

    唇舌癡纏間,那種別後相思牽掛才得到了緩解,別後再聚喜悅才真切起來。

    之前,他另一麵讓她覺得陌生,她過分平靜也讓他覺得陌生。

    他思慮得太多,她將之無視,全不放心裏。

    是以,換做旁人會欣喜萬分重聚,到了他們這裏,便無形中多了一點點疏離、淡漠。

    直到這一刻,他陽剛溫暖氣息包裹著她,她纖弱身形他懷裏輕顫,一切才似從夢境變成了現實。

    虞紹衡不舍地別開了臉,繼而抱起她,“抱你去家。”

    葉昔昭由衷地笑著點頭。

    “小騙子,”虞紹衡半真半假地指責道,“不是答應過我,要家裏等我麽?”

    葉昔昭柔聲迴道:“可我也答應過自己,陪著你。”

    虞紹衡感動之下,又問道:“若是我日後要率兵征戰呢?難道你還要習武從軍?”

    “那就不同了,那是你抱負,我怎麽會跟著添亂?”葉昔昭勾進他頸子一些,“到那種時候,才是我安心家等你時候,現不同。”

    虞紹衡漫應道:“真?”

    “自然。”葉昔昭掐了他一下,“你把我當什麽人了?沒你我就活不成了?”

    “你又把我當什麽人了?”虞紹衡笑反問之後,道,“為了你和娘,我也會這裏好好度日。再者,這裏日子於我而言,沒你們想得那麽差,對你來說,卻太艱辛……”

    “我不要聽這些。先前還跟啞巴似,現怎麽這麽多話?”葉昔昭一手掩住了他雙唇,“要麽帶我去家,要麽把我丟到海裏喂魚去,怎麽都由你。”

    虞紹衡失笑,也就不再繼續這話題。

    島上隻有一處住所,格局一如京城裏尋常二進式院落。

    前院隻遊廊裏掛著幾盞風燈,布局與尋常人家外院一樣。這裏,自然是照看島上男子住處。

    虞紹衡轉過遊廊,進到後麵四方院落。

    葉昔昭窩他懷裏,看到後院抄手遊廊掛著一盞一盞大紅燈籠,東西廂房隻有一間房裏有燈光,正房裏卻是每一間都有燈光。

    這般氛圍,倒真像是等著主人迴來一個充盈著暖意家。

    到了廳堂,葉昔昭站到地上,見室內陳設很是簡單。不過桌案椅子。

    葉昔昭室內緩步遊走,東次間大炕上,鋪著簇猩紅氈毯,上麵一個小幾。東梢間是寢室,被褥床幃亦是簇。寢室西側一道門通往耳房,耳房裏陳列著也是一應梳洗沐浴之物。

    這些對於她來說,已是意外之喜。

    再向西轉去,西稍間北麵是一個黑漆書架,前麵設著書案太師椅,地上放著五個偌大箱子。

    虞紹衡正動手打開,“應該是從京城送來。”

    兩個箱子裏是他們冬日裏所需衣物,一個箱子是平時必須一些小物件兒,另外上了封條落了鐵鎖兩個箱子裏,裝都是書籍卷宗,另有一套筆墨紙硯。

    “你把這些書籍安置起來,我去別處看看。”

    虞紹衡點頭,“你先去歇歇。”

    葉昔昭應一聲,卻去了亮著燈那間廂房。這才發現,這裏就是廚房,兩個灶台都冒著騰騰熱氣,前去查看,見一口鍋裏是熱著飯菜,另外一口大鍋裏是熱水。

    初到這裏,小小驚喜連連。葉昔昭自是明白,這是皇上眷顧。可也隻能到此而已,日後一切,就全要她與他親力親為地打理了。

    擺飯時,她才留意到室內暖烘烘,地上擺著炭盆。喚虞紹衡用飯後,又跑去寢室摸了摸火牆,熱烘烘。

    明日起,這些都是她要開始學著做起事情,否則,這個冬日,就隻有挨凍了。

    一起用飯時,葉昔昭想起了蕭旬,問道:“他說要來島上與你匯合,你見過他了麽?”

    “還沒有,大抵是還沒到。”虞紹衡笑了笑,“便是已到漠北,他也該先去總兵府

    負荊請罪。”

    葉昔昭沒來由地覺得,喬家除了喬宸,就沒一個性子柔和,蕭旬怕是要狠吃些苦頭了。而問題於,吃完苦頭之後,也未見得能如願——他如今已不再是意氣風發暗衛統領了,喬家人便是有心成全他,也少不得會擔心喬安跟著他,再無安穩榮華可享。

    之後,葉昔昭又問:“他可以設法來島上見你麽?”

    “可以。避開靖王、承遠王眼線並非難事。”

    “那還好。”葉昔昭很為他能與摯友不時相見高興。

    “早與你說了,我這裏日子並非你想得那麽差。”

    葉昔昭沒接話。兩人匆匆用罷飯,開始各忙各。

    她去洗了碗盤,又去將衣物、瑣碎物件兒逐一安置起來,末了,又燒了一大鍋熱水,喚虞紹衡幫忙拎到耳房,倒入浴桶。

    這才覺出了以前習以為常被人伺候這些瑣碎之事,原是這般吃力。

    虞紹衡一旁沉默著做著於她而言吃力事情,星眸慢慢變得黯沉,失去光彩。

    葉昔昭無暇顧及他情緒轉變,讓他沐浴時,轉去鋪床,找出兩人寢衣。

    等到她也沐浴歇下之後,已是深夜。

    虞紹衡把她攬到懷裏,將她一手送到唇邊吻了吻,“你這雙手,是用來書寫作畫撫琴,再不濟,也是持家清算賬務。”

    “所以呢?”葉昔昭看著他。

    “等蕭旬來了,我讓他將你送至喬安家中,皇上那邊,我會設法稟明此事。喬家休養一段日子,你迴京城,若是侯府觸景傷情,就迴娘家住著。”

    葉昔昭抽迴手,轉身背對著他,“我累了,要睡了。”她不喜歡他這樣大男人做派,出於對她嗬護憐惜也是一樣,她不喜歡。

    身形被他納入懷中,葉昔昭因著惱火,僵硬了身形,閉上了眼睛。

    倒是有心與他靜默中賭氣、對峙,可她實是太乏了,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醒來時,已是時近正午,虞紹衡早已起身,枕畔空空。

    葉昔昭去匆匆梳洗,一頭長發綰了個簡單發式,素麵朝天,之後換了水紅色小襖,豆綠色棉裙。

    前院後院轉了一圈,沒見到虞紹衡,估摸著是遊走島上,熟悉這裏地形。

    她又迴到後院廚房,開始動手準備午間飯菜。

    廚房裏陳列著不少蔬菜,西廂房裏麵一間窗子開著,一絲熱氣也無,冷

    颼颼,放是需要低溫存放菜色,肉類隻有臘肉。

    今非昔比了,有這些已是不易了。她很清楚這一點。心做出了四菜一湯,虞紹衡還沒迴來。

    葉昔昭便又琢磨著晚間該吃些什麽才好,菜有限,主食所需也隻有米麵。考慮到正值冬日,便又動手做饅頭花卷,晚間迴鍋熱一下就好。

    做慣了精致糕點,做這些倒是容易。上鍋蒸之後,掐算著時間添著柴,將火燒到旺。該出鍋時候,她瞥見了虞紹衡進門時身形。

    不得不想起他昨夜話了。

    正因此,她將鍋蓋拿起時候一個晃神,忘了防備鍋灼人熱氣。

    那股熱浪襲來時她才驚覺到了自己疏忽,慌忙轉身,空閑手卻傻兮兮地揚了起來,出於本能地遮擋危險卻完全沒必要舉動。

    她手被灼得生疼,慌忙丟下手邊這些,跑去一邊,將手浸冷水之中。

    虞紹衡趨近,將她手從水中撈出,斂目查看。

    她手心一片通紅。

    虞紹衡又看向她,眼中充斥著痛苦之色。

    葉昔昭看得分明,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能緩解他情緒,隻有拚命忍下手上那份燒灼疼痛,竭力笑了笑,“沒事,這是常有事。”之後輕輕抽迴手,藏到了背後,“你等一等,飯菜早就做好了。”

    “昔昭,”虞紹衡凝著她,沒掩飾眼中越來越濃痛苦,因為他已不能掩飾,“我娶了你,是要你衣食無憂,絕不是要你受委屈做這些事。”

    葉昔昭不得不麵對了,想了想,輕聲道:“我跟著你,不是要表麵上安穩,隻圖一份心裏安穩。”

    “你現該做是聽我話,迴到家中,如常生活,而非為我辛勞。”

    “你是什麽意思?”葉昔昭驚訝地看著他,“你娶我到底是為了什麽?隻要我不論何時都遠遠地看著你,不論何時都要你做一棵庇護我大樹,我隻安心享有你帶給我一切,就可以了,是麽?”

    虞紹衡遲疑片刻,手落她肩頭,“算我求你行不行?你就算是去喬安家中,也別繼續留這裏。”

    “誰要你求我!”葉昔昭打開他手,後退兩步,“如果你隻把我當成你身邊一個擺設,你何必那麽辛苦地娶我進門,給我畫張像日日看著不就得了?畫像不會像我這麽不聽話,不會像我這麽自討沒趣!”

    她淚沒有征兆地掉下來,“虞紹衡,這是個什麽地方?我告訴你,我寧願你殺敵負傷,寧願你被關

    入大牢,也不願意你來這種地方。連個陪著說話人都沒有,那種日子怎麽過?確,你厲害,你什麽苦都受得了,可是我不行,我一想就心如刀絞。確,你們是早有謀劃,可我沒你們那份自信,我怕出變數,我怕我這次離開你之後,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等不起,也確是沒出息,你就算是趕我走,我也會賴這兒不肯走,我就要留這兒……”

    話到末尾,這些日子以來積壓心頭所有負麵情緒洶湧而至,化為一顆顆晶瑩淚珠,她滿臉是淚,無聲地哭泣著,手不停地擦著淚,像是個受了天大委屈卻又任性倔強孩子。

    虞紹衡上前,緊緊地抱住她,出聲之前,喉間一哽,“不走,不讓你走。別哭。”

    葉昔昭手抵著他胸膛,語聲鼻音濃重:“誰都知道,你喜歡我,可你喜歡是什麽?是遇到事情就把我丟一邊,不肯讓我陪著麽?”

    “我,”虞紹衡遲疑片刻,“我也怕有變數,怕你這一來,就要與我這裏虛度餘生。那樣以來,你這一生葬送我手裏了。”

    葉昔昭吸了吸鼻子,抬了淚眼,看到他眼中空前脆弱。她踮起腳尖,用力地抱著他,“我不怕,你也別怕。隻要我們一起,怎麽都好。”遲疑片刻,又哭了,“我有一段日子,是出於彌補你才對你好。可現,我跟你一樣,不論怎樣,都願意跟你過一生。你為什麽還不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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