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昔昭思忖片刻,攜了他的手,“先前我一無是處,你是怎麽忍過來的,”

    虞紹衡側目相看,見她掛著淺笑,隻是要解惑而已,也便實言相告,“你不同。你是我認定的人,娶你進門,不論你怎樣,我都理當善待、嗬護。”

    “不曾心寒,”

    “也曾有過些許失望,隻覺是在情理之中。”虞紹衡其實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不足之處,“我不是能一直對誰付諸耐心之人,也有過錯,卻不知如何更改局麵。最重要的,是你我不論怎樣,我都認可你。而蕭旬、喬安與我們不同。”

    “的確是。”聽喬安的話音兒,蕭旬分明是對她猜忌、嫌棄太重。否則,她又如何會在今時萬念俱灰隻求離開?

    **

    喬安被送迴府中之後,昏迷不醒。

    蕭旬站在病床前,凝視她許久,吩咐丫鬟:“好生服侍著。”之後離府,轉去宮中麵聖。

    講述完寺裏的事,蕭旬將一封書信呈上,“是微臣二弟冒死去靖王府所得。”

    鍾離燁取出信件,斂目相看,許久才問道:“確認是蔣毅筆跡?”

    蔣毅,承遠王,皇後之父,靖王奉召迴京後,蔣毅擁兵鎮守承遠一帶。

    承遠隸屬漠北,位居邊境。

    蕭旬稱是。

    鍾離燁又問:“鍾離炏果真成了廢人?”

    蕭旬再度稱是。

    “你們謹慎些,切勿吃了暗虧。”鍾離燁叮囑完,打量著蕭旬神色,“迴府去安心照看病人,別的事容朕與人商議之後再做定奪。”

    蕭旬謝恩離開。

    迴到府中,得知虞紹衡與葉昔昭來過了,兩人詢問過喬安病情,停留些時候又迴府了。

    蕭旬坐在廳堂的羅漢床上,摸出酒壺,又丟到一旁。他取出了喬安給他的黑水晶珠,一顆一顆細細看過去。

    有兩顆珠子,有著他以前刻意劃下的痕跡。

    原來她早就識得他。

    他將東西收起,起身到了寢室,坐在病床前,握住了喬安的手,想借一些氣力給她,靜靜等她醒來。

    **

    兩日後,葉昔昭才得到了喬安醒來的消息。

    前來傳信之人替喬安道謝,之後說喬安暫時不想見客。

    有些人就是這樣,負了傷、情緒焦慮之下,不想見到任何人,更不需

    要任何人的安慰。葉昔昭理解,她要的也隻是喬安醒來的結果。

    至於虞紹衡,這今日一再被傳召入宮,三天有兩天夜不歸宿留在宮裏。孟氏來過一次,說葉舒玄也是如此。

    葉昔昭隱隱地感覺到,皇上怕是又要有大動作了,這一次,應該是要鏟除靖王及其暗中培養的勢力。

    隻是之於這件事,謀劃是一迴事,實施又是一迴事,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結束。

    不論怎樣,前世相府真正的仇家被皇上蓄意鏟除總歸是好事。

    幾日裏,葉昔昭不時去二夫人房裏坐坐。

    二夫人除了偶爾想吃一些不合節氣的水果、食物,全無別的反應。

    太夫人聽葉昔昭說了,笑嗬嗬地道:“這孩子倒是個有福氣的。”

    葉昔昭笑著點頭,又道:“您猜二弟妹今日想吃什麽?”

    太夫人自然是猜不出的,“快跟我說說。”

    葉昔昭忽閃著眼睛道:“今日二弟妹忽然想吃肉丁打鹵麵了,她平日可是不喜歡吃這個的。”

    太夫人笑道:“如今她想不想吃什麽,她做不了主了,都要看胎兒。”

    晚間請安時,虞紹謙與二夫人一起到了太夫人房裏。虞紹謙還如以往沉默寡言,隻是眉宇間透著一份喜悅。夫妻兩個站在一起,什麽都不說,都能讓人感覺到流淌在彼此之間的那份愜意安穩。

    真是惹人羨慕——葉昔昭暗自慨歎。

    不知她與虞紹衡何時能有這一日,不知到那時的虞紹衡會是什麽反應。

    眼下是無從揣度的,那廝根本就不在意這件事的樣子——她當然也明白,他隻是不想流露哪怕一點點心急的意思。

    喬安受傷七日之後,有人前來告知葉昔昭,喬安即日要迴隆城了,如果她得空便去蕭府一趟。

    葉昔昭一聽這話就難過起來,慌忙告知了太夫人一聲,動身去了蕭府。

    到了那裏才知,喬安兩個弟弟來到京城了。都是十四五歲的少年,氣宇軒昂,站在廳堂內,麵上有著隱忍不發的火氣。這不需想也能猜出,是喬安早就設法給娘家去信了,眼下隻是與受傷之事趕在了一起。

    喬安氣色很差,臉色甚是蒼白,本就淺淡的唇色亦是微微泛白。她坐在廳堂的椅子上,看到葉昔昭,微笑著探手,“昔昭。”

    葉昔昭快步到了她近前,握住了她的手。她到秋日後,手就有些發

    涼,喬安的手卻是涼冰冰的。“真的決心要走了?”

    喬安點一點頭,“是。日後得了閑,我來京城探望你。”

    這話讓人聽了愈發傷感,喬安不是決心要走,隻是決心要離開蕭府,離開蕭旬。葉昔昭忍下心頭酸楚,視線遊轉,見蕭旬從裏間緩步踱出。

    他明顯地消瘦了許多,目光暗沉,神色中滿含落寞不舍。

    他取出了一件鬥篷,到了喬安身側,幫她披在身上。

    喬安脊背立時挺直得有些僵硬,明顯的抵觸。

    蕭旬勾出一抹笑,“你先返迴隆城,我過些日子就過去。”

    “到了隆城,不怕被人活活打死在喬府?”喬安的話雖刻薄,語聲卻不含情緒,隻是慣於與他這麽說話了。

    “不怕,該打,該死。”

    葉昔昭聽著夫妻二人這般的對話,無語。

    喬安似笑非笑,要站起身。

    蕭旬與葉昔昭一左一右扶著她。

    喬安看向喬宸,“都準備好了麽?”

    喬宸點一點頭。

    “那就走吧。”喬安推開了蕭旬,“我自己走得了。”空閑出來的一手握住了葉昔昭的手,“日後我寫信給你。”

    葉昔昭點頭,“好。”

    行至垂花門外,喬安轉身迴望,漾出了特別柔和的笑容,眼中毫無留戀。末了,她看住蕭旬,“你公務忙,沒了公務更忙,就不需前去隆城了。我雖說煩你煩得要死,卻也不願見你被我爹活活打死。”

    蕭旬不接這話,隻是道:“我派了些人護你們平安抵達隆城,你別攆他們。”

    “隨你。”喬安緩步走到馬車前。

    “喬安。”蕭旬跟了上去。

    “嗯?”

    “我要你迴來。給我些時間。”

    喬安笑了笑,“還有呢?”

    “傷還沒痊愈,又是長途跋涉,照顧好自己。”

    “記下了。”喬安側身看向葉昔昭,輕輕擺一擺手,“珍重。”

    葉昔昭勉強抿出個笑容,“你也是。”

    喬安上了馬車,喬宸與兩個弟弟也隨之上了後麵的馬車。

    就這樣,一行人離開蕭府。

    蕭旬一直站在原地,靜靜看著喬安所乘馬車離開自己眼界。

    “蕭旬,”葉昔昭出聲喚他,“

    我還能在蕭府再看到喬安麽?”

    “會。”蕭旬語聲篤定,“忙過這一段,我便是什麽也不做,也要將她尋迴來。”

    “你要說到做到。”葉昔昭語聲滿是傷感,“換個旁人,我興許會為喬安高興,可你不同,你是侯爺的摯友,我希望你的日子過得如意。”

    “多謝。”蕭旬這才看向葉昔昭,“是我欠了她太多,欠人的就要加倍償還。”

    “那你……這些日子……”這些日子都不曾試圖挽留喬安麽?葉昔昭想問的是這個。

    “她根本不理我,今日之前,一句話都不肯跟我說。”蕭旬自嘲一笑,“換了我是她,也會如此。她眼下留在蕭府,心裏會更苦。所以還是先讓她返鄉。”

    “也對。”

    葉昔昭也在這時,迴身望了望垂花門內的景致,一切還如她上次前來。可是因著喬安的走,心裏便空落落的。

    隨即,她道辭迴府。

    神色悵惘地到了寢室,意外地發現虞紹衡居然這麽早就迴來了。此刻歪在床上,斂目看著一幅地形圖。發現她走進門來,拍拍身側,笑,“不知情的,又會以為是我給你氣受了。”

    葉昔昭坐到他身側,又倒□去,把臉埋在他胸膛,“喬安走了,我難受著呢。”

    虞紹衡安撫地拍拍她肩頭,“沒事。她迴來之前,你們多通信便是。”他也知道,她來往的府外人隻有喬安一個,兩女子雖說來往時日不長,情分卻是不淺。朋友一朝分別,喬安又是帶著傷病上路,換了誰也少不得難過。

    葉昔昭喃喃地道:“喬安幫了我好多,你都不知道。她每次前來,都會告訴我紹筠的近況,我擔心的時候,她總是出言寬慰。她比你們以為的不知好了多少倍,都怪蕭旬。”

    “對,都怪那廝,分明就是個混賬。”說著話,虞紹衡從枕下摸出一封信,“想不想看?”

    葉昔昭坐起身來,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什麽人的書信竟需要他親手轉交。片刻猶豫後,問道:“難不成是你寫給我的?”

    虞紹衡攬過她,咬了咬她尖尖的小下巴,“你見過哪對夫妻朝夕相對還寫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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