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喬宸很快就到了侯府,喬安也隨之過來了,先讓喬宸幫葉昔昭把脈,自己顧自坐到廊下賞景。

    葉昔昭遣了服侍在一旁的丫鬟,對喬宸道出自己的擔憂。

    喬宸笑著點頭,上前把脈。這一次,她把脈的時間有點長,神色也比往日專注謹慎,半晌才轉去書案前寫道,

    觀望脈象,夫人除了稍稍有些虛弱,並不不妥。方才把脈時間耗時長久,是因近日要離開京城一段時間,便多加了幾分謹慎。

    葉昔昭起先真是擔心不已,還以為自己得了什麽不能有喜的病症,看罷才感激一笑,“有你這句話我心裏才踏實了。”

    喬宸微微笑著,又寫道:不少女子全無不妥,卻也要在成婚幾年後方能有喜。此事不可心急,隨緣即可。

    葉昔昭點頭笑了,“也真是這個理。”

    喬宸又叮囑一句:夫人全不需開滋補的方子,閑時多吃些養身之物即可。

    葉昔昭再度道謝。

    喬宸還趕著去幾名貴婦府中看看病情有無進展,順便告知日後行程,沒有逗留便離開了。

    葉昔昭喚來夏荷將喬宸的字條收起來,轉去與喬安說話。

    夏荷掃了幾眼字條上的話,才會過意來——夫人這是要讓自己去傳話給太夫人,讓太夫人盡管寬心。說句不好聽的,太夫人若是認為長媳是個對這等事沒心沒肺的可就不好了。將喬宸言語一一記在心頭,下樓後,她尋了個借口,去了太夫人房裏。

    葉昔昭正在問喬安:“今日倒是稀奇,竟不時主動前來做客。”

    喬安舉止優雅地啜了口茶,笑道:“其實我是來與你道辭的。”

    “啊?”葉昔昭吃了一驚,“你要去哪裏?府中的事你不管了麽?”

    “二爺的婚事已經全部交代下去了,管家、管事也不敢在這等事上含糊。前兩日,我娘家來了人報信,說我娘身子不適,入秋後病情加重,如今已是下不得地,我無論如何也要迴去,過幾日就動身了。”喬安解釋完,笑了笑,“二爺成婚能不能趕迴來還未知——要與你暫別一段時日了。”

    “原來如此。”葉昔昭點一點頭,“那你的確是該迴去,不要太過愁悶才好,有你姐姐呢,令慈定會痊愈。”

    “放心,我沒事。”喬安看著蓮花畔的景色,“美景當前,與你閑話家常的情形,不知要等到何時了。”

    葉

    昔昭聽出喬安語聲中的蕭索之意,再細究她神色,見她眉宇間分明有著淡淡的不舍、濃濃的遺憾,此外,似乎還有點終得解脫的意味。

    這是所為何來?

    喬安看似一如往常,卻給了葉昔昭一種去意已決且無心再返迴的感覺。

    是不是喬安與蕭旬之間……緣分走到了盡頭?

    是夫妻二人無言達成了這種默契,還是喬安要絕決地斬斷這段夫妻情緣?

    葉昔昭因為明白自己與喬安還未到無話不談的地步,種種直覺、猜測也就無從道出。

    她隻是因此傷感、不舍。

    說起來,她如今算得朋友的人,隻一個喬安。喬安與二夫人不同,二夫人與她是妯娌,是本就該和睦相處的人,喬安卻是讓她生出好感、欣賞的府外人。

    “你等等。”葉昔昭快步去了室內,找出了一串開過光的佛珠。這是她陪太夫人上香的時候,在芷蘭建議之下求來的。將佛珠送到喬安麵前,笑道,“你留著做個念想,好麽?我不是一心向佛之人,送這個不見得妥當,可也終究是一份心意。”

    喬安凝眸看了看檀香珠,接到了手裏,“巧了,我這幾日正反複閱讀佛經呢。多謝。”隨即從丫鬟手裏接過一個錦盒,“這是首飾鋪子裏的新樣式,我看著隻這一套做得精致些,就帶來了。不值幾個錢,你別嫌棄。”

    葉昔昭道謝接過,“你與姐姐做出來的東西,必是雅致的,多謝了。”

    喬安笑了笑,起身時低語一句:“在京城這許久,值得我記住的,也隻有你了。”隨即幹脆地道辭,“我走了。”

    葉昔昭將她末一句話記在了心裏,怎麽想還是怎麽覺得喬安不打算迴京城了。由此,晚間,相對處理手邊事務的時候,她首次詢問虞紹衡:“蕭旬與喬安從成婚後,是不是一直不睦?”

    虞紹衡卻是反問:“這還用問麽?”

    葉昔昭又問:“他們是如何成婚的?”

    “親事定下來之前,蕭旬去隆城公幹,有人前去提親,而他又在見到喬安之間見過喬宸,覺得喬安的性情該是與喬宸一般溫順,再加上那時鍾離炏又一心要娶喬安,就答應了這樁婚事。”

    “隻是這樣?”

    虞紹衡笑問:“不然怎樣?”隨即又繼續道,“婚事定下來之後,他才聽聞喬安是自幼習武之人,更與鍾離炏被人傳出了閑話,心裏有些忌諱,卻也不好反悔。”思忖片刻,又迴憶道

    ,“兩人婚後,起初我見喬安對他也是低眉順目的,後來不知為何開始屢生嫌隙,兩個人一見麵便會爭執——喬安也算是將門之女,蕭旬說話又很是不留餘地,一來二去的,也就無從緩和了。一直不睦,大抵就是因著這些。”

    “喬安竟是習武之人?”葉昔昭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喬安舉止又任何與尋常女子不同之處。

    “千真萬確。便是蕭旬,真動起手來,也不見得是她對手——龍城總兵在前些年,也是沙場上響當當的人物。”

    “那……蕭莫怎麽會為了保護她受傷的?”葉昔昭不明白這一點。

    虞紹衡笑了,“喬安如今的氣人之處就在這兒,不到生死關頭,她就是局外人的樣子,根本不管蕭府中人的安危。”

    “那一定也是蕭府寒了她的心,否則怎麽會變成這樣?她對我都是慢慢地開始關心了,蕭府中人對她好一點,她也不會那麽淡漠視之。”葉昔昭堅信這一點。

    “也有道理。終究是蕭旬的家事,我不大在意,也就無從得知誰是誰非。”虞紹衡看了看她,“怎麽這麽關心喬安?”

    葉昔昭抿了抿唇,將喬安白日裏來過的前前後後說了一遍,末了道:“我總是覺得,她像是不打算迴京城了?”

    “果真如此?”

    “嗯!”葉昔昭重重點頭。

    虞紹衡放下了手中公文,思忖片刻,“我還真要尋機問問蕭旬了。”好兄弟的枕邊妻要甩手走人了,可不是好事。而且,就蕭旬那種對家事一直完全是稀裏糊塗的狀態,真該提醒一聲。

    這態度正是葉昔昭想要的,聞言麵上一喜,“你能這麽做就好了。”

    這話題結束,虞紹衡問道:“喬宸前來為你把脈了?”

    “是啊。”葉昔昭翻找了片刻,將喬宸寫下的話拿給他看。

    虞紹衡看了,笑道:“句句在理。別將這些事放在心上,我都不急,你急什麽?”

    “誰心急了?”葉昔昭白了他一眼,“隻是想心中有數而已。我若是不這麽做,日後太夫人可就該心煩了。”

    虞紹衡隻得又用好話哄她,“知道你最懂事,這總成了吧?”

    葉昔昭卻是定定看住他,“你敢說你就不怕我有什麽不妥當?”

    虞紹衡坦然道:“不怕。喬宸所言是至理,何事也要隨緣。我以往殺戮太重,便是命中無子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

    你可真是……”葉昔昭心說自己可真是有福氣,這夫君不論何事都會把責任攬到他自己身上,可問題是……這說法任誰聽了,也都會很不是滋味吧?之後有意岔開話題,“那你在得知宋歆瑤有喜的時候,怎麽說的還記得麽?”

    虞紹衡實話實說,“那是不懷好意才說的——那時我們太久不曾歇在一處。”

    “……”葉昔昭為之噤聲,卻甜甜地笑開來。

    接下來的日子,是太後壽辰與恩科之事並行。皇上重孝道,對這兩件事都是耗費了一番精力心血。

    虞紹桓作為被闔府寄予厚望的人,也不曾辜負眾人,殿試時拿到了個很不錯的名次,被任命了一個看似是閑職但是有所作為就能升官的官職。

    這結果其實已超出眾人的寄望,侯府上下都是欣喜不已。

    偶爾,葉昔昭想到葉昔寒,會有些失落——虞紹桓的京官,方方麵麵來講,其實都要比身在外地從四品官職的葉昔寒的境遇更好。

    可在這時,隻能追究前因讓自己冷靜看待這種事。話說迴來,虞紹桓雖是庶出,可生在侯府這樣的門第,在同齡人中就是天之驕子,況且也真是為求得功名付諸了太多精力,可謂實至名歸,誰也沒資格覺得不公。

    轉眼又到了太夫人去上香的日子,葉昔昭自然還是陪同前去。而在這一日,虞紹衡也騰出了整日的時間,隨之前去。

    太夫人是最高興的。前些日子聽夏荷稟明了葉昔昭身子並無不妥,便告誡自己隻管安心且耐心地等著喜訊便是,日後一言一行都不會再現出心急的意思。對於這迴事,她年輕時可是吃了些苦頭的——與老侯爺成婚後幾年無所出,在娘家與婆婆左右夾擊的情形下,為老侯爺先後納了兩房妾室,誰知納妾之後,許是心神放鬆下來之故,反倒很快有喜了,先後添了一雙兒女。

    眼下的葉昔昭,未嚐就不是年輕時的自己,她這做婆婆的,不會效法自己的婆婆,隻會付諸更多的耐心。說到底,小夫妻這般和和美美的,有什麽可愁的?

    到了寺裏,太夫人便吩咐虞紹衡,隻管陪著葉昔昭在寺裏轉轉,上香還願抽簽那是她的事,他們不需作陪。

    虞紹衡點頭稱是,要與葉昔昭舉步前行的時候,看到了蕭旬與喬安。

    葉昔昭覺出他目光微凝,循著他視線看了過去。

    喬安神色冰冷淡漠,蕭旬的神態也好不到哪兒去。兩個人似是陌路人,卻又分明是夫妻……

    她不由蹙眉——這又是怎麽了?似乎矛盾更深了?

    而喬宸靜靜跟在兩人身後,滿麵愁容。

    喬安徑自到了葉昔昭麵前,“我們去別處說話。”又迴身換上喬宸。

    葉昔昭也便隨著喬安、喬宸轉往別處,信步走在寺廟之中。

    兩個男子隻用眼神交流想法、情緒,落後一段,尾隨在三女子身後。

    喬安低聲道:“我被後麵那人禁足了,除了他陪同之下,不能去往任何地方。他命手下查出了我娘的病可輕可重,另尋了良醫前去診治,不允我返鄉探病。甚至於,連我姐姐都被禁足了。”

    葉昔昭迴身看了蕭旬一眼,心中很是不忿——這也太霸道太不講理了。之後想到的就是,是不是因為虞紹衡詢問過蕭旬之後,才使得如今姐妹二人連返鄉探望母親的行程都被阻隔了?

    若是如此……

    她真是後悔不已。

    喬安又語帶輕嘲地道:“今日我無意前來,他卻偏要扯著我出門——不知又要做什麽文章。”

    葉昔昭聽得出,這話她少說了三個字——不知他又要“利用我”做什麽文章。

    喬安如今也是被氣極了,否則,應是不會與她道出這些無奈的。無從安撫之下,葉昔昭攜了喬安的手,問道:“你們到底是有著怎樣的嫌隙?不能開誠布公地說出來盡釋前嫌麽?”

    喬安越是悲傷,笑容越是璀璨,“不能。我與他成婚之後,許久都是費盡心思地解釋,但是他不相信。他從沒信過我,甚至一直持有偏見。”之後微眯了眸子,“靖王世子始終是他一塊心病,兩個人不睦已久,我又如何能得到他的信任?話說迴來,他既然是這樣一個人,我又何必再浪費心機討得他歡喜?”

    葉昔昭滿心都在為姐妹兩個擔憂,“但是這樣下去,總是不行。”

    喬安語聲已有些頹廢的味道:“隨他去。隻管混吃等死就是了。”

    到此時,葉昔昭可以確定一件事——蕭旬不論是出於什麽緣由,都已將喬安的心傷透了。若非如此,喬安不會有之前種種對蕭府恪盡本分卻不在乎蕭家人死活的行徑。

    是到此時才完全認定這一點——喬安若是自嫁入蕭府就對蕭旬心懷偏見甚至鄙棄,全不需盡心竭力地打理內宅,盡可如她前兩年一般躲清閑。可是喬安不曾如此,甚至於到了全心全力為蕭府謀財路的地步,否則,那樣性情的人,斷不會到了不時提及庶務為錢財心

    煩的地步。

    這對夫妻,也許在很多人眼中,都認定是喬安無事生非平白惹得蕭旬惱火不耐,但是落在今日的葉昔昭眼裏,覺得那個無情人應該是蕭旬。

    暴躁、沒有耐心、言辭刺耳——虞紹衡對絕大多數人亦是如此,但是,他便是在與她針鋒相對的時日裏,也總是在被她氣得忍無可忍的地步下才會說三兩句重話——而蕭旬不是,最起碼,上次她在房外聽聞夫妻兩個爭執的時候,蕭旬都是針鋒相對,言辭間毫無退讓容忍之意。

    男人與男人,對待女子的方式,本就是千差萬別。

    應該是蕭旬將喬安傷到已無退路的情境,這才使得喬安萌生去意。

    而在如今,蕭旬連喬安最後的退路都斬斷了。

    在這樣的心緒之下,看到鍾離炏與鍾離珊出現在麵前的時候——葉昔昭第一反應是迴眸看向虞紹衡與蕭旬——

    虞紹衡今日在百忙之中抽空前來,蕭旬又是強帶著喬安前來的……這兩個男人,到底是什麽用意?是有意將與靖王府之間的矛盾加深麽?

    葉昔昭隻是擔心喬安,被男人之間的爭鬥,傷得體無完膚。

    她隻是愈發覺得,蕭旬其人,太過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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