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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昔寒落座後,不等葉昔昭詢問,便笑道:“今日爹被彈劾之事已有定論,皇上痛斥了一眾言官無中生有妄加彈劾,已將宋青山、唐鴻笑這等無事生非之人交給專人查辦嚴加懲戒,而爹一如往日。”

    葉昔昭放下心來,“著實沒想到,到今日才有結果。”

    “皇上便是金口玉言,有些事也不可能做到毫無偏差。”葉昔寒笑意清明,“我剛得知,知道你記掛著,便趕來及時告知。”

    葉昔昭笑道:“你總算是熬過了這一陣,日後可不要重蹈覆轍。”

    “那是自然。”這麽說著,葉昔寒蹙了蹙眉,“說是熬過去了,日後會怎樣,還真說不準。爹恐怕不會因此就完全對我放心,少不得還要讓我吃些苦頭。”

    葉昔昭卻隻是道:“爹這邊自然是要設法磨練你,換了我是你,高興還來不及。”

    葉昔寒垂了眼瞼,“別站著說話不腰疼,換了你是我,也早就叫苦不迭了。”

    葉昔昭笑了,轉而問起別的一些事,葉昔寒也不瞞她,將所知一切細細告知。

    葉昔昭由此得知,皇上欽點葉舒玄、吏部尚書挑選有著真才實學之人,將左右都禦史、唐鴻笑這些人騰出來的官職盡快找到人接替,對於原本的替補人員,是根本無意任用。很明顯,皇上被這次的事情鬧出了疑心病,不能再相信以往首肯之事了。

    而在今日金殿上,皇上已不由分說將唐鴻笑等人的官職罷黜,日後將之貶職至什麽地步,甚至還會不會再續用,都是未知。除了皇上,誰也說不準。

    至於葉舒玄這深陷風波的,虞紹衡這被險些連累的,並沒急著反擊,因為這種事,已有靖王爪牙替他們做了——

    就如葉昔寒此次是葉舒玄手裏一枚探路的棋子一般,唐鴻笑、宋青山等人也不過是靖王選擇棄留的棋子而已。今時這些人的表現,恐怕已讓靖王父子窩火至極,是以不等旁人出手,便已命手下爪牙上奏,請皇上嚴懲這些人,使得自己不會被牽連。

    朝臣之間的爭鬥,從來會讓人覺得入骨生寒,他們善於利用任何能利用的人,也會在心生失望之後將利用過的東西毫不猶豫的放棄,甚至毀掉。

    而對於皇上來說,隻要善加利用官員之間的爭鬥,往往會成為坐收漁利的最大贏家——不論怎樣,靖王將會安分一段時間,不會再對葉舒玄、虞紹衡尋釁滋事。

    這件事有了結果之後,葉昔昭迴

    了一趟相府,見雙親並未因此事動肝火,這才全然放下心來,全心打理侯府諸事。

    葉昔昭自然也想得到,虞紹筠的事在皇上那裏,想來已經提上了日程,總是盡量抽出時間去西城別院看望虞紹筠。

    這樣的前提下,葉昔昭見到了衛先生。

    衛先生是眉宇間透著英氣、神色嚴肅冷峻的女子,通過神光充足的雙眸、腳步聲,能夠讓葉昔昭斷定,這是個與虞紹衡、葉昔寒一樣自幼習武之人。隻是,衛先生隻教導虞紹筠琴棋書畫針織女工。

    在衛先生麵前的虞紹筠,舉止端莊得體,言語婉轉柔和,總是讓葉昔昭暗自失笑,心說真是一物降一物。

    而蕭旬為虞紹筠尋到的兩名宮中的老人,也早已到了別院——兩個人或是到了年紀,被循例打發出宮,或是被自家嬪妃不滿逐出宮廷,如今受蕭旬所托,陪伴在虞紹筠身邊。

    有這樣的三個人日日悉心教導,虞紹筠又是安然接受這一切,幾乎每一日都不同於前一日,飛揚跳脫的性子,竟逐日隱沒於無形之中。

    隻是虞紹筠便是舉止性情再怎麽沉澱,骨子裏還是貪吃的小饞貓,提到糕點就能如數家珍地報出一長串名字,央著葉昔昭做給她吃。

    這對葉昔昭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這日在府中親手做了幾樣糕點,讓夏荷去送到了別院。

    夏荷迴來之後,說話時還透著意外:“奴婢著實沒想到,侯爺竟也在那裏。奴婢去的時候,兄妹兩個正在對弈。”

    “是麽?”葉昔昭也是意外不已。

    “千真萬確。”夏荷想想當時情形,笑了,“兩個人看起來已沒了往日相對時的火氣。”

    這可是好事一樁,葉昔昭在心裏道。

    是以,晚間她刻意找了本書消磨時間,等著虞紹衡迴來。

    虞紹衡近三更天才悄無聲息地迴來,葉昔昭已經等得困倦得要睜不開眼了,見了他,睡意朦朧地道:“你這大忙人,如今我見你一麵是真難。”

    虞紹衡笑道:“我能每日見到你就好。”

    “這旺盛的精力,著實叫人歎服。”葉昔昭想說的是,他這種日子,讓她過上十天八天,人就垮了,哪能像他這麽長年累月形成習慣。

    虞紹衡歇下後,她提起了夏荷與她說過的事,“你去探望紹筠,我竟是到今日才知情。”

    “她要我無事就與你去看看她。平日我得空的時候總是你正忙的時

    候,也就沒提過。”

    “也不是怪你,聽說之後,為你們兄妹高興而已。”

    虞紹衡苦笑。

    越是了解,越是知道他很多遺憾是比尋常人更重的。沒辦法,他也隻是個人,無法將諸事同時兼顧。葉昔昭刻意岔開話題:“唐家、宋家怎麽樣了?”

    “官職一降再降,被人彈劾的可大可小的罪名越來越多。”虞紹衡如實告訴她,“估摸著過段時日,兩個人怕是隻能被發落到地方做個微不足道的小官,就此被京城遺忘。”

    宋青山苦心經營半生的仕途,說來說去,是葬送在了女兒宋歆瑤手裏。

    當年風光無限、幾年來譽滿京城的狀元郎,說來說去,大好前景是斷送在了忘恩負義上。至於所謂的一往情深,在唐鴻笑那邊,興許一直是真正的原因,對於葉昔昭來說卻非如此,不能與他對她父親懷著歹意混為一談。兒女情長與人品品行從來就是兩迴事。

    之後,她忍不住為葉舒玄心生悲涼。多年來付諸的精力、賞識、心血,在這次事後,皆以成空。

    旁人能給葉舒玄的隻有同情或是嗟歎,而對於葉舒玄來說,那份失望,怕是需要很久才能真正消化掉。

    末了,葉昔昭又問道:“那你與我爹呢?你們又是怎麽打算的?”總覺得翁婿兩個不會就此放下追究唐鴻笑的過錯,前者不甘,後者一直對那人心緒複雜。

    虞紹衡沉默片刻,“來日酌情而定。”

    “這話怎麽說?”

    虞紹衡到:“相爺若是寬容大度,願意讓他在別處安穩生活,我也不會反對。”

    葉昔昭忍不住笑了,直言點破他們的心思:“你們不外乎是覺得,對於一些人來說,想要真正折磨他,不是讓他自天堂跌至地獄,而是要讓他一生活得不得誌。”對於為官之人來說,永遠看不到再重頭來過的機會,才是被打斷了脊梁骨。不能死去,卻又生而無望。

    虞紹衡默認。

    之後的事實證明,虞紹衡的猜測皆成了事實。

    宋青山被皇上發配去了陝甘一帶,他以及後人,永世不會被朝廷錄用。也就是說,他的官運已經全部斷掉,不需再存一絲幻想。

    而唐鴻笑,在多少人一味上奏彈劾之餘,也有人請皇上顧念舊情,給他一條活路。皇上對這等忘恩負義之人的厭惡誰都看得出,使得他親口下旨,讓唐鴻笑的官職一降再降,而到了最後,厭倦了用這種方式折磨一

    個官員的心性,是以,唐鴻笑最終的去處,是漠北一個荒蠻小縣城,任職為縣丞。

    唐鴻笑曾經得到過多少風光讚譽,如今就要承受多少落魄鄙棄。

    盛夏的那個清晨,唐家人舉家離開京城,隨身家當,不過三五個包裹。

    唐鴻笑落在最後,步行離京。

    十來年前,那個滿懷憧憬喜悅的男孩,一路跋山涉水來到京城。那時他做夢都沒想過自己此生能得到幾載春秋的風光無限,亦做夢都沒想過,在得到一切不曾奢望的東西之後又全部失去。

    是在前幾日,他與李氏談及和離之事。

    李氏不說話,隻是一直搖頭哭泣。

    他索性丟下一紙休書,兩人就此由有名無實的夫婦成為陌路。

    娶妻不過是盡孝之舉,而在如今,他連盡孝的心都失去了。

    有些女子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是任何人也不能將之取代。誰站在了她本該有的位置,誰就會讓他心生厭惡。

    某一方麵來說,唐鴻笑覺得自己已經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某一方麵來說,唐鴻笑又覺得自己終於得到了一份解脫。山高路遠,不妨礙他去盡情追憶她絕美的笑容。

    他被一名女子改變了終生。

    他這個人,終究為那女子廢掉了。

    深藏於心頭這麽多年的癡戀,在與她最後一次相見時,甚至不能盡情傾訴。

    如果她不屑聽,如果她引以為恥,傾訴未免太過可笑。

    他能重複的,唯有一聲無悔無憾。

    他隻是為一點悲涼——原本,明明是將她當成此生不離不棄的一線暖光,卻沒想到,她隻是他人生中一場最絢麗最傷感的深夜煙花。

    她在極致綻放美麗之後,成了他一世的殤。

    讓他疼到極致,卻無法言說。

    漸行漸遠時,他迴首遙望京城,勾出一抹笑的同時,落了淚。

    **

    葉昔昭並不知曉唐鴻笑是在哪一日離京。

    這一天,趁著一早天氣愜意,請安之後,趕去別院探望虞紹筠。

    行至別院外,才知有幾十名勁裝男子守住了院門,不允任何人進門。她下了馬車,站在原地,心神恍惚。

    衛先生本是站在別院外,見此情形,走過來苦笑著解釋:“皇上從太醫口中得知紹筠病情,遣了三名醫術精

    湛的太醫來為紹筠診治。此時太醫就在紹筠房裏,誰也不知是何情形。”

    葉昔昭不由心頭一驚,低聲詢問:“那兩名宮人——”

    “她們倒是沒事,”衛先生搖了搖頭,“平日本就是住在丫鬟的房裏,一有人前來就更不會出來走動了。”

    可這並不能緩解葉昔昭的惶惑——如果太醫診斷出虞紹筠根本就是無恙卻稱病,皇上得知後會作何感想?會不會因此遷怒虞紹衡?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有活動,寫到兩千多字被拉出去玩兒了,嚶嚶嚶……麵壁思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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