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錦與大夥策馬而行,行得數日,已到淮安境內。鍾錦心下高興,心想淮安已離應天老家不遠,再行數日就可到達。自己這一趟走得著實辛苦,在金蠶島上險些丟了性命,雖然中了任情丸的毒,好在小優誤打誤撞將那紅蠶送入自己口中,這幾日感覺體內並無異常,心中邪念漸漸消退,似乎毒性已解。又見小優聰穎活潑,一路跟著照顧自己,心中喜歡,便問小優道:“小優,你可來過江南麽?”小優正在跟尹大力拌嘴,見鍾錦問話,笑道:“公子,小優自小在島上生活,從沒來過江南。以前聽太爺爺說過,江南風景很漂亮,山多,水多,花兒也多,人也長的和善。”說完瞧了一眼尹大力,又笑道:“還有,江南盛產大水牛,又能吃又能喝,偏又力大無窮。這還不算,那水牛有一遭本事,卻是天下人都曉得的?”

    尹大力不解,一時問道:“小妮子,你快說,江南大水牛,有什麽本事是天下人都曉得的?”小優笑道:“那江南大水牛最愛賭錢,賭輸了便跑去和鍾公子借銀子使!”說完,一邊笑,一邊連抽了兩鞭就跑。尹大力還在發愣,忽然醒悟過來,罵道:“小妮子好貧的嘴,看老子抓住收拾你!”便縱馬追去,眾人見了,都大笑起來。

    耿阿廷笑道:“鍾公子,我來前已吩咐了幫裏兄弟,叫人預備沿路來接,這附近是漕幫地頭,估計他們也收到了消息,也許很快便就能碰上。”

    鍾錦笑道:“在下隻不過南來北往一迴,耿幫主何必興師動眾,你這番安排,在下十分感激。隻不過那漕幫的宋幫主雖然隨和,就是規矩太多,上船要祭水,過河要拜神,就是酒席上吃魚,也隻準吃一側,絕不肯翻過來吃另一端,說什麽船上的規矩,不能“翻”。”一句話把耿幫主等人說的也笑了。鍾錦又道:“這裏離應天已經不遠,不必叨擾宋幫主,我們一路騎馬,用不了多久也就到了。”

    耿阿廷笑道:“這樣雖好,隻是路上遇見漕幫的兄弟,免不了還是要聚上一聚。”鍾錦道:“不如不走大路,換條小路可以避開漕幫,又不耽誤行程。”耿阿廷笑道:“鍾公子,換路可以,隻是漕幫兄弟若接不到人,定會沿途打聽,你瞧我幫兄弟人人都穿著幫裏衣服,若讓漕幫知道是我鹽幫把你接走,經過漕幫又不拜會,將來難免宋幫主怪罪。”

    小優聽見,一邊笑道:“這有什麽,大夥換了尋常百姓衣服,再尋個小路,誰又知道鍾公子已經過了這裏!”

    尹大力一旁叫道:“就你這小妮子鬼主意多,一會兒指桑罵槐,一會兒瞞天過海的,別跑了,讓老子撕了你的嘴。”小優邊躲邊笑道:“什麽指桑罵槐,那叫指鹿為馬,不對,是指鹿為牛!”眾人聽了又是一笑。

    鍾錦一麵笑,一麵想,耿幫主所言不錯,他兩幫之間雖是親密,畢竟各自為主,自己一心趕路,的確考慮不周。便依了小優的主意,沿途尋了個大戶,買了十幾件衣服,叫眾人換了。鍾錦自己換了件書生的衣服,小優扮做了書童,耿阿廷拌做老仆,其餘鹽幫眾人各做小廝打扮。尹大力穿了衣服,嘴上直吵著難過,眾人看時,隻見他衣服太窄合不上,袒露著胸膛,褲子又短,兩隻腳踝敞在外麵,他那一口大錘扛在肩上,當真是不倫不類,不禁又是一陣大笑。鍾錦給了那戶人家一百兩銀子,收下這些衣服,把那戶主嚇了一跳,滿心歡喜的接過了。

    眾人問了路徑,不走大路,尋著沿山小道行了過去。行了半日,隻見山路越來越窄,馬匹難行,不得已隻好下了馬,徒步行走。又走了一程,見前方竟是個岔路口,東西南北各自有路。眾人不敢亂走,便停了下來。

    鍾錦未免著急,心想本來要避開漕幫,行得快些,才選的小路,行到這裏卻是迷了路,真是白費心機。

    正在煩惱,隻見路上兩人走了過來。一個背著行李,象似個遠行的客商。另一個挎著個箱子,象似個郎中。兩人行到跟前,鍾錦眾人堆在路口休息,便也停了下來。

    那客商從行李中取出個棋盤來,對那郎中說道:“來來來,趁著歇腳,再下一局。”那郎中說道:“好好好,我正要找你報仇。”兩人說著就坐在樹下開始對弈起來。

    耿阿廷有心問路,便走過來搭訕道:“二位,我等想去應天府,可是這裏道路生疏,不知前方道路怎麽個走法,敢問二位可否知曉。”

    那郎中皺了皺眉頭道:“你去問他,他什麽路都走過,卻別來煩我。”說完指了指那客商。那客商正在下棋,也無心理會,嘴上說:“稍等,下完這局再說。”說完仍舊盯著棋盤,專心下棋。

    耿阿廷見他二人不理會,便又問道:“我等實有急事,還請這位快快告知。”那客商仍是不理,手裏撚著一子,剛要落下又收了迴來,似正舉棋不定。

    一旁尹大力早已等得不耐煩,嘴上吼道:“下個鳥棋,老子問話,理也不理,看老子給你點顏色瞧瞧。”說完,走了過去。鍾錦正要攔他,怎攔得住,隻見尹大力過去就是一腳,踢得那棋盤和旗子粉碎。

    那兩個頓時惱了。那客商一麵俯身拾子,一麵叫道:“完了,完了,我的寶貝啊!”那郎中站將起來,對著尹大力叫道:“你這瘋子,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寶貝,叫你一腳踢碎了,趕緊賠來!”尹大力嘴上罵道:“兩個挫鳥,盡是混說,這破棋盤能值幾個錢,又是什麽寶貝了!”

    那郎中瞪大了眼睛,怒道:“你這漢子哪裏懂得,這棋盤天下隻此一具,讓你一腳給毀了,多少銀子你也賠不起!”

    三人正在鬥嘴,小優跑過來,一麵幫那客商拾子,一麵道:“兩位大爺請別動怒,你到是說說,你這棋盤值多少銀子,我家公子有錢,肯定賠得起你就是了。”

    那郎中聽他這一說,又看了看鍾錦,說道:“一個書生能有幾個錢,這寶貝斷賠不起的。”

    鍾錦見那郎中瞧著自己叫書生,才想起自己現在正做書生打扮,於是笑了笑,道:“先生,我家仆人莽撞,毀了您的棋盤,是在下管教無方,還請責備。隻是你這棋盤非金非銀,隻是尋常木質所做,你又說是寶貝,在下倒是糊塗了,還請先生告知。”

    那郎中道:“尋常?這可是唐寅和祝芝山用過的棋盤。天下能有幾副?”耿阿廷道:“先生,這江南四大才子使過的東西的確珍貴,可這是真是假卻無人可以佐證了。”

    那郎中一手指著客商,說道:“他家與唐伯虎有交,怎能假的了!”

    鍾錦一聽,不禁一愣,隻見那客商說道:“不錯,祖上與唐家有些交往,這棋盤是祖上所傳之物,正是唐伯虎用過之物。”

    鍾錦便問道:“敢問,您二位是?”那客商道:“我姓徐,叫徐弘祖。”鍾錦心想,曾聽人說過,江南四大才子唐伯虎,當年因為徐經科考案而名落孫山,這人姓徐,莫非是徐經的後人,若真如此,唐、徐二人有交,那這棋盤定是真的無疑。便道:“失敬,失敬。”又聽徐弘祖道:“他是王先生,我二人在這裏下棋,並沒叨擾眾位,何必壞我棋盤!”那王先生搶著道:“何必羅嗦,快要他們賠錢!”

    鍾錦笑道:“賠你銀子也是不難,隻是這棋盤既是唐伯虎用過的,的確珍貴了些,在下並無許多銀兩帶在身上,現在的確賠付不起。可否行個方便,讓在下迴家取了銀兩陪你便是。”

    那王先生不依,道:“說的好聽,我怎知道你這一走,哪裏尋去,即使將來尋到了,你卻推說沒有此事,我又如何可說?”

    鍾錦正要答話,小優卻走過來說道:“你這先生真沒眼光,你隻道我家公子是個讀書人,家裏沒銀子麽?你瞧這是什麽?”說完,掏出個物件來。

    眾人看時,隻見小優手中托了一塊玉,清澈蔚藍,煞是好看。鍾錦認得,那是當日在擂台上贈與小優的瓦喇供品——青藍寶玉。

    小優笑道:“先生,怎樣,沒見過吧?似這等物件,我家公子有無數呢,隨手就賞給我們下人的,你那破棋盤能值多少銀子,你還怕我們賴帳不成?”

    那王先生卻道:“我以為是什麽東西,吧吧的拿出來顯眼,不就是青藍玉麽,別人就沒有嗎?”說完,竟從箱子裏掏出個硯台。眾人看時,那硯台竟也是青藍透亮,顯然與小優的同樣材質,但卻比小優的玉石大上許多。

    鍾錦暗覺好笑,別人驚訝這硯台珍貴,他卻覺得平常,隻因家中此樣東西實在太多,根本不放在眼裏。又覺這郎中有趣,竟然將這東西拿出來示人,也不怕生人麵前露財。便笑道:“先生這具青藍寶玉硯台,成色倒也罷了,應是瓦喇國王親貴胄所用之物。”

    那王郎中倒是一驚,說道:“你這書生倒是識貨,你再看看這是什麽東西?”說完又從箱中取出個杯子來,隻見那杯子通體碧綠,光色潤澤,十分奪目。

    鍾錦笑道:“這東西倒罷了,喚作綠玉鬥,前朝宮中飲茶之物,不可他用。我家中剛好有兩對,比你這個大些,所以拾得。”

    那王郎中又唬了一跳,搖頭道:“這怎麽可能,我得這一盞綠玉鬥已是費了許多周折,你家有兩對?”說罷,將箱子翻倒在地上,將裏麵東西一個個拿出,問道,這是什麽?這又是什麽?

    鍾錦道:“這個是高麗的翡翠煙壺,這個是琉球國的火岩珠串,那個是大理的象牙鑲金筆,還有小佛朗機,這個可是軍中火器。。。。。。”王郎中一件件拿出,鍾錦便一件件答出名稱,眾人看了無不驚奇,均想,這江南小財神當真是識貨之人,這許多寶貝竟都認得。

    那王郎中將箱中所有東西一一問過鍾錦一遍,鍾錦對答如流,不禁呆在當場。過了半晌才喃喃地說道:“我家中還有一物,你,你一定不識得!”

    徐弘祖卻說道:“王大夫,既然這書生都認得你的寶物,想必家中的確有些錢財了,隻是我這棋盤天下隻此一件,毀壞了,便是再多的銀子他也賠不起。”

    鍾錦道:“徐先生,在下也有一物,天下無雙,願意以此相賠,不知徐先生是否答應?”

    二人忙問道:“什麽東西,天下無雙?”

    鍾錦道:“家中有一副圖畫,喚做《春波碧水圖》,不知可否與你的棋盤相抵。”

    二人大驚,忙問:“《春波碧水圖》?當真?那可是唐寅真跡!”

    鍾錦笑道:“唐伯虎真跡,在下家中到是有幾副,我隻覺這《春波碧水圖》未曾妥善保管,略有瑕疵,但想跟你那棋盤相比,也應該是等價之物了。”

    徐弘祖道:“你真的願意給我?莫不是誆我?”一旁尹大力早憋不住,高聲說道:“江南小財神鍾錦,什麽時候誆騙過人,他既答應於你,你隻管相信便是。”

    那徐弘祖聽罷尚無動靜,一旁王先生卻是驚道:“噢?你是小財神?那鍾治國老先生是你父親?”鍾錦答道:“正是家父。”王先生道:“原來是你,難怪這許多寶貝都難不倒你!我王平當真是看走了眼!”

    耿阿廷卻問道:“王平?哪個王平?江湖人稱通寶神醫的王平?”那王大夫笑道:“神醫之稱倒也罷了,江湖朋友給取的虛名。在下愛財,通寶兩字卻是當得的。”

    鍾錦心想,曾聽人說過,通寶神醫王大夫,無不可治之病,隻是愛財如命,不想今日在此遇見,竟有些緣分。

    小優卻道:“王神醫,你既然知道我家公子的名頭,想必該知曉,我家公子既然已經答應將唐伯虎真跡《春波碧水圖》送了給你,便是一諾千金,決不會翻悔。”王、徐二人道:“這個自然,想江南小財神的大名,區區一張圖,不在話下。”小優道:“那這圖比你們的棋盤如何?”二人答道:“自然是《春波碧水圖》珍貴些。”小優道:“既是這樣,那便是我家公子虧了,你們卻如何迴報?”王、徐二人對看一眼,顯是沒想到她竟會有所要求,便說道:“要何迴報,還請說出來吧。”

    小優道:“前日我家公子中了毒,也不知解了沒有,還請王神醫診治一番,以做迴報。”

    那王平一聽,笑了起來,道:“你這小姑娘倒是小氣,一點虧吃不得。”小優本做書童打扮,見他道破,不禁羞紅了臉,道:“王神醫眼光厲害,一眼就知我是女的。。。。。。”

    王平道:“我從醫多年,你這身段打扮,騙得了別人可騙不得我。”說完向鍾錦道:“請鍾公子伸出手來,讓在下瞧瞧。”

    鍾錦見他肯替自己看病,很是高興,便從袖中伸出手臂。隻見王平拇指按在自己寸關尺上,小指卻搭在自己手臂之上,撚須靜聽。不禁有趣,心想:這王大夫看病的姿勢卻有些古怪。

    聽了一會兒,王平道:“脈象看來,公子的確曾中了春邪之毒,若解得不即時,恐精關難固,必生狂亂。”鍾錦見他一語道破,不禁臉上一紅,道:“正是。”

    王平又道:“奇了,你這毒性似乎已解七八,並無大礙,現在應不生邪念才對。”說完看了看小優。小優一愣,也紅了臉,忙說道:“公子不曾。。。。。。近日不曾狂亂。。。。。。”

    王平點了點頭。鍾錦見自己毒性已解,萬分高興,忙道:“多謝王神醫診治。”王平卻說道:“鍾公子謝我無用,你這體內尚有餘毒,如不及時清除,日後恐生嫌隙。”一句話把鍾錦嚇了一跳,又聽王平說道:“到底是什麽毒?”

    鍾錦說道:“金蠶島,任情丸之毒。”

    王平聽了,道:“原來是那東西做亂,難怪脈象奇特。”又道:“我有師弟,是當朝鴻祿寺卿李可灼,他應知此毒的解法,日後我去尋他問問便知,公子放心,過得一段時日,我自會去找你,替你解毒便是。”

    鍾錦一聽大喜,忙道:“如若能清除此毒,在下定當厚報!”說罷向徐鴻祖說道:“徐先生,不如這就與在下去取《春波碧水圖》如何?”

    徐弘祖道:“好是好。隻是我今日原本送王先生一程,才行到這裏,家中尚有老母需迴去照料,所謂父母在,不遠行。我還得盡快迴去才是。公子心意我已領了,待來日王先生到府上給公子看病時,我二人再一路前去便是。”

    鍾錦見他說得有理,也就答應了。小優問道:“王神醫,我們前麵有幾條道路,現在不知怎麽個走法,還請王神醫告知。”

    王平笑道:“我實是不知,所以才請徐兄送了一程,你去問他,他常遠遊,天下雖大,他卻無路不知。”

    徐弘祖道:“這到是沒錯。我最愛暢遊山山水水,看盡天下美景,路走得的確多些,你們迴應天府,眼下有四條路可行,遠近崎嶇各自不同。”當下徐弘祖給鍾錦畫了道路圖形,眾人看時,隻見圖上山水、村莊、路橋、城郭竟是異常詳細,不禁嘖嘖稱奇。

    於是眾人互相道別,徐鴻祖自迴老家不提,那通寶神醫王平自稱有事,也迴去了。鍾錦帶著眾人,依著徐鴻祖的地圖,快馬加鞭,直奔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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